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正说着话,大苞谷高声喊着“娘!娘!”从外边冲进来,一头扑进郑氏怀里,小苞谷笑嘻嘻地跟在后面。
他新近返家,老喜欢腻着爹娘,比小苞谷还jiāo气。
郑氏掏出帕子帮他擦汗,一边笑问道:“看这一头汗。从哪来的?”
大苞谷道:“从我娘那来。”
黄豆听得受不了,笑道:“我说大苞谷,你能不能换个叫法,叫陈家伯母‘干娘’或者‘义母’?左一个娘右一个娘的,听得人糊涂死了。”
大苞谷嘻嘻笑道:“我叫习惯了。”
张槐笑问:“非要回陈家吃饭,吃啥好的了?”
小苞谷抢着道:“吃了好多好的。娘,陈伯母炖的汤很好喝呢。”
他也跟着去了。
郑氏笑道:“那我们回头可要跟陈家好好学学。”
板栗问大苞谷道:“今儿头一天上学怎样?同窗有没有当你是赌棍,对你敬而远之?”
大家都担心这个,所以张槐才要亲自送他去。
大苞谷使劲摇头道:“怎么会!他们不知道多喜欢我。”
他见众人将信将疑,不高兴地说道:“不信你们问二哥和四哥。哼,从来都是我走到哪都被人喜欢的。当然,除了那个白凡,还有他手下一个比猪还黑的汉子。那家伙,别让小爷碰见他,不然非撕碎了他不可。”
郑氏见他提起白凡就生气,忙道:“我儿子这么聪明,任谁见了都喜欢。大苞谷,快瞧瞧你哥哥帮你收来的银子,数数有多少。”
大苞谷闻言精神一振,立即跟板栗讨要了银票,挪到旁边的茶几上,招呼小苞谷帮忙,哥俩用心点数起来。
张槐和郑氏看着他数银票的享受神情,都抿嘴笑。
等数完了一算,有一万二千多两。
又告诉众人,说陈老爷临上刑部去之前,把宅子押了出去,赢了两万多两银子。他准备在京城开一家酒楼呢。
小葱摇头道:“还是别干这个了,繁琐死人了,干系还大。倒不如就卖些海外的洋货。”
众人纷纷开言,直到人来叫用晚膳。
两日后,大苞谷拜认陈老爷当义父,王府请了许多亲朋来做见证,比七月十五那日还要热闹。
板栗既然告诉白凡玉米恢复记忆了,当然会加强王府守卫,外面固然被防守的如铁桶一般,便是里面,也有许多亲卫四散巡逻。
玉米,也派了人监视。
晚宴过后,除了至亲,其他来客渐渐散去。
等外客走的差不多了,张郑两家的兄弟姊妹加上郑青山、刘井儿,大家不避嫌疑,都聚集在郑氏屋里说笑。
这样的情景,玉米以往也曾经历过,是他最开心的时候。可是今日不同,今日多了大苞谷。他在外九年,仿佛有说不完的奇迹和故事,引得大家阵阵哄笑和惊叹。
玉米觉得很落寞,借口身子不舒坦,先回东院去了。
他躺在chuáng上,听着大房那边隐隐的细乐和笑语声,双眼渐渐朦胧。
忽然,一声细长的轻鸣清晰地传入耳鼓,惊得他狠狠哆嗦了一下,立时坐起,侧耳倾听。
又一声来了!
不过就是蟋蟀的叫声,从窗外传来的。
入秋了,夜晚秋虫的鸣叫渲染了秋情,也渲染了听的人愁绪。
玉米的心却“咚咚”狂跳起来,使劲深吸气稳定心神,然后慢慢起chuáng,下地,穿上外衣,走出房间。
两丫头听见声响,忙赶过来问道:“五少爷睡了怎么又起来了?可是要什么?”
玉米摆手道:“不用。我心里烦的很,想在院里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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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丫头便退下了。
五少爷近几日心里不好受,这是众所周知的事,也没什么好惊怪的。回来个六少爷,证明他是假少爷,这事搁谁身上都不好受。
然张家仁厚,还当玉米是张家儿子,并特地给下人们都打了招呼,不许看轻他,所以下人们也不敢就因此糟践他。
玉米来到院子里,默默仰望天空,并注意侧耳倾听。
又一声蟋蟀鸣叫传来,是在墙外。
他便出了他们兄弟住的小院,一路不断有蟋蟀叫声,引着他往东院的花园——芥子园走去。
所谓芥子圆,就是把各式园林美景浓缩,然后纳入这园子里,取“芥子纳须弥”之意。看着山树繁复、流水回旋,以为其间有大场景、大丘壑,其实总共也不过三亩地大小。
玉米慢慢走进园子,似乎心事重重的样子。
最后,他来到一座奇石林立的假山旁,在一块山石上坐下,往后倒下,将双手枕在脑后,仰脸看漫天星斗。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捂住他的嘴,迅速将他扯入山石背后。
山石背后还是山石,可是他们却没有碰见任何屏障,就这么进入石头里面去了。
芥子园的东墙墙头上,两个黑影如同壁虎般紧贴在墙头上,一边如蚊蝇般交流。
“他不在房里睡觉,跑这山上来睡?”
“心情不好。要是你,你心情能好?”
“这不折磨人嘛!”
“忍忍吧。”
“要不要过去?太远了,看不清他在干什么。”
“不用。上头交代了,只要他不干坏事,他就是五少爷。靠的近了,被他发现了怎么说?横竖这里没人来,随他去。”
“也是。外面守得那么死,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
……
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
在黑暗的地下,一支蜡烛被点燃,玉米看着含笑的白凡,惊得嘴巴张老大,“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白凡轻声道:“你说呢?”
玉米转头四下打量,这里是一间狭小的地下暗室。前面,幽深黑暗的通道不知通向哪里。是了,他真是昏了头,这人自然是从地下进来的。
他额头冒汗,问道:“你……”
白凡抢着问道:“你全想起来了?”
玉米沉默了一会,用力点头。
白凡就不吱声了,只静静看着他。
在这狭小的空间内,时间似乎凝固了。
过了一会,玉米受不了了,仿佛很艰难地问道:“你……你来……要我做什么?”
白凡审视了他一会,轻声道:“你说呢?”
玉米望着他,面sèyīn晴不定。
白凡又道:“若我要你做什么,你会做吗?”
玉米不答再问:“你到底来做什么?”
白凡微笑道:“自然是来看你。他们告诉我你恢复记忆了,为的是打草惊蛇。现在,我这条惊蛇出洞了,想来瞧瞧你是否都想起来了。果然想起来了。”
玉米紧闭嘴chún不语。
若是他没想起来,也不会循着蟋蟀的叫声找来了。
他眼前浮现一副场景:一个孩子睁大眼睛在林子里四处寻觅,找一会,竖着耳朵听一会。前后左右不时发出各种鸟鸣、虫语。
找呀找,最后,他扑向茂密的草丛,“找到了!”
扒开草叶,lù出一张阳光的笑脸,那人道:“玉米,你好厉害!”
回忆令玉米的目光mí离。
白凡问道:“你是不是觉得,什么也想不起来比较好?”
玉米依旧不回答,轻声问道:“你经常来王府?”
白凡看着他不语,好一会才笑道:“你在试探我,你在替王府担心?”
玉米低声道:“自然担心。”
“别担心。就算我进来,也去不了别的地方,不过就在这院子里。你当玄武王是窝囊废么。”他轻笑道,“先不说这个了,我带你去下面看看。”
说完,他端起蜡烛,投前引路,往地下走去。
真的是这样吗?
这样一条通道隐藏在王府里,外人可以无声无息地进入王府,而王府守卫一向是外紧内松的,因为女眷多,不方便让护卫们进入内院,这简直就是天大的破绽!
玉米看着前面那人的背影,还有他被烛光投射的光影印在山壁上,拉长、放大,好似巨人,呆呆地不动。
好一会,他才跟上去,盯着前面那个身影,拳头捏得死紧,心情前所未有的紧张。
白凡忽然回头,对他轻笑道:“快些。等他们发现你不见了,就会到处找你。那时就麻烦了。”
玉米加快脚步跟上去。
他们下到地底,进入一间宽大的洞室,只见里面好些木箱、麻袋、布匹等物,这是一个藏财物的地方。
从室内积灰可以看出,这里很久没有进来人了。
白凡径直来到一堆散乱的木箱前,弯腰挪开四五只木箱,lù出一只小木箱。打开后,玉米顿觉光彩耀目,却是一箱珠宝。
“这是给你的。”白凡转身对玉米道。
“你来就为了告诉我这个?”玉米不相信地问。
“不然,你以为怎样?”白凡对他的反复追问很有耐心。
“你就不怕我揭发你?”玉米盯着他道。
“你不会!”白凡轻笑,“就像我从来不让你做危害张家的事一样,因为我明白你不会答应的。很抱歉,让你处在这样两难的境地。”
玉米被说中心思,仿佛很愤怒,又无奈,xiōng膛剧烈起伏。
忽然,白凡似乎听见什么,俯身卧倒,将脸颊贴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仔细倾听。
才一会工夫,他就弹起身子,匆匆对玉米道:“快走!他们来了。”
说完,一手拿起蜡烛,一手扯着玉米匆匆往洞室角落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