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元见一个大男人哭成这样,心中也是感叹,一把将他从地上扶起来,道:“韩将军勿急,容我想想,容我想想。”
在真实的历史上,这个韩尚良也不过是简单地一笔代过。
当时,扬州被围之后,甘肃镇总兵李棲凤和监军道高歧凤带领部下兵马四千入城,两人的意思却是劫持史可法,以扬州城投降清朝。史可法毅然说道:“此吾死所也,公等何为,如欲富贵,请各自便。”李棲凤、高歧凤见无机可乘,于二十二日率领所部并勾结城内四川将领胡尚友、韩尚良一道出门降清。史可法以倘若阻止他们出城投降恐生内变为理由,听之任之,不加禁止。
按说,此人是做了汉奸的。
不过,孙元分析了手头的史料之后得知,胡尚友,韩尚良之所以投降,那是因为对前途绝望。当时,江北四镇中,高杰已死,秦军解散;刘泽清逃跑,山东军群龙无首,也溃散了。黄得功被手下谋害;刘良佐投降多铎,调过头来攻打扬州。
整个扬州城,已经处于围困之后。胡、韩二人对前途绝望,这才投降了清军,他的部队在后来并没有作恶。
而且,孙元看人,一向是论行不论心,也不会拿历史上所要发生的事情去看现在的这个人。
就现在来看,韩尚良至少还在战场上奋战,属于明朝的军官,是团结的对象。
而且,无论韩尚良今日求到自己这里,想让宁乡军保全他手下的士卒是否是处于私心,但至少这人为自己的部下痛哭流涕,不惜跪地恳求,这一点怎么也比抛弃手下一个人逃生的刘泽清强一万倍。
韩尚良直起了身子,还在不住流泪。
冷英心中大急:“侯爷,我们也没想到建奴来得这么快,盱眙的守军竟然一箭未发就投降了。本打算接回淮北的军队,现在看来已经不可能的。事已不可为,还是走吧,在迟就来不及了。”
孙元摇头:“咱们这里前来,不就是为尽可能多地将苏北的明军接回扬州吗,多救得一人也是好的。当然,小涡河那边的建奴实在太多,说不定后面还跟着敌人的主力。咱们的人马实在太少,路又烂,若是一个不小心,还真要掉进建奴的口袋了。对了,史阁部距离咱们多远,要不,让忠贯营配合一下?”
一个军官回答道:“侯爷,史阁部的忠贯营在六合的古家庄,距离咱们也就三十来里路。”
自从两军从扬州出发之后,孙元和史可法尿不到一壶,谁也不肯让对方对自己指手画脚。所以,两军就各走各的路。
不过,大家也知道这次出扬州接应南撤的军队事关重大,两军齐头并进,相互之间倒有联络。
冷英这才点点头:“侯爷,如果有阁部配合,这事或许还有些门路。”忠贯营那边还有三千人马,其中上得了阵的勇士怎么着也有千余吧?两军聚在一起,步骑配合,他有信心打败这五千多建奴。
孙元:“好,派两骑快马去史阁部那里,请他带兵过来。”的确,如今虽然是冷兵器战争时期,可战争形态已经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如今,讲究的是诸兵种合成战法。据他侦察所知,建奴大军兵种齐全,部队之中有轻骑兵、火枪兵、炮兵、车营、刀盾兵、长矛手。各兵种之间相互配合,结成大阵,委实叫人头疼。
对付这种集成兵团,只能以集成军团破之。
单一兵种上阵,那就是被动挨打的局面。
孙元手头这五百骑兵在战场上自然可以来取自由,可正要用来正面硬扛敌军大阵,根本就没有可能。
忠贯营虽然垃圾,好歹兵种也算齐全,至少可以为骑兵提供一定的保护。
“多谢颖川侯,多谢颖川侯。”韩尚良连连拱手。
孙元:“韩将军,咱们都是大明朝的军人,自该守望相助。韩将军,先休息一下,等下随某一道杀回去。来人,给韩将军弄点吃的。”
不片刻,一盆加热之后的午餐肉送了过来。还别说,这玩意儿真香,韩尚良等人吃得连声叫好。只不过,孙元等人一闻到这味,就是满面难受的表情。弄得韩商良一脸的狐疑,搞不明白这究竟是为什么。
休息了片刻,先前派出去的斥候就回来了。
孙元心中奇怪,喝道:“来回五六十里路,骑快马怎么也半天工夫,你们才出去了多久就回来,难不成身上插了翅膀。”
“不是,不是。”那斥候大口喘息着:“侯爷容禀,咱们在半路上碰到阁部的探马,说是事已不可为,让咱们尽快撤回扬州去。他已经带着忠贯营退了。”
“什么!”
不但孙元,其他人也同时惊叫出声。
韩尚良手中的筷子掉落在地,须臾,他猛地跳起来,一把抓住斥候的领口,用力摇晃着:“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不是弄错了?”
斥候:“没弄错,来人说,史可部今天一大早听说盱眙守军投降之后,直接下令撤了,走得非常快,如今搞不好已经到天长了。”
“这……”孙元抽了一口冷气:“这他娘不是转进如风吗……他娘的,史阁部啊史阁部,徐州不就是这么丢的吗。可笑我孙元还想着和你同舟共济,携手保卫扬州……你能不能这么不靠谱啊?”
他心中苦涩,忙碌了这两天,一身泥一身水,疲倦欲死,最后却得到这么个结果,还不如一开始就不来了?
“我还是太低估了某人的胆气,早知道就留在扬州,也能多一些时间布置兵马守城。”看着外面的雨水,孙元心中一阵冰凉。
冷英:“侯爷,撤吧,就凭咱们这点人马,实在是成不了事。”
“颖川侯,颖川侯,求求你,求求你!”韩尚良又开始大哭起来,又高声骂道:“史可法,你这个龟儿子,你这个龟儿子!”
孙元摇了摇头:“不甘心啊,不甘心,总归还是想试一试。”
他一把抓住韩尚良的手,然后对冷英道:“集合部队,咱们向北,能接回一个人算一个人。”
“多谢侯爷,多谢侯爷,我川军上下皆感念你的大恩大德。”韩尚良大为惊喜。
可是,还没等部队集合完毕,又有一个消息传来,周仲英回来了,他刚从包围圈里突出来。
周仲英跪在孙元身前:“侯爷,没用了,没用了,都死光了,三四千人啊,都被建奴杀光了,不分男女老幼……都死了……”
他话已经说不囫囵了,还好他旁边一个士卒口舌便给,大概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最后痛苦地说:“侯爷,包围圈里已经没剩几个人了。就算要去救也不成,那条河……”
孙元:“小涡河。”
“对,小涡河……已经涨了水,根本就过不去。”
“啊!”突然,骑在马上是韩尚良大叫一声,一头栽了下去,直接晕厥过去。
“史可法误国啊,白忙了一场,真是憋屈。”孙元叹息一声,一把将周仲英扶起,柔声道:“听说你手刃一名敌人,不错,不愧是铁胆周仲英,也不枉某高看你一眼。下去好好休息吧,我们回扬州。天快要黑了,走吧!”
一行人骑着马飞快地向南奔去。
雨水还在下,淋得人浑身冰冷。
风中,除了雨声,还隐约有喊杀声传来。
到天黑时,满世界都是火光,方圆几百里之内都是如此。
这就是扬州十日的大屠杀的序幕吗,不,绝不允许发生,在这片时空里。
孙元抓住了缰绳,已经沁透的缰绳被他捏出水来。
雨水落了两日两夜才停了下来,从扬州到泗州,已经变成了一片泽国。
大约是道路实在太烂,清军的攻势缓了下来。
又陆续有不少溃兵和逃亡的百姓官吏撤到扬州,不过,这只不过是他们逃亡时的三成,更多人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孙元也是两天后才回到扬州的,他在上官桥甘肃镇总兵李棲凤仓促扎下的老营里见到了史可法。
听说,史可法那天撤退之后,只用了一日一夜工夫就从白塔镇逃回了扬州,当真是静如处子,动若脱兔。
甘肃镇军死得惨,当初南下的时候携老带幼有万余人马,如今只剩不足六百。
见了孙元,史可法破例地露出一丝笑容,设下酒宴款待,席间敬酒,道:“颖川侯终于回来了,这次总算没有白跑盱眙一遭。甘肃镇军接出来了,川军接出来了,张天禄、张天福也回了扬州。对了,邳宿道应廷吉也逃出生天。老夫甚感欣慰。”
实际上,就在刚才,孙元已经大概知道这两日的情形。朝廷在苏北徐、凤的军队本有四万之巨,再加上地方乡勇和团练,怎么着也有六七万。可真跑到扬州的,却不超过五千。川军韩尚良成了光杆司令、张天禄兄弟手下剩三百来人,光杆司令、李棲凤有兵六百,光杆司令……
至于其他人究竟去哪里了,是死是活,孙元也不敢想。
在这已经被改变的历史上,史可法手头可用之兵比起真实历史上还少。
还好秦军在,宁乡军在,黄得功的凤庐军正赶过来。
孙元一口将杯中酒饮尽,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欣慰,欣慰,哈哈,欣慰。阁部倒是真的欣慰啊!”
他站起身来,大步朝外面走去:“军务在身,某现在要回老营,建奴大军就要兵临城下,就不陪阁部欣慰了,告辞!”
这简直就是明朝版的市场花园行动,史可法和蒙哥马利一样欣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