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封应然的话,雪春熙索性只带了两件换洗的衣裳,银钱分成两袋,她和蔓霜一人一袋带在身上。
至于卜卦的物什,厚重的她懒得带走,只随手收拾了一个签筒了事,可谓真的两手空空一身轻了。
临睡前,封应然还将一把巴掌长短的匕首悄悄送给了她:“这是我贴身用的,暂时让七姑娘带着防身。”
雪春熙面露惊讶,这把手朴实得很,灰扑扑的,剑鞘磨得厉害,显然有些年头了:“这匕首给了我,三殿下该怎么办?”
封应然笑笑,摇头道:“这匕首是一对的,算是母亲唯一留给我的东西了。”
其他母亲留下的,或许是钱财,或是衣裳鞋袜,唯独自己的母亲与众不同,留下了一对匕首给自己防身。
那些身外之物,贵重的若是留下,很快会被奴大欺主的宫人偷偷拿走,还不如留下些实际点的。
“这匕首别看着普通,却是削发如泥,七姑娘要小心些莫要伤着自己了。”
雪春熙紧紧握住手里的匕首,知道这对封应然来说意义深重,是他生母留下的遗物,应道:“殿下,我会好好珍惜的。”
封应然笑着点头,道:“这么些年我带着它们,却没有一个宫人发现。若是被发现在宫里携带利器,恐怕我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
小小年纪在宫里就能把匕首藏得天衣无缝,十几年来都没人发现,足见他的厉害。
雪春熙佩服之余,对封应然更是心疼。
这才几岁的年纪失去母亲,就要带着两把匕首保护自己了,能够长大是多么不容易的事。
雪春熙一夜辗转难眠,第二天一早起来,就见雪元香也是两手空空,彼此相视而笑,显然是想到一块去了。
雪妙彤带着雪幼翠来送行,目光在两人脸上流连,低声说道:“七妹妹我是不担心的,好歹三殿下如今费心护着。只是大姐跟着大殿下,要万分小心才是。若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可别瞒着自己一个人扛,务必跟七妹妹商量商量。”
雪元香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只觉得有些无奈却有心头一暖:“我是长姐,自然是知道分寸的。”
这话说得硬邦邦的,以前雪妙彤恐怕心头火气,以为雪元香这是炫耀自己是雪家排行第一的,没必要听她这个第二的话。
如今是知晓她的性子,清楚雪元香其实是不善言辞,雪妙彤无奈道:“大姐总是让人这般担心,务必珍重,我在这里等着你们回来。”
若是成为国师,必然是要回灵犀山受封,身为家主,雪妙彤不能离开这里,却也只有在新国师上任的时候能够见这些曾经下山的姊妹。
虽然最后,或许她只能看见一个人。
雪妙彤的目光一黯,雪春熙与三皇子齐心协力,显然比雪元香跟大皇子貌合神离要好得多。
这场无声的争斗,从一开始雪元香已经注定要输了。
正因为如此,她才会主动答应大皇子的要求,跟随大皇子下山,就是为了不让雪妙彤和雪幼翠为难。
这份温柔叫人实在拒绝不得,雪妙彤心头暖暖的,却又觉得悲哀。
雪家姑娘的宿命,多少年来根本不能改变。
如果可以,在大皇子失败的时候,她盼望三皇子能够对雪元香手下留情,好歹让她能留下性命,重新回到灵犀山来。
雪妙彤张了张口,到底没对雪春熙提出这个无理的要求。
再是彼此信任的关系,也不能左右封应然的想法,不然雪春熙跟三皇子之间恐怕要越走越远了。
她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而坏了雪春熙的好事。
“一切小心,务必保重。”千言万语,最后只留下这八个字。
雪妙彤站在山顶,望着一行人慢慢下山,渐渐变成黑影,逐渐看不见了,依旧迟迟没挪开步子,转身回去。
雪幼翠在身旁轻轻叹气:“二姐姐身子单薄,还是赶紧回屋去为好。”
“若是我出什么事了,你就是下一任的家主。”雪妙彤转过身来,阻止了雪幼翠拒绝的话:“我知道你心里其实不在乎雪家,对这些事也不喜欢沾手。只是雪家到底是我们的家,若是没了,我们就成了无家可归之人。”
“要是其他姊妹想要回来,却连一个能落脚的地方也没有,实在可悲之极。”
雪幼翠沉默半晌,才应道:“二姐姐该明白只要有书阁在,我就足矣。让我管理偌大的雪家,恐怕是有心无力。所以二姐姐多保重才是,我也会努力找些药膳,加上丹药,务必让二姐姐活得长长久久的。”
雪妙彤脸色微变,雪幼翠做的丹药味道如此可怕,药膳恐怕好不到哪里去。
丹药不能每天当饭吃,药膳则不然,这不是要她的命吗?
恐怕自己还没病死,就得被雪幼翠这些药膳和丹药给折腾得生不如死。
“丹药还好,药膳就免了吧。”雪妙彤心戚戚然,实在不愿意尝试雪幼翠做出来的可怕味道。
同样的素材,雪幼翠怎能把它们融合成如此销魂的味道?
雪幼翠听得好笑,眨眨眼道:“二姐姐,讳疾忌医是不对的。”
说完,她又正色道:“其实如果二姐姐再心硬一些,直接把五妹妹的天赋全部掠夺过来,就能活得更久。”
可惜雪妙彤最后还是心软了,只掠夺了一半,堪堪维持自己,到底没要了雪易烟的小命。
“皇上把五妹妹留下来了,二姐姐有什么打算?”
是继续关着,让人看守,还是索性把余下的天赋掠过来,免得有后顾之忧?
见雪妙彤迟疑,雪幼翠摇头道:“五妹妹素来不安分,留着她就是祸害。雪家已经这个模样了,也承受不起再一次的意外。而且在我看来,二姐姐比起五妹妹要重要得多了。”
“如今二姐姐是家主,理应多为雪家着想。若是家主不在,在我手里,雪家也只能苟延残喘罢了。”
雪幼翠的话,雪妙彤到底听了进去,眼底的不忍,渐渐化为寒冰,沉吟半晌才苦涩地开口:“或许,四妹妹你是对的。”
她刚才还劝着雪幼翠不要任性,多为雪家着想,如今这个四妹妹就把话抛回给自己。
雪妙彤何曾不是说一套,做一套,明知道雪易烟是个不甘心的,留着她的性命,除了因为生母临终前的遗言,不想对不起生母之外,对雪家来说,根本是百害而无一利。
“二姐姐心里清楚,不过是妇人之仁罢了。再说,五妹妹害得二姐姐如此,若果换作是我,早就不会手下留情了。二姐姐对五妹妹从小就疼爱有加,就连我也羡慕不已。但是她恩将仇报,二姐姐这么多年对五妹妹也足够仁至义尽,对得起生母的遗愿,没必要再纵容她了。”
既然犯了错,就该有承受结果的觉悟。
可惜事到如今,恐怕雪易烟根本没有半点内疚和悔过的意思。
雪幼翠又道:“若果二姐姐不忍心,那么就让妹妹来代劳。”
“不,我独自过去,是时候做个了断。”雪妙彤摇摇头,雪易烟如此,也是她宠溺过度造成的。
雪易烟有错,她亦然。雪妙彤得了教训,没必要再知错犯错。
雪幼翠仍旧有些不放心,陪着雪妙彤走到院门口,这才在隔壁房间等着。总归不能让她一个人过来,若是出什么事,自己也能及时出手。
雪易烟狡猾得很,谁知道会不会哄得雪妙彤心软,放过她一马?
雪妙彤进去的时候,屋内烧了足足三个火盆。
虽说雪易烟如今落魄,仆人却不敢太怠慢,怎么也不能让她冻着。
只是三个火盆烧得旺,雪妙彤刚进来已经感觉浑身热烘烘的,雪易烟还裹着貂毛披风瑟瑟发抖。
她巴掌大的小脸消瘦得厉害,面上皱巴巴的,雪妙彤仿佛看见了前阵子的自己,在镜子里也是这般模样。
可是铜镜看得不真切,如今面对着雪易烟,她想到自己曾经也是这般模样,不由皱了皱眉头。
“姐姐,你来了。”雪易烟的声音沙哑,却依旧带着以前撒娇的语气。
雪妙彤面上有些恍惚,仿佛以前两姊妹相携长大的日子近在眼前,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雪易烟变得陌生,两人终于走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呢?
“姐姐是来杀我的吗?因为我余下的用处,也就是让姐姐能够继续活下去了。”雪易烟声音很轻,没有了之前的愤恨,显得有些沮丧和绝望:“我知道自己对不住姐姐,姐姐会这样对我也是应该的。只是在临死前,我想要拜祭母亲。好歹在最后,告诉她,我辜负了姐姐。”
闻言,雪妙彤轻轻叹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姐姐是答应妹妹最后的请求了吗?”雪易烟眼巴巴看了过来,只等着她点头。
却见雪妙彤目光带着怜悯,缓缓摇头道:“知道妹妹不是认命的人,会这么说,唯一的可能,就是希望借由拜祭的机会逃出去。妹妹以为,姐姐还会傻得再纵容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