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蓉瑟缩了一下,沉默了。她不知道此事能不能说,毕竟屋内除了二皇子,还有不少侍卫。
家主是恨铁不成钢,都这个时候了,她还百般顾忌吗?
二皇子见状,倒是笑了:“三姑娘对我忠心耿耿,刚才却是我鲁莽了,在此向姑娘赔罪。宫中名医无数,要把姑娘的胳膊重新接回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雪夜蓉低头看着自己的断臂,还能接回去吗?
她隐隐有了些希望,二皇子终究舍不得自己这么快死的。
“告诉家主也无妨,不过是想请三姑娘卜卦,给大哥测这几天的吉凶罢了。”二皇子看着脚边的人质,挑眉道:“只要家主愿意解开镯子,我就把人还回去,如何?”
他挥挥手,直接就把人送到家主的跟前。
家主握住姐姐的手,只觉得掌心里满是凉意,手腕上的脉搏却还在。
只要人还活着,这就足够了。
但是二皇子会这么好心,还没办妥,就把姐姐送还给她?
果真,他还有未尽之意:“我记得当年的家主原本该是长女,可惜长女不自量力为寻找真龙之人,犯了忌讳,不得善终,二女很可惜并没有任何天赋,这才让给了身为三女的你。若果长女还在,又怎会让三女来继承?记得长女在卜卦前,似乎跟你见过一面?”
家主蹙眉,二十年前的旧事,二皇子居然知道得如此清楚?
“灵犀山能人无数,山下亦然。想要知道当年的事,颇费功夫,却也不是不能打听得到。”二皇子唇边噙着浅笑,仿佛说的不是一桩人命,而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趣事罢了。
家主看见姐姐豁然抬起头来,半信半疑地看向自己,只觉得嘴里发苦,张了张口,却发现她根本无法辩解。
当初年少无知,争强好胜,才会跟大姐说了不该说的话。
她后悔半生,如今被二皇子提起来,只觉得声如刀割。
家主没有吭声,这等于是默认了。
二皇子笑了,这是他手上最后的皇牌,要不是家主实在不识趣,自己也不打算这么早拿出来:“如果雪家的家主因此而当上的,宣扬出去,不知道山下拥戴雪家的平民百姓会怎么想,又会对雪家怎么想?”
雪家在世人的印象中是品性高尚犹如圣人,如今得知家主使计毁了亲姐姐才当上的,灵犀山恐怕就再也不是仙山,遭人唾弃和厌恶。
这不是雪家想要的,家主眯起眼,终于是妥协了:“二殿下说到这个份上,看来是我不得不从了。”
二皇子笑吟吟地道:“等着家主这句话,实在太久了。家主可以放心,只要你解开银镯,我就会放你和你姐姐平安离开这里。”
家主嗤笑一声,如今也只能相信二皇子的鬼话。她就算了,愧对大姐,但是起码能救下二姐,也不算遗憾。
她上前,嘴巴里念念有词,很快咬了指尖,滴出血在银镯上一抹。
白光一闪,银镯松开落地。
雪夜蓉松了口气,感觉到浑身的力气渐渐回来了,还有她的天赋之能,这种充实感让自己熟悉得有些感动。
她对二皇子点了点头,眉宇间的喜悦怎么都掩饰不住。
回复了以前的能力,自己就不再是二皇子手里可以随意拿捏的泥巴了!
“有劳家主,送家主和贵客回去。”二皇子摆摆手,侍卫簇拥着两人离开玉笙居。
家主搀扶着二姐,回头看了一眼,叹气道:“三丫头执迷不悟,迟早要……”
二姐拍了拍她的手背,冷笑道:“自己做的孽,怎么也要一力承担。”
侍卫只送了百步就往回走了,二皇子显然是遵守承诺。
但是家主不敢赌,扶着二姐用最快的速度去了芙蕖阁。
雪元香看见两人,毫不迟疑地带着她们进了内屋,又让紫藤把伤药取来,亲自给生母敷在伤口上:“一切顺利,家主不必担心。”
虽说同住在灵犀山,但是雪家有规定,母女二人之间不得随意见面,更不能亲近。
贪婪地看着雪元香的眉眼,这个女儿长大了,出落得亭亭玉立,显然被照顾得很好。
她低头掩饰住微红的双眼,却没逃过雪元香的目光。
雪元香有些不自在,也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个生母相处。
长大到十八岁,她跟生母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几乎算的上是陌生人了。
“先从暗道进密室,提防二殿下反悔。”家主催着雪元香搀扶生母打开了屋内床底的密道,紫藤提着灯笼,慢慢向下走。
雪元香小心翼翼地扶着生母,却听见耳边的喘息声越来越重,身边人走得越来越慢,不由诧异地转过头来。
只见身旁之人脸色发白,嘴唇却透着青紫,眼神里满是忍耐的痛苦。
家主走在最后,见两人停下脚步,不由上前一看,顿时大吃一惊,两指捏着二姐的脉搏,一脸凝重:“中毒了,二殿下的心思果真歹毒。”
没有立刻杀掉人质,原来等在这里吗?
为了解药,她们就必须再主动去见二皇子。
家主没有迟疑,对雪元香道:“大丫头躲起来,我带着二姐回去见二殿下讨要解药。”
“不,别回去,二殿下正等着三妹自投罗网。”雪元香的生母痛苦地喘着气,整个人摇摇欲坠,几乎站立不稳:“就算回去了,二殿下未必会给解药,又或者这根本就是没有解药的。”
二皇子是个心狠手辣的,除掉家主,雪夜蓉才能继任,整个雪家可以说才能牢牢捏在手里。
只是家主就这么死在他手里,未必太浪费了,肯定要物尽其用。
“与其答应二殿下做些违心之事,倒不如让我就此平平静静地离去。不然到了阴曹地府,可没有脸面见大姐了。”她喘得越来越厉害,整个人压在雪元香身上根本站不稳了。
家主扶着她就要坐下,被二姐拦下了:“不,别停下,赶紧躲去密室了。指不定二殿下已经派人在外头守着,不要让他发现了这里。”
闻言,家主还有些犹豫,雪元香已经毫不迟疑地扶着生母继续往前走了:“家主,不要辜负了母亲的心意。”
她眼睛通红,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死忍着,没让泪水落下来。
如今不是伤心痛哭的时候,若果没能保存家主,让雪家落在居心叵测的二皇子手上,雪家将会面临一次灭顶之灾。
雪元香何曾不想救下生母,即便见面不多,却到底母女连心。她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母亲在自己面前死去,但是正如生母所言,二皇子不是个善人。
下毒,还是拖到这个时候才毒发,显然在算计家主,让她不得不回头。
这一次,二皇子可就不必客气了,因为是家主有求于他。
不必胁迫,家主就得服服帖帖的听话。
但是要做的事,必然不会是那么简单。
能让家主出马的,肯定是伤天害理之事,恐怕到最后家主也难逃性命之忧。
到时候,她的母亲已经没有了用处,二皇子如何会愿意给解药?
与其被二皇子一窝端,都不如只牺牲母亲一人。
家主双眼发涩,大长老已经没了,若果连她也就此屈服于二皇子,雪家便要就此断绝。
她不在,雪夜蓉绝对容不下其他姊妹。
等二皇子掌握了至高的权势,把罪过都推到雪夜蓉身上,三丫头也活不了,整个雪家可能就此消失。
数百年传承,就得断在这一代,断在她的手里,让其成为雪家的罪人!
“走——”家主不得已,扶着二姐的另一边,几乎与雪元香架着她往里走。
终于到了密室,紫藤放下灯笼,自告奋勇守在外头。
雪元香嘴唇微颤,到底没有开口挽留,总要有人在门外守着。
若有意外,里面会有一道暗门,可以立刻直接把出入口封死,任是二皇子的侍卫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破门而入。
但是守在门外的人根本不可能立刻进来,下场可想而知。
紫藤对雪元香矮身一福,哽咽道:“奴婢以后或许不能再伺候大姑娘了,其他人对姑娘颇有微词,但是奴婢把姑娘一直的努力都看在眼里,大姑娘其实比谁都要努力。只是往后得仔细身子骨,可别总是累着自己了。”
交代完,她毅然转身,关上了密室的大门,没让雪元香看见自己眼角的泪水。
雪元香沉默了下来,身边人的呼吸越发粗重,虚弱地道:“三妹挑的丫鬟不错,是个忠心的。若是能逃出生天,记得为她立个牌位,好歹主仆一场。”
听罢,雪元香沉重地点头。
她从怀里取出一把铜钱,足足有九枚,递给了家主。
家主接过,明白雪元香的意思,此劫不知道能不能平安度过,是该卜卦一番。
随手把铜钱向外一扔,叮铃几声,慢慢不动了。
“依旧是大凶,”家主叹了口气,她甚至看不到任何一丝生机。
雪元香默默收起铜钱,再次一散。
“咦,”家主低头一扫,倒也惊讶:“这是……七?”
三枚铜钱巧合地重叠在一起,只余下七枚在。
雪元香终于露出一点浅浅的笑意来,答道:“看来逃过此劫,关键之处在七妹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