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春熙听了,也不免伤感。她从记事起就只知道生母背叛了雪家,逃离灵犀山,跟别的男人私奔了。
但是她的容貌,也只有秦大伯送来的画轴才得以看见。
在之前,雪春熙既不知道父母的模样,更不清楚他们的为人。
在灵犀山,她的生母是禁忌,雪家上下都不愿意提起,自己哪里能知道关于父母的事?
思及此,雪春熙又问道:“金婆婆可知道,我的父母究竟为何会早早去了?”
金婆婆摇头,也是茫然,答道:“老婆子也不明白,四处打听先生的事,后来找到秦家人,才知道先生没了。至于究竟是怎么去的,秦家人从来不说,我这些年打探了一番,也没能知道先生究竟得罪了什么人,只知道最后恩人两夫妻在哪里落脚。”
她说出了一个地名,顾青在身后示意雪春熙,他已经记下了,必定会派人去查探。
雪春熙这才没再追问,一行人终于到了半山腰。
不必金婆婆开口,雪春熙已经看见了墓地。
墓碑果真气派得很,秦家财大气粗,说是墓地,更像是墓园,围起来了一大片。
秦大伯上前来,说道:“这山都被秦家包下了,没什么不长眼的人会上来打扰弟弟的清净。”
雪春熙点点头,接过金婆婆点燃的三支香,恭恭敬敬给墓碑拜了三次。
墓地再气派,人都死了,再风光也没有用。
她抬手抚摸着冰冷的墓碑,半山腰果真白雪皑皑,生父喜欢这里吗?
很可惜,生父永远无法开口了。
父亲,女儿来看您了,您高兴吗?
若是可以,我会尽快让母亲跟您团聚的。
还望父亲原谅,女儿不孝,如今才来见你。
父亲是不是等得太久,盼得太久了?
她眼圈微红,跪在墓碑前,久久没有抬头。
顾青生怕雪春熙冻着了,赶紧让婢女把她扶起来,安抚道:“夫人,请节哀。”
雪春熙微微颔首,刚站起身,就听顾青在身后警示道:“小心,保护夫人——”
他声音刚落,就见破空之声传来,无数的羽箭扑面而来。
顾青眯起眼,很快往地上一滚。
婢女也连忙护着雪春熙躲在石碑后面。
石碑足足有半人高,三人宽,挡住羽箭是绰绰有余了。
这时候也顾不上死者为大,墓地在半山腰,附近荒芜得很,根本没有能遮挡的地方。
御林军身上穿着护甲,依旧有不少被密集的羽箭伤着。
“父亲——”猛地听见小秦惊惶失措的声音,雪春熙探出头来,便看见秦大伯身上中了两箭,显然是把小秦挡在身后的。
小秦浑身毫发无伤,扶着摇摇欲坠的秦大伯,脸上是惊惶的神色。
他没想到刚才千钧一发的时候,被父亲挡在身后,顿时觉得自己太没用了。
“没事,没伤着要害。”秦大伯虚弱地拍了拍小秦的手背,低声安抚:“让金婆婆带路,赶紧把侄女儿送到安全的地方。”
顾青原本有些怀疑,如今见秦大伯居然也受伤了,不由皱眉看向金婆婆。
金婆婆被变故吓得不轻,好在她被顾青扯了扯,羽箭只伤着胳膊,擦伤了一点,倒也无碍:“快,跟我来。”
她撑着拐杖,脸色坚定道:“上山只有一条大路,用箭,证明那些人在山上,一时半会下不来。”
半山腰四面平坦,根本不能埋伏。
所以这些人就藏身在山上,然而山上有石头遮挡的地方不近,如今要下来也不容易。
金婆婆对这里熟悉得很,招呼雪春熙和顾青等人道:“快,这里有一条小路通向另一边的山脚,除了我这个老婆子,没有人知道。”
她一瘸一拐地往前走,又道:“这是几年前我不小心摔了一跤,滚落到这里才发现的。路不好走,你们仔细脚下。”
顾青命两个御林军跟在金婆婆的身后,他并没有完全相信这个老婆子。
毕竟刚上山拜祭,伏兵就出现了,指不定是金婆婆里应外合。
但是金婆婆没有做此事的理由,顾青也不能胡乱指责她。如今不清楚伏兵有多少,御林军能不能挡得住。他们受伤或者死了也得把雪春熙护着,不然如何有脸面回去见封应然?
御林军先跟着金婆婆在前面开路,没多久一人回来,对顾青点了下头:“小路只有野兽的脚印,并没有其他人的。郁郁葱葱有灌木遮挡,一般人发现不了。”
若非金婆婆摔下来了,估计也不会知道有这么一条小路。
羽箭是有数的,两轮下来就没动静了。
顾青不敢托大,却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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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羽箭或许用完了,又或者等着他们现身!
但是谁知道会不会是声东击西,有人在山上,有人却已经赶着下来了?
顾青当机立断,招呼雪春熙道:“夫人,这里走!”
婢女听命,护着雪春熙从墓碑后面走出来。
羽箭果真没再出现,顾青面上稍稍松了口气,上前也警惕地护在雪春熙身边,从小路下了去:“这是金婆婆发现的小径,看样子能直接到山下。也不知道守着马车的人是不是也被偷袭了,暂时绕道找个安全的地方躲着,再作打算。”
顾青也懊恼自己大意了,居然没先查探山上的动静,就直接把雪春熙带了上来。
不过是秦家人的墓地,他也没想到有人会事先躲在这里偷袭。
明明他们的行踪隐秘,雪春熙又几乎没露过面,按理说不可能有人知道。
还是说,京中有眼线?
顾青很快又否定了这个可能,毕竟御林军已经把京中的探子清理得干干净净,这少不得玉河公主的帮忙。
她手底下为了活命而供出同伴的探子可不少,抓出几个,后面连着一大串,几乎可以说是连根拔起,没道理还有人能从京中把消息传递出去。
他皱起眉头,一边小心护着雪春熙,一边盯着前面带路的金婆婆,又不着痕迹打量着后面跌跌撞撞的秦家两父子,究竟是谁走漏了消息?
金婆婆腿脚不灵活,看见雪春熙的目光不像作伪。
这么一个老婆子要是动手,在雪春熙毫无警惕地靠近她的时候就适合得手了,何必白费功夫让人事先在山上藏着?
又或者说,他们的目标并非杀死雪春熙,而是御林军吗?
谁又有这个胆子,跟御林军作对?
毕竟御林军是皇帝的亲兵,杀了任何一个,那就是跟封应然作对!
只要脑子没进水,就不会挑衅封应然。
封应然如今已经把举国上下牢牢捏在手心里,朝廷已经没有任何敢忤逆他的人。
新帝的狠戾手段,让朝臣不敢不从。
这时候谁敢动国师一根毫毛,那就是跟新帝过不去,下场可想而知。
不是他们这边的人,又会是谁?
玉河公主在行宫里,身边人又不能出去,根本不可能得到任何消息,更别说是把消息传递出去了。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秦家父子了?
是那个秦家大伯,还是年纪小的秦家公子?
顾青心里琢磨了一圈,脸上依旧不动声色,沉着地跟在金婆婆身后,在小径里快步走着。
小径幽深,又有许多岔路,若非金婆婆带路,恐怕几人早就迷失在大片的灌木丛中。
金婆婆到底年纪大了,一路是撑着一口气。
眼看小径走到尽头,她脸上露出疲色,指着前面道:“出了这里往右走,有一处山洞,从山洞传过去,后面有一间小屋,是先生以前亲手搭起来的,除了我这个老婆子,恐怕没人知道了。”
金婆婆回头看向雪春熙,见她安然无恙,只是衣衫发鬓有些凌乱,露出欣慰的笑容来:“姑娘没事就好,老婆子就守在这里,不让人随意过去。”
雪春熙一听,不由急了:“不必如此,婆婆不如跟着我们过去避一避才是,谁知道来的都是什么人?”
金婆婆听她维护,就知道雪春熙压根就没怀疑过自己,心下烫贴。
毕竟是她把人带上山的,又是这里的守墓人,出了意外,金婆婆很该第一个被怀疑。
然而雪春熙并没有这么想,金婆婆心下暗叹,不愧是先生的女儿,心善得很。
却也让金婆婆担心,雪春熙心善又单纯,会不会轻易被人骗了去吃亏受苦?
她又在顾青等人身上扫了一圈,想着雪春熙身边有这么多人护着,只怕如今的身份地位不一般。
这些人身上的血腥煞气一个比一个浓烈,金婆婆是逃难过的,人间地狱也是经历过,自然明白这些人手上肯定沾过人命,还不止一个两个。
能沾手这么多人命,眉宇间却是一派正气,不像匪盗,那就是士兵了。
上过战场的人,总能护得雪春熙周全,金婆婆这才放下心来,笑道:“别看老婆子腿脚不灵活,以前却也是个上山打猎的人。若非灾荒,实在活不下去,也不会四处奔逃。”
想到在路上没能熬过去的独子,她目光黯然,只叹道:“你们走后,老婆子把这里藏着的陷阱都打开了,后面的人不能轻易追上来。”
“但是只得婆婆一人,我们如何能够让婆婆独自冒险?”雪春熙蹙眉,理应留下几个御林军帮着金婆婆才是。
顾青二话不说,点了几个受伤颇轻的御林军,对金婆婆说道:“婆婆不必推辞,有人帮着,总能事半功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