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春熙越是开口,感觉封应然唇边的笑意更深了。
“既然朕这个有外族血缘的皇子登基,还有着一双异瞳,朝臣都接受得了,更何况不过是换了一个宫殿来议事?难不成换了地方,群臣就不会开口说话了?”
“国师莫要担心,这些只是小事罢了。”
真是小事吗?
雪春熙哭笑不得,以前总觉得封应然是沉稳之人,怎么登基后反倒有些孩子气了?
不过如此真性情,倒是叫她高兴的。
以前封应然被先帝厌弃,被大皇子使唤得团团转,二皇子和四皇子也是时不时在背后说他的坏话,让这位三皇子过得并不好。
如今压在身上的大山没了,总是给他惹麻烦的兄弟们也没了,封应然终于能够恢复他的本性,实在可喜可贺。
等着这一天,封应然实在等的太久了吧,索性也就没再压抑下来了。
如此,雪春熙只是尽职劝了几句,倒是没再苦口婆心继续劝下去了。
封应然虽说似乎任性了一回,却也是于情于理。加上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群臣恐怕已经被他说服了,自己再操心也是不必要的。
就是雪春熙想到封应然跟自己以后住在一起,不免有些忐忑和期待。
期待吗?
这个念头一起,雪春熙就被自己吓了一跳。
她连忙甩甩头,似乎这样就会把如此荒唐的念头给丢掉。
“怎么了,国师可是哪里不舒服?”
封应然的声音近在咫尺,雪春熙抬起头来,额头险些磕上他的下巴,连忙后退一步摇头道:“没事,只是有些惊讶于皇上的决定。”
她不确定,封应然如此大张旗鼓。究竟是因为想要跟自己在一起,还是因为朝臣反对的缘故,这才为了彰显帝王的身份而反其道而行?
毕竟封应然的出身是诟病,若非先帝其他子嗣都没了,也不会轮到他这个三皇子来登基。
正因为如此,封应然登基后首先就是要拿捏住朝廷,在群臣之间建立起身为君王的威信。
他第一次做出决定,就被群臣反对,自然心里不痛快。
会直接搬到高塔上,何曾不就是对群臣不满的举动?
思及此,雪春熙感觉胸口的跃动逐渐变慢,终于平静下来。
她不该自作多情的,封应然是帝王,需要考虑的方方面面实在太多了,如何会纠结于这点儿女私情?
封应然此举想必也是敲打朝臣,这坐在龙椅上的已经换了人。
他也不在是以前那个沉默好欺负的三皇子,而是新君了。
等群臣醒悟过来,想必封应然也会从高塔上搬走,如今也不过是暂时罢了。
雪春熙默默想着,让自己不必很放在心上,这才抬起头道:“皇上可用了午饭?这就让春望叫御厨房送吃食来。”
封应然看着她微微颔首,道:“朕下了早朝就让人清点东西送过来了,如今倒是有些饿了。”
言下之意,别说午饭,就连早饭都没时间吃。
闻言,雪春熙不由心疼,一叠声吩咐春望赶紧去御厨房吩咐,尽快送吃食来,一边轻声叮嘱道:“殿下虽说日理万机,可也要顾着自己的身子骨才是,别累坏了。即便殿下身子强壮,长此以往也是要吃不消的。”
封应然听着她的关心之语,叹气道:“刚刚登基,父皇留下的烂摊子不少,要一一摆平不说,如今朝堂上的臣子也不是一个个都听话,私底下的心思多着,总有些小九九,做事也并非十成十地认真。可是朕刚登基,也不好把朝堂上所有臣子都换一遍,又没有这么多的人才能够添上,只能忍耐着。”
“皇上辛苦了,”雪春熙的声音越发柔和,暗含更多的心疼:“事情要慢慢来,皇上很不必急躁。相信亲眼看见皇上的能耐,群臣佩服,必定对皇上忠心。”
封应然笑而不语,他没点破雪春熙的天真。
群臣会听话,不是因为忠心,更有家族的利益夹杂在里头。
能够让家族受益,他们自然是干劲十足。
否则,便是敷衍了事,却又叫他挑不出错来。
一个个都是混迹朝堂的老油条了,要怎么打发封应然简直是信手拈来。
不过封应然会让这些老头子明白,他可不是父皇,那么容易就能被忽悠得了的。
不拿出点成绩来,那么就别怪自己不客气了。
这些糟心事,封应然没打算拿出来坏了雪春熙的心情。
春望没多久就领着食盒过来了,只是白衣婢女太少,来来往往走了三趟才把午膳拿齐全了。
即便有些腿脚功夫在身,这么来来回回折腾也是吃不消,春望脸色有些发白,后面几个白衣婢女更是香汗连连,看得雪春熙都有些不忍了。
“皇上,不如让人做个吊篮,把东西放进去再从窗口提上来,倒也方便得很。”
知道雪春熙这是心善,封应然却摇头道:“若是七姑娘不忍心,回头就让大臣把奏折亲自送上来给朕,也不必如此折腾高塔上的婢女了。”
“她们该是伺候国师的,其它事很不必插手才是。”
闻言,雪春熙不吭声了。
若是大臣知道后,恐怕撕了她的心都有了。
年轻大臣尚可,只是里头不少是文弱书生,高塔的石阶不少,上来一次,第二天恐怕要起不来的。
更别说年迈的大臣,怎么可能爬上来,奏折送不上来,皇上不看,他们往哪里哭去?
估计御史又得换个地方撞柱子,高塔底下倒是个不错的选择了。
一想到自己高塔下面会多几个御史的冤魂,雪春熙勉强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皇上就别开玩笑了,要是朝堂上的大臣听了,怕是要腿软的。”
爬不上高塔就不能送上自己的奏折,这不是逼死老臣,折腾年轻臣子吗?
封应然挑眉,好笑道:“国师怎么觉得朕在开玩笑,朕素来不怎么喜欢开玩笑的。”
所以,这是当真了?
雪春熙眨眨眼,已经开始同情大臣们了。不过那些顽固的老头子三天两头送上弹劾的奏折,估计他也是烦了。奏折送不上来,还落得轻松,何乐而不为?
就是不知道群臣听说之后,会不会又闹腾起来,集体哭着不干活,又或是跪在宫门前请皇帝收回成命了。
她抬头见春望等人低着头站在角落,对封应然的话也不知道究竟有没听进去,神色如常。
见雪春熙看过来,春望上前一步恭敬地道:“皇上,国师,可是摆上午膳?”
“上菜吧,莫要凉了。”封应然摆手,春望领着白衣婢女把食盒里的菜式摆了一桌,然后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试试御厨的拿手菜,宫师傅进宫三十年,朕只用过两回他的手艺,没想到如今每天都能吃上。”
雪春熙听得心里一软,轻声道:“宫师傅的手艺的确好得很,皇上平日劳累,今早又不曾用饭,既然喜欢就多用些为好。”
“一个人用饭总是没滋没味的,两个人在一起反倒能多吃些了。”封应然夹了一筷子,笑道:“这里也没外人,七姑娘不必拘束着,喜欢吃什么就夹,莫要客气。我就是不喜欢有人盯着看,尤其站在身后,吃着也不自在。”
这话说到她的心坎里了,雪春熙被春望等人伺候着。吃什么不必自己夹,只要看一眼就有婢女帮着布菜,夹到碗里,让自己浑身别扭得很。
就是以前有蔓霜伺候着,两人经常一起用饭,一边吃一边聊上几句,也没什么食不语的规矩。
只是春望这些白衣婢女站在身后,若是雪春熙想要自己夹,就一副惶恐的模样跪在脚边,闹得她也不敢自己夹菜了。
如今还好,有封应然在,总算把贴身伺候的春望等人打发了,她也能自在地用上一顿饭。
雪春熙起初还有些放不开手脚,见封应然吃得极快,也没多往自己这边看,她也就没再拘束,夹了瞧着不错的菜式尝了,忍不住赞道:“御厨的手艺果真了得,这味道比早饭更好。”
她还以为御厨房就一位师傅掌勺,殊不知宫师傅是给帝王掌厨的。
原本先帝驾崩,宫师傅年纪也大了。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也该退下来,选上封应然中意的厨子。
谁知道封应然喜欢他的手艺,也不在意这些规矩,硬是把人留下来。
既然天子发话,宫师傅哪里有不应承的。
而且能连着伺候两朝天子,那是莫大的荣誉,是谁都羡慕不来的。
他在一干御厨的欣羡中继续为帝王掌厨,当然使出浑身解数,务必让封应然吃得高兴。
只是一连几天,封应然没吃上几口。
不是忙得忘了,就是累了所以用得少,急得宫师傅头发都快要白了。
幸好今儿封应然忽然派人发话,说要让他做一桌好菜。
宫师傅把平生的技艺都使上了,生怕新君不满意。
忐忑不安在御厨房等了足足一个时辰,双腿都要发软的时候,终于见着太监总管过来,笑眯眯地拱手道:“恭喜宫师傅,皇上和国师对师傅的厨艺赞不绝口。以后皇上和国师的膳食都由师傅来负责,直接送到高塔上去。”
听了这话,宫师傅喜不胜收。
能为帝王掌厨已经是荣耀了,还能给国师一并掌厨,简直是祖坟冒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