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要顾惜马力,孙元他们也不可能一开始就策马狂奔。
可敌人却是一人双马,在路上跑了半天,渐渐地双方的距离越来越短。
马蹄声声入耳,敌人的面部神情已是清晰可见。
这二十骑敌人身上都穿着漂亮的铁甲,铠甲上沙沙着响的甲叶子上还涂着白漆用来标注身份和防绣。
大约是辽东建奴怕热的缘故,有的人已经将头上的铁盔摘了下来,露出趣青的头皮,几根金钱鼠尾小辫在空中肆无忌惮地飞舞着。
孙元暗叫一声:糟糕,果然是满清建奴的精锐。这下可是遇到大麻烦了!
不但是他,身边大方也低呼一声:“巴牙喇兵,将军,咱们撞上头彩了!”
所谓巴牙喇兵,就是后世所谓的满清护军营,乃是满八旗中的最最敢战剽悍之士。
在两年前,满清其实不过是一个一松散的部落联盟,自从皇太极登基称帝之后,为了中央集权,不断削弱各旗主的权力。牛录不再是满清的军事单位,而是直接从各旗的牛录中抽调精锐组建新军,编成巴喇牙营,也就是后来的护军营、阿礼哈超哈营,也就是骁骑营、喀布什贤营,后来又叫前锋营,已初具雏形。
当然,护军营乃是皇太极的亲军,现在还留在辽东。这二十人应该不属于那支巴牙喇营,如果不出意料,应该是岳托的亲兵。尽管如此,也是一等一的厉害角色了。
孙元毕竟是一个普通人,他不认为仅靠自己五人就能将这二十个巴牙喇兵全数干掉。巴牙喇兵的厉害可是写进史书里的,牛逼的白甲巴牙喇兵可以连珠箭射死九个人,把明军打崩溃。当然,孙元当初所看到的史料乃是清朝人所著,未免有吹嘘夸大的成分。不过,由此可以看出巴牙喇军的战斗力强悍到何等地步。
现在的他,有种抗日战争初期,几个土八路一不小心撞上精锐老鬼子大队的感觉。
看到孙元身上穿着正四品武官的官服,那群巴牙喇军同时发出一声欢呼,乱糟糟地用满语喊着什么。虽然听不懂,却也能猜出其中的意思,大概是:逮到一条大鱼了,逮到一条大鱼了!
从这里到那座火路墩有二十来里地,就是大约十余公里。因为要顾惜马力,不可能一开始就策马飞奔,否则,一旦战马跑脱了力,大家也被想逃了。孙元大概计算了一下,从这里跑去火路墩,至少得一个小时。这一个小时的路程,却是分外难熬。
为了安稳军心,孙元一笑,回头问大方:“你也知道巴牙喇军?”
大方:“小的每日侍侯在将军身边,收收发发,传递信息,斥候骑兵汤问行将军那里也去过几次,听得多了,建奴的情形大概知道一些。”
孙元:“你倒是有心,不错。”
听到孙将军的赞扬,这个大孩子却没有半点得意之色,反一脸的凝重:“将军,敌人一人双马,去火路墩还有些距离,只怕咱们未必能赶到那里。将军,要不我等将战马给将军,先去跟建奴打上一仗,拖延些时辰。将军一人双马,一但战马发力狂奔,要想逃出生天当不在话下?”
“对,将军,且让我等上去厮杀吧!”另外三个护卫都是神情一凛,同声高喊。
他们这个提议,孙元说不动心也是假话。他也知道,如果自己同意他们的提议,大方、余祥等人肯定会牺牲在战场上。可这又如何,所谓小卒不过是战场上的消耗品,一个数字而已。为上位者,当有一副硬心肠。想当年,汉高祖刘邦在战场上为了逃命,为了减轻马车的重量,连自己的儿子都推下车去。
可一看到这四个半大孩子稚能的面庞,孙元突然有些羞愧:我不是枭雄,让别人为我去死的事情,却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的。如果真这么干,我孙元于心何安?
想到这里,孙元面容一整,道:“我且问你们,我们宁乡军什么时候在战场上抛弃过一个战友。你们和我虽属上下级,却都是大明朝的军人,是袍泽弟兄。你觉得我孙元是抛弃自己兄弟的人吗,废话少说,咱们今日且同生共同死吧!”
“将军……”
“将军……”
“走!”孙元狠狠地给了战马一鞭子,冲了出去。
四个半大孩子眼圈一红,同时叫道:“愿与将军同生共死!”
见孙元等人加快了马速,追在后面的巴牙喇军也将速度提了起来,口中乱糟糟地叫喊着,有人拉开了弓不住射来。
“咻咻!”不断有箭雨从身边掠过,听得人头皮发麻。
好在马背上颠簸起伏不停,敌人射过来的箭也没个准头,大多落到空处。
一个护卫大怒,抽出手铳“砰”地击发,一团小小的硝烟扩散开来,旋即就被劲急的风给扯碎。
这个时代的燧发枪没有准头可言,这一枪也不知道射到什么地方去了。
孙元皱了一下眉头,喝道:“别浪费子药,射程不足。”
即便是在现代世界,手枪的有效射程也不过三十来米,古代的手铳更是不堪,要想射中后面的敌人,比中六合彩还难。
巴牙喇军显然是被突然出现的枪声吓了一跳,不过,他们都是久经沙场的骁勇之士。不但不退,速度反更快起来。不片刻,就追到距离孙元等人两百步的距离,射过来的箭更密。
“叮”一支羽箭射中孙元的背心,然后弹到半空。
即便贴身穿着软甲,还是疼得背心一颤。心中骇然:这个巴牙喇兵好硬的弓,好大力气!
“将军,你怎么了?”
“不要紧,被蚊子咬了一口。”孙元淡淡一笑,但额头上却有汗水沁出来。
大方大怒,突然抽出复合弓,搭上羽箭,转身一箭射出。
后面传来一声厉喝,然后是建奴愤怒的叫声。
孙元回头看去,却见一个清兵的胸口中插着一支颤巍巍的羽箭,箭杆子尤自在空中颤个不停。
孙元喝彩一声:“小方,好箭法!”
“大方真不错,一箭就能射中一个建奴,只需二十箭就能将敌人尽数杀光。”余祥也忍不住高声喝彩。
可就在这个时候,中箭的清兵一声怒喝,手中的刀子一挥,将箭杆子砍断,只留箭头嵌在身上,不依不饶地追来。
“咻咻!”大方又是几箭射出去,毫无意外地命中目标。冲在最前头那个清兵身上挂了三四支箭,像个刺猬,却是毫发无伤。
大约是知道前面那个不断射箭的汉人孩子箭术不错,为首的几个建奴同时举起了小圆盾,护住面门。
这情形让孙元手下的几个侍卫目瞪口呆,大方毕竟是个半大孩子,力气初成,一口气射出去了十多箭,拉弓的手臂抖个不停,看样子也没多少力气了。
孙元:“鞑子铠甲厉害,射不穿的,别浪费力气。不过这样也好,巴牙喇兵浑身铁甲,跑不快的,快走,快走!”
满清白甲,铠甲厚实,普通弓箭拿他毫无办法。要想破甲,只能靠火枪和长矛。
见弓箭无用,手铳又没有准头且射程不够,四个半大孩子都是一脸的晦气,只得将身子伏在马背上,闷头向前奔逃。
身后,建奴的箭雨还在一阵接一阵地射来。
就这样,你追我赶,时间一点点过去。
转眼,大约四十分钟过去。其间,建奴换过一次马。
可孙元等人却无马可换,只能咬牙坚持。
战马身上的汗水越发地多起来,用手一摸,湿淋淋如同被水泼过,而战马身上的肌肉也在微微颤抖。
孙元计算了一下,距离火路墩还有十来里地。这点路,若是用汽车,也就三四分钟的事情。可在这片时空,骑马狂奔,却显得如此的漫长。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间,跑在孙元身边的一个侍卫的战马“嘻溜”一声,狠狠地摔倒在地,却是那马脖子上中了建奴一箭,竟被射断了中枢神经。
那个半大孩子扑通一声摔在地上,头盔也掉了,一张脸被地上的沙土磨得全是血。
“小毛,小毛!”余祥大叫。
不但是他,另外一个侍卫和与小毛一向不和的大方也大叫起来。
孙元吃了一惊,忙拉停战马,转回身去,伸出手:“上来,你我共乘一骑。”
小毛却跳到一边,大声喊:“将军,战马已经乏力,如何驮得动二人。别管我,快走,快走!”
孙元怒喝:“上马,这是命令!”
小毛猛地抽出腰刀,横在自己脖子上:“将军,小毛全家老小都死在建奴刀下。这一年多来,若不是有将军收留,早已成路倒。将军就是小人的救命恩人,将军的恩德,小毛只能来世再报了!若将军用强,小毛只能先死在这里,决不拖累将军。”
孙元手一颤,僵在空中。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一支羽箭将他手中腰刀射掉。
孙元转头看去,却见大方将手中的大弓背到背上,一伸手将小毛从地上扯起,拉到自己鞍上,口中尤自挖苦道:“还行市了,将军的命令也敢违抗,看回去之后老子怎么收拾你?你生得跟猴子一样,老子身上也没有二两肉,还怕把马压塌了?咱们一起坐吧!”
小毛的眼泪落下来了:“大方……”
“少他娘哭哭啼啼,我宁乡军男儿流血不流泪。”大方哼了一声,转过身去,骑在马屁上,又擎开大弓,不住地朝后射击:“把马给我驾好了,若将我摔下来,我先一箭射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