葫芦一觉睡到凌晨,醒来后神清气爽。
果然秦家出品的药就是好,无副作用。
这几日非常时期,他还要上朝,因此不打算再睡,遂坐起身。低头看着身边沉睡的娇颜,又好气又好笑:新婚之夜就这么过了,还真是让人郁闷!
不对,这已经不是新婚之夜了,新婚那夜更惊险,杀了个昏天黑地呢!
瞧他这成亲,都是什么事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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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几日,朝廷上都在议论处置荣郡王谋反一案,或者说,宁王之子秦霖谋反一案。
洪氏一族八百余口,除了已死的荣郡王、宁王之子秦霖外,其余主谋如世子等人都被处以极刑,妇孺幼童等却网开一面,被流放三千里。
这可是从未有过的恩惠。
自来谋反,都是诛九族的,永平帝却压住了怒火,彰显大度,宽大处理,引得无数朝臣感念。
再看胡家,因为胡钧当机立断,制止了父兄叛乱,后又戴罪立功,擒拿了洪霖,因此为胡家争取了一线生机。
然荣郡王世子恨极了小舅子,怎容得他逃脱,遂供出胡敏借胡钧之手,派人混入蜈蚣岭军中,于水淹孔雀城时,刺杀玄武侯一事,满堂哗然!
因当时玄武侯远赴蕃国,玄武将军张灵儿代兄长坐镇蜈蚣岭,又指挥水淹孔雀城,因此这灾难就落到了她的身上。若不是救援及时,只怕早已经芳魂归地府了。
永平帝招来小葱,当殿与胡钧对质。
胡钧一个字也没辩解,供认不讳,只求皇帝看在他悬崖勒马的份上,放过母亲和弟弟。
小葱心中五味杂陈。
她早就怀疑他了。并和哥哥一直暗中调查此事。准备查清后,再给胡家致命一击。谁知今日就这么被荣郡王世子给供了出来。
真的是他吗?是他要杀了哥哥吗?
她反复思索这件事,反复想这个人。
眼睁睁地看着昔日军中优秀的少年被龙禁卫押出殿外,往事倏然闪现,如白驹过隙。心头巨震,转身冲永平帝跪下。铿锵言道:“臣恳请皇上饶了胡将军!”
群臣呆愣,永平帝也不敢相信地问:“他差点杀了爱卿,爱卿还要为他求情?”
小葱眼中酸涩,只觉泪水不住往外涌,哽咽道:“他并不知情。若他真想杀了哥哥,臣当时作为哥哥的替身,肯定不能逃脱。”
为什么?
为什么生死与共的袍泽兄弟,却走到这一步?
胡钧,最开始的时候。在军中比板栗耀眼的多。
严格说起来,初入军的时候,若是没有胡钧,自己跟哥哥万万不能在军中崛起,甚至有可能早就死了。虽然自己也救过他,那也是他先给了他们成长的机会。
初入军时得他关照和救助,她才能在军中生存下来;
在南雀国溪头镇那个庄院里,她不敢暴露女子身份。因而被他调戏,那次。她救了他;
在黄龙洞内,劲箭穿入水中,还是她救了他;
逃出洞后,被敌人堵截,他挺身救她而身负重伤;
为了掩护哥哥,又为了不暴露自己跟淼淼女子的身份。她们逼受伤的他男扮女装,还逼他跳下悬崖,临去时,机敏的他一把扯住自己,说是黄泉路上多个说话的人;
在山谷养伤时他们倾心交谈。他告诉自己心事;
他们一起躲过南雀敌军的围追堵截,返回营地后又一起面对南灵王的逼迫;
之后,他更是处处关照她,想是早就发现她女子身份了,若有心加害,像张富之流,就算她有十条命也没了。
进京后,一直跟胡家相斗,几乎让她忘了他们之间的情义。可是,看着他被押出去,她终不能无动于衷,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处斩。
板栗也在心中激烈挣扎,最终也慢慢走出来,跪下求情。
他将他们兄妹投军后,胡钧和汪魁对他们的种种关照和救助,以及后来他们出生入死、并肩杀敌的情形一一说了。同甘共苦、相互扶持的袍泽之情,令满殿朝臣动容。
“今日,并非臣为胡将军求情,是他自己救了自己。臣兄妹不过是普通人,并无太多过人之处,只因大靖朝有许多像胡将军、汪将军、忠勇公何老将军,还有镇南侯顾将军那样的忠义之士,我兄妹二人才得以有今日。若我们此时不向皇上阐明实情,而是趁机落井下石,那便难逃天理惩处,总有一日也会落不到好下场的。”
葫芦听见他们如此说,便也走出来求情,说这次若不是胡钧戴罪立功,只怕要大战一场,牺牲许多无辜性命,才能平息这场内乱。
永平帝叹息道:“胡敦养了个好儿子。”
又对板栗和小葱道:“你们很好,很好!朕心甚慰!只是,这胡家……”
板栗急忙道:“皇上,若要饶恕胡钧,断不能杀了胡敦。否则,他将无颜苟活于世,世人定会唾骂他,卖父求生,猪狗不如!”
说实在的,他真不知自己这样做到底对不对。然而,“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的古训在眼前闪过,他还是这么说了。
永平帝听傻了:“连胡敦也要饶了?”
赵耘看着小葱和板栗,满心赞叹,又满心不忿,出列道:“皇上,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否则,就算赦免了胡钧,他也绝不可能独活的。皇上索性网开三面,也让那些窃国之贼看看:君王襟怀如海,谋反天地难容!”
众臣一见这样,忙纷纷卖好,都上前求情,既彰显了皇上圣明,又全了胡将军孝心。
永平帝虽然听得心情激荡,却犹豫道:“朕并非一定要杀了胡敦。然国法难容,今日若饶了胡敦。他日反贼纷纷效仿,将何以服众?”
宰相杜明就道:“胡家情形不一样,胡敦虽然有反心,却被其子阻止。皇上正该宽大为怀,以警示后人:悬崖勒马,方有生机。”
永平帝伤感地说道:“警示?朕虽才智平庸。然继位以来,兢兢业业,如履薄冰,不敢稍有懈怠;朕感念洪家有功于国,对荣郡王也格外优容,谁知他竟然要杀朕。难道必定以为洪霖当皇帝会比朕把大靖治理得更好?”
声音哽咽,抬手拭泪。
赵耘急忙道:“皇上莫要难过。这世间总有些奸恶之辈,难用常理度之。大靖虽然屡蒙危难,然每次都能化险为夷。且遇强愈强,此乃天下归心之兆。如今朝中猛将云集,贤臣荟萃,国力蒸蒸日上,全赖皇上仁心治国,方才有此盛况。百年后,我大靖永平帝定会万古流芳!”
大殿内鸦雀无声,众臣都用无限仰慕的目光看着赵侍郎——马屁拍成这样。已经不叫拍马屁了!
永平帝激动的面色潮红,站起身道:“如此。朕便将此事交与天下臣民定夺。众臣和书生士子皆可上书言谈。”停了下又道,“众位爱卿也不妨多听听市井民言。”
众人都有些发愣,忽然明白了皇上的心思,忙高呼“皇上圣明”。
不就是作个姿态,收揽民心嘛!
小葱叹了口气。
接着,又处置了数位同谋的朝臣和军中将领。都只诛杀主犯,家人只流放了事,并未牵连九族。
最后,就是孔雀王了。
这可有些难办了,因为孔雀王毫不知情。全是青鸾郡主搞的鬼。她因没有人手,只参与了掳掠水柔郡主一节。如今,孔雀王哭求不止,求饶恕小女一命。
杀了青鸾公主,于大靖并无益处;然不杀她,张郑两家又不服。
如何处置,就全看张郑两家了。
玄武侯和白虎将军连胡家都能饶恕,想必也能饶恕青鸾郡主,皇帝如是想道。
然葫芦和板栗都不吱声,一副任凭皇帝处置的模样。
永平帝心里一动,想着不如去问皇叔仁王,于是便道,兹事体大,需从长计议,先暂缓对青鸾公主的处置。
葫芦和板栗都奇怪,不知皇帝要如何处理这事。
差点丢了皇位,永平帝满心愤怒之下,对力挽狂澜的张家、郑家和赵家也分外感激。叛党要处置,功臣当然也要赏。
圣旨下:
白虎将军赐封“白虎侯”;
朱雀将军赐封“朱雀侯”;
玄武侯加封一等公。
这并不算大赏。皇帝的本意是要封个世袭的爵位的,然小葱告诉太后:张家寒门农户,太惹眼了容易招人忌,再说,护国救主乃是身为臣子的本分,不可太招摇。
张杨则对永平帝道,张家不想要世袭的爵位,若子孙不成器,世袭的爵位反而会害了他们,使得后代没了上进心,不如留些余地的好。
因此两件,永平帝又想起张郑两家和胡家之前的争斗,也不想把他们推到风口浪尖,便没有大赏。
但是不赏肯定不行:有功不赏,不利于激励臣民。于是各自提了一个等级,小葱的功劳更是被隐了下来。
这也羡煞无数人了。
可是,想想当晚张郑赵三家差点就被一锅端了,大家又唏嘘不已,这可真是“进则平步青云,败则堕入深渊”。
散朝后,胡钧绑了父兄的事很快就传扬开来。
虽然因此救了胡家,然民众对此事褒贬不一,议论纷纷;书生士子们更是沸腾,从法理、忠义、孝道出发,引经据典、各执一词,争论不休。
张家和郑家却缄口不言。
这日清晨,小葱、板栗和葫芦去刑部大牢探望胡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