做为少数几个知道这次军事计划的高级将领,费洪的担忧孙元自然理解。
这次千里来滁州是宁乡军摆脱目前困境唯一的办法,屠雷泰满门的案子已经事发,当时又得罪了周知县,南京提刑按察司想必早已经立案。如今,锦衣卫要寻上门来缉拿孙元。
一翻冲突,四个锦衣卫死在宁乡军手下,就连副千户朱玄水也身负重伤做了孙元的俘虏。
这一仗若能保住滁州,立下大功,自然是一好百好,区区一个灭门案子,朝廷也不会在意。
可是,如果农民军并不如孙元预想的那样来滁州,甚至一直缩在很难山区,就连庐州也没去,事情就麻烦了。孙元犯下如此大罪,一个死罪是逃不掉的。
如今的宁乡军可谓是孙元一手创办,如果没有了他,这支军队也不复存在。这么多将士,又该何去何从?
费洪不敢想,也不愿想。
孙元也不过是处于对历史的先知先觉,再加上没有别的路可走,这才悍然下赌。
可是,这片时空的历史真如他所预知的那样吗,农民军会来吗?
如果来了,宁乡军不能干掉农民军的前锋部队,迟滞敌人的攻势,也没有任何用处。到时候,卢象升还是会如真实历史上那样取得一场辉煌大捷。到时候,也没他孙元什么事了?
孙元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所做的一切是对还是错,究竟能不能赌赢。
可是,在部下面前,他却不能表露出半点迟疑。
是的,肯定会来,一定会的。
老天爷既然让我孙元来到这个时空,肯定有他的道理的。
命运的天平必然向我倾斜!
……
抬头看了看前方依旧绵延不断的小丘陵,孙元长长地吐了一口白气。感觉自己的眼睛因为长时间观看这茫茫雪原已经干涩发红,隐隐着疼。脚上的牛皮靴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水,走起路来,噗嗤着响,冷得刺骨。
按照孙元的预计,从南京长江北岸到滁州清流关要走三到五天。
可到现在,早已经过了五天之数,眼前还是那一成不变的风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不过,那条废弃已经上百年的官道还是找着了,按照朱玄水的说法,还有一天就能到达目的地。
朱玄水果然走过这条路,据他说,也就是在去年夏天的时候去滁州巡视过。清流关是滁州的西大门,本有一个百户所,驻扎了二三十个老卒。不过,国家承平无事,这个百户所也撤除了。
他当时并不愿意同孙元合作,后来还是朱小姐提出一个条件,说是他身上有伤,不能行走,要带路也好,得让孙元将战马让出来。
整个宁乡所也就孙元这个千户军官有一匹战马,宁乡所都是火枪兵,江南一地都是水网河叉,骑兵也没什么用处。而且,孙元现在还穷得很,也没必要组建骑兵这种烧钱的玩意儿。养一个骑兵,足够养十个步兵了。
孙元倒也大方,就将战马让了出来。其实,朱汀的心思他也清楚,一是心疼她爹爹;再则,估计是有一匹战马在手,到时候就算想逃跑,也便利。
孙元本就没想过要杀朱玄水,到了地头,一和农民军前锋开战,自会放这对父女离开。他又不是杀人魔王,以前杀人,那是为了自保逼不得以。这次如果能够获取胜利,大功在手,也不用担心朱玄水对自己不利。
如果打不赢,或者农民军根本就没来滁州,孙元逃命都来不及,哪里还会有心思去理睬他们。
朱玄水在路上养了这几天,终于不咳嗽了,但面色还是有些苍白。有或者故意要让孙元失去警惕,坐在马上紧紧地裹着一件军袍,一副瑟缩模样:“孙元,我怎么也想不透你为什么要来滁州,还要走这条老路。你一个宁乡所千户,就算整训军卒也没必要将部队拉到千里之外,你究竟想干什么?”
孙元淡淡一笑,“本将做事,无须向朱大人禀告吧?”
“你……小贼!”旁边朱汀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还待再骂,后面有个卫兵低喝一声:“走,快些!”
她才不甘心地拉着父亲座下缰绳忿忿向前。
部队开始强行军之后,朱汀就闹着要过来服侍受伤的父亲。
孙元想了想,就同意了。士兵们走路艰难,再让他们带着一个伤员确实有些恼火。再说,女子照顾起病人来也细心些。
大军前行,也不怕她生出什么事来。
这女子真不愧生得如此高的个子,这几里雪地行军以来,都咬牙坚持着,比去其他军士却还能吃苦,这让孙元啧啧称奇。
孙元低头看了看落到旁边山坡下的一辆粮车,几个士卒喊着号子,试图将车推回路上来。
费洪顺着雪坡跑下去,大声喝道:“别管了,不要了,走走走,快快快!”
一队又一队士兵大步走身边跑过,一个个都跑得浑身大汗,从口鼻中喷出的热气连成一片,和飞溅而起的雪泥连成一片,如同一条乌龙。
即便跑得热了,还是没有任何一个士兵脱掉头上的帽子,即便路上泥泞难行,队伍却严整不乱。
一柄柄火枪扛在肩膀上,如同密密麻麻的森林。挂在腰上的刺刀磕碰着水壶,叮当着响。
到处都是整齐的脚步声,在山谷里回荡不息。
虽然异常喧闹,却没有一人说话。
只军官们不停地在队伍前后跑着,碰到掉队的,就一把拉起来,拼命朝前拖。
“军队训得不错啊!”突然间,朱玄水忍不住感叹一声,问:“别说是卫所兵,即便是九边重镇的精锐,也不过如此。孙元,这些可都是你练出来的?”
孙元还没有回答,旁边就有一个卫兵骄傲地说:“废话,自然是我家将军练出来的。想当初,我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军户,成天在地里刨食呢!每年,也不过是集中训练两天,过了,该嘛干嘛,谁在乎?说到底,我们也就是种地的。进军营半年,我这才知道,兵原来是这么当的。”
“半年……半年就练出了这样的军队?”朱玄水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这,太让人震撼了。
朱玄水在锦衣卫当差二十来年,天南地北都跑过,甚至是辽东建州,大明军队究竟是怎么回事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眼前这支军队别的不说,光这军纪就让人心中骇然。只怕比起辽东的建奴来,还要强上三分。
至于战斗力,得上了战场再说。可惜,可惜了……
朱玄水一脸的惋惜,语气郑重起来:“卿本佳人,卿本佳人,何必,何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