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事件发生时,江东军各部尚在徐州一线,得知日军强占济南,制造惨案,陈子锟迅速率领第七混成旅星夜行军赶至泰安面见蒋总司令。
蒋介石气色很不好,似乎脸上笼罩着一层灰雾,见陈子锟来见,强打精神道:“子锟,你来的正好,我正想告诫你,务必克制部下不要和日军发生冲突。”
陈子锟道:“总司令,我此番前来正是请战来的,日军欺人太甚,我军必须还以颜色,不然有何面目见江东父老,见总理在天之灵。”
蒋介石道:“子锟,稍安勿躁,日军故意挑衅,就是为了激起我军怒火,从而达到出兵干涉我国统一的目的,我们必须忍耐再忍耐,万不可让他们得逞,日军杀我将士,将我外交总长卫队缴械,屠戮我交涉公署外交官十二人,交涉专员蔡公时的耳鼻竟被割去,欺压至此,人神共愤,我蒋某人当年攻打浙江巡抚衙门时,也曾怀抱炸弹,身先士卒,悍不畏死!可是今日,我竟下令部队不许还击,谁知我心中的痛苦!”
说到这里,蒋介石从座位后面走了出来,情绪有些激动,手舞足蹈道:“真正的勇气,不是慷慨赴死,而是苟且的活下去,我当年曾在日本军校留学,深知日本在军事、组织上的厉害,日本对我中国的狼子野心,世人皆知,只是碍于国际压力没有动手罢了,如果我们给他们以借口,那北伐大业就功败垂成了,子锟,我的良苦用心别人不明白也就罢了,你不明白,我很痛心。”
陈子锟明白了蒋介石的立场,只得黯然退下,不再提及此事。
北伐军退却至泰安、大汶口一带,胜利在望,却被半路杀出来日本人打了一记闷棍,各部惶惶不知向何处去,都在茫然等待命令。
陈子锟找到陈启麟打听济南之事的经过,陈团当时亦在济南,亲眼目睹日军暴行。
“日本人看见穿中山装的就开枪,根本不问青红皂白,还把四十军一个团缴了械,打死我军民上千人,上千人啊。”陈启麟双目通红,拳头紧握,怒不可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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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锟道:“你们手里的枪是烧火棍么,怎么任由外人屠杀?”
陈启麟道:“总司令下令不许抵抗,以免给日人口实,日军第六师团进驻济南,又有部队从关东、朝鲜启程,开往青岛,摆明了是要抢占山东,阻止我北伐大业,总司令有他的苦衷,我们身为军人的,只能服从命令,没有二话。”
陈子锟道:“军中都是你这种想法么?”
陈启麟道:“起初大家都不理解,要和日本人拼死一战,后来才明白总司令的苦衷,我们服从命令,忍辱负重,等将来国家统一了,实力壮大了,到时候再和日本人决一死战。”
陈子锟心中叹气,以陈启麟的高度自然看的只有这么远,自己看待这件事就是另一番情况了,蒋中正虽然东山再起,但内外交困,汪兆铭虎视眈眈,伺机而动,冯玉祥李宗仁等亦不是等闲之辈,若是和日人擅开战端,这些人不但不会帮他,还会毫不犹豫在背后捅刀子,所以说,蒋某人不愿和日本交恶,一半是为了北伐大业不受影响,一半却是为了自保,但作为一个军人,一个男人而言,忍受这样的折辱而隐忍不发反向敌屈膝,不得不让人佩服这份城府。
这话不能说给陈启麟,说了他也未必信,还是让他慢慢领悟为好,陈子锟意兴阑珊,率军归去。
蒋介石全面退让,满足日人一应苛求,并派张群赴日交涉,终于取得谅解,冲突不至扩大,北伐得以继续,北伐军与安国军分别战于彰德、保定、京津,安国军一败涂地。
陈子锟所部暂归第一集团军节制,第七混成旅与白俄骑兵队在对奉军作战中立下赫赫战功。
五月三十日,奉军全面退却。
六月二日,张作霖发表了“出关通电”,说明自己到北京“本为救国而来,今救国志愿未偿,决不忍穷兵黩武。爰整饬所部退出京师。”
国民革命军在京津外围止步,与奉军留守张学良以及外交使团商议和平接收北京事宜。
蒋介石任命阎锡山为京津卫戍总司令,第三集团军接管京津两城,其他各部原地待命,消息一出,立刻引发冯玉祥部的极大不满,冯部韩复榘军擅自开入南苑,第一集团军陈子锟亦不甘示弱,率一旅人马挺进北京。
虽然京津之间还有大批孙传芳和张宗昌的残兵盘踞,但北洋正统的首都北京,已然被国民革命军收复。
从此北京改称北平,不再作为中国首都,直隶省改称河北省。
六月十一日,阎锡山、白崇禧入北平,主持善后事宜,而蒋介石则宣布复职时的誓言,北伐完成即引退,特向国民党中央提出辞呈,阎锡山李宗仁白崇禧等将领纷纷通电恳请蒋主席以大局为重,继续领导全国。
……
北平,宣武门内紫光车厂,一辆洋车停在门前,从车上下来一个青年军官,大檐帽,灰制服,武装带扎的很紧,绑腿皮鞋,干练彪悍,他深吸一口气,整理整理军容,迈步进来。
正巧杏儿抱着一盆洗好的衣服到院子里晾晒,看见当兵的进来,吓了一跳:“老总,您找谁?”
当兵的没说话,静静地看着他。
杏儿揉揉眼睛,陶盆咣当一声掉在地上摔了个七零八落,把跟在身后的大栓都吓哭了,她却不管不顾,扑上去紧紧抱住那青年军官,眼泪啪啪的往下掉:“果儿,你可回来了。”
这位青年军官正是陈启麟,特地请假回家来看望亲人。
宝庆闻讯出来,也惊呆了,“果儿回来了,真不敢认了,赶紧屋里坐,虎子娘,别哭了,弟弟回来是喜事,那谁,赶紧去柳树胡同把娘请来,再去天桥把我老丈人找来,麻溜的,赶紧去。”
陈启麟笑呵呵的抚摸着虎子的脑袋说:“小外甥都这么大了,看舅舅给你带的什么。”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布老虎来,问杏儿:“姐,我外甥叫什么名字?”
“大名叫薛大栓,小名虎子。”杏儿道,虎子瞪着懵懂的眼睛,看着这位陌生人,有些害怕,不敢去接布老虎,躲到了娘的身后。
“这孩子,随姐夫,真壮实。”陈启麟又在虎子头上摸了一把,随着宝庆进了屋,杏儿不住嘴的嘘寒问暖,问弟弟成家没,在南方过的惯么,打仗苦不苦,受伤没有。
正说着,娘进来了,眼睛通红,看来在路上已经哭了一回了,看见儿子,不免又是一阵大哭,陈启麟这样的铁血军人也不免掉泪,杏儿也陪着哭了一回。
又过了半小时,陈三皮回来了,喜不自禁道:“果儿出息了,现在当了大官了,手底下管多少兵?”
陈启麟招呼一声爹,不冷不热道:“当的团长,手下一千来号弟兄。”
陈三皮喜道:“那是老大的官了,以后天桥上谁敢欺负我,就叫我儿子拿枪突突了他。”
宝庆道:“爹,别说那个了,我先带果儿去洗个澡,你们在家做饭,咱们晚上好好喝一盅。”
陈三皮喜道:“对,是得喝两盅。”
宝庆带着陈启麟到华清池去泡澡,一路上缝人便说,这是我内弟,澡堂子老板看见北伐军的军官登门,慌得亲自接待,宝庆少不得又是一阵吹嘘。
洗澡的时候,陈启麟一身伤疤将全澡堂子的人都震了,宝庆颤声道:“果儿,这些年你可受罪了。“
陈启麟道:“当兵打仗,哪有不受罪的,这些年来,每次冲锋号一响,我就冲在最前面,子弹日日的从耳畔飞过,心说这回怕是见不到家人了,可是越不怕死,阎王就越不来拿你,大大小小的仗打了几十次,身上伤疤都数不清了,就是命大。”
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竟然躺在澡堂子里睡着了。
晚饭是在家里吃的,虽然陈三皮一再建议去饭店开荤,但家里人根本无视他,陈启麟换了一套上学时候的便服,紧巴巴的绷在身上,娘说:“果儿,你也不小了,现在仗打完了,该成亲了吧,要不让你姐姐踅摸个合适的闺女?”
陈三皮插嘴道:“娘们见识,咱儿子现在是团长,一般人家的闺女哪配得上,起码找个女学生,最好家里还开着买卖,苦了半辈子,也该享享儿子的福了。”
杏儿娘白了他一眼:“咱家可不认识那样的阔小姐。”
陈三皮道:“咱家是不认识,架不住有人认识啊,我听说大锟子混的可不赖,当了一省的督办呢。”
“大锟哥是江东省主席,中执委候补委员,江东保安司令。”陈启麟纠正着父亲的谬误。
“对对对,现在不兴叫督办了,都叫主席,话说大锟子也在北京么,改天请他到家来坐坐,我老日子没见他了,怪想的。”陈三皮道。
陈启麟道:“大锟哥还有军务在身,他们九十九军负责肃清盘踞在京津地方的残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