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栗率军回到靖军驻地——月儿山,也已经是三更天了。
吩咐魏铁安置玉米,他则亲自送紫茄去红椒营帐。
红椒正等着呢,见了他们大喜,又见大哥抱着弟弟,便伸手去接。
板栗急忙闪身让开,轻声道:“别弄醒他。”
红椒定睛一看,小苞谷双手揪住大哥披风,头埋在他胸前,睡得正香呢。若是硬将他抱开,必定会弄醒他,只得作罢,且去招呼紫茄。
板栗抱着小苞谷,小心在帐篷中间一张皮褥子上盘腿坐下,又对紫茄示意道:“来,紫茄,坐下说话。告诉板栗哥哥,这些日子他们可为难你了?”
紫茄走到他对面,轻轻跪坐下去,垂首道:“对不起!”
板栗忙道:“这是什么话?”
红椒忙也过来坐下,挽着她胳膊道:“紫茄,你说对不起干啥,都是秦霖那恶贼……”
板栗先喝止红椒,再对紫茄道:“这不是你的错。”
紫茄低声道:“是我没用,害大哥丢脸。”说着猛然抬头,“可是板栗哥哥,我……我实在不忍心看他死在我面前,我……我也不知怎么了……”
没有外人在场,她终于崩溃了,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长了这么大,头一次体会情窦初开的滋味,那份爱恋和牵挂,挡不住,踢不开,抹不掉,甜蜜又痛苦,却令她满心羞愧、彷徨无助!!!
跟秦霖在一起的时候,因为牵挂家人,又恼恨他掳走她,她还没有这种感觉;如今回来了,尤其是在两军阵前,看见他带伤骑马迎向板栗哥哥的时候,她对他的爱恋和担忧便如洪水般泛滥了,堵也堵不住。
这感觉令她恐惧极了!
她觉得自己是坏女儿,愧对长辈的教导、哥哥们的关爱;她觉得自己太没用,若是小葱姐姐和红椒姐姐,肯定不会喜欢上掳走自己的仇人……
红椒见紫茄哭得哽咽不止,那情形伤心又绝望,心慌地抱住她肩头,连声问道:“紫茄,紫茄,你这是怎么了?”
她听不懂她的话,想安慰也不知从何说起,只得把目光投向大哥。
板栗叹了口气,腾出一只手轻拍紫茄肩膀,温声道:“这也不怪你。秦霖本就不是普通人,你喜欢上他也难免……”
“什么?”红椒惊叫道,“你……竟然喜欢那恶贼?”
“红椒!”板栗厉声喝道,“还不闭嘴!”
红椒见紫茄哭得更厉害了,方觉失态,急忙收声。
板栗对紫茄认真道:“你喜欢秦霖没错!这个人,具有坚忍不拔的毅力和非凡的胆识,雄才大略不输英武帝,经历的挫折和磨难一点不比我跟葫芦哥少……”
子夜的帐篷中,一灯如豆,板栗的话语深沉又安详,含着磁性,安抚住紫茄慌乱的心,使她渐渐平静下来。
“……原本还以为他建立安国不过是赶上了元国内乱的好机会,没什么了不起的。毕竟以前他在大靖疆场,也未建什么奇功。大哥自认为比打仗,并不输他。这次北伐,才见识到他的诸般能力,实在不得不赞佩一声。不瞒你说,哥哥已经第三次换地方扎营了,因为这巴图山已经被他经营成了一个巨型连环阵地……”
红椒听呆了,“大哥,秦霖真有这么厉害?”
怪不得靖军昨天才换地方扎营,今天又匆匆搬家了。
板栗点头道:“不错!这巴图山看似平常,然适合扎营的重要地方,都被他动过手脚,偏我又猜不透他的意图;适合攻守埋伏的地势,更不知做了什么样的布防,堪称步步杀机。依据这地利,进攻乌兰克通的外敌想取胜,太难了……”
红椒喃喃道:“他怎么会有这样的实力?”
板栗解释道:“这种布防,需要非凡的战略军事眼光,事先依着地势规划。平常并不需要派兵驻守,然外敌入侵时,则可根据两军对阵的形势,随时变换应敌战术,防不胜防!”
紫茄听后,一颗心更加破碎,珠泪滚滚而落。
秦霖越厉害,对两位哥哥威胁就越大,这可怎么好?
板栗分析完后,盯着紫茄眼睛郑重道:“喜欢一个人,不喜欢一个人,不是自己能控制的!秦霖这样的男儿,世间少有,他为你连性命也肯舍弃,你喜欢他在情理之中,不用自责;哥哥也看得出,他对你的情意也是真心的。”
紫茄听了错愕不已,仰着一张泪汪汪的小脸看他,连哭都忘了。
红椒也惊讶地张大嘴巴,忽然想起她曾为了田遥疯魔的日子,顿时就明白了大哥的话,也体会到紫茄眼下的心境。
她心疼地将怀中人儿拥紧,哽咽道:“大哥说的对,喜欢谁……咱们自己也管不住。可怜的紫茄!别难过,红椒姐姐陪着你。”
她觉得紫茄比自己更倒霉。
板栗继续对紫茄道:“可是,你必须看清事实:我们和他之间隔着家仇国仇不算,他还是皇帝。帝王的情爱是不会持续太久的,也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这与人品无关,只因为他要为他的臣民撑起一片天,经常会身不由己。——高凡要杀你就是例子。”
这下,紫茄听懂了,含泪道:“板栗哥哥,我明白的。你放心,我会忘了他的。别说不能嫁他,就算能嫁他,将来也肯定不得好结果,我又何苦作茧自缚!”
板栗欣慰点头道:“就是这个意思。若他是我大靖皇帝,那也罢了,可安国关山万里,前途更遥不可知。”
红椒也劝道:“是啊,紫茄!眼前他惦记你,过几年就不行了,说不定就打入冷宫了。”
板栗又仔细将各种关窍剖析给她听,劝她“相忘于江湖”,放下这段情,“日子久了,就淡忘了。你就当做了一个美梦,偶尔想起,也是一段回忆。”
紫茄见板栗哥哥没有责怪自己,还肯定自己喜欢秦霖没错,劝了好些话,心里平静了好多,不再那么惶惑,也有主意了。
她擦干眼泪,轻声对板栗道:“明天我就回京城去。我担心爷爷奶奶。”
板栗点头道:“早走也好。我派人送你。”
说着低头看看小苞谷,皱眉道:“他把玉玺藏哪了?”
紫茄摇头道:“不但玉玺我不知道他藏哪了,那高姑娘到底是不是他拐走的,我一点也不知道。唉,回去要怎么跟姑姑说?”
板栗道:“八成是黑娃。”
原来,黑娃和虎子明面上离开了乌兰克通,可是,只有虎子一个人回归靖军大营,黑娃却没回来,所以板栗猜测是黑娃在背后帮小苞谷。
红椒听说弟弟临走还坑了秦霖和高凡一把,惊得合不拢嘴,忍不住拍手笑道:“好,好!总算出了我心头一口恶气。难道只许他们掳人不成!”
“大半夜的,笑得这样!”板栗瞪了红椒一眼,又转向紫茄叮嘱,“不许再瞎想,也别难过了!”
紫茄挤了个笑容给他,点头道:“板栗哥哥放心。我再不会哭了。”
兄妹遂各自去歇息不提。
第二日,板栗便派人护送紫茄、杨真等人返回京城。
小苞谷原本赖着不想走的——他还要用玉玺换银子呢,板栗说娘在家想他想得茶饭不思,他才依依不舍地告辞大哥,又叮嘱了许多话,才踏上了南去的归途。
两日后,黑娃带着安国玉玺回归大靖军营。
在板栗逼问下,他吞吞吐吐地交代说,高凡之女是他带出来的。他抱着她藏在装行李的车中,送行队伍歇息用饭时,小苞谷大呼小叫吸引众人目光,他才瞅准一处沟壑滚了进去。谁料小苞谷借着撒尿,把一个黄布包裹又扔给了他。
“人呢?”板栗黑着脸问道。
“交给青莲少爷了。”黑娃小声道。
板栗糊涂死了,怎么又扯出青莲来了?
黑娃说,他反其道而行之,往北跑。然后就这么巧,碰见青莲往乌兰克通来。他就把高雁交给他,让他带着她从西边绕道回京城……
板栗咽了下口水,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那小丫头没哭闹?”他十分纳闷。
“没呢。不知多听话。”黑娃也纳闷,不知小少爷对她灌了什么迷魂汤。除了出来的时候,他怕出意外,给她闻了迷香,后来就背着她跑,小丫头不知多兴奋呢。
板栗低声骂道:“跟七弟一样不知天高地厚!”
又对黑娃喝道:“这事不许对外说。”
黑娃连连点头。
三日后,秦霖率二十万大军出乌兰克通,反攻靖军。
在进攻之前,他先派人用十万银子赎回了玉玺。
双方这场战争并未如板栗预想的那般持续数日,在第三天就结束了——他被秦霖困在月儿山上。
月儿山因为月儿河由北向南流经此地,弯弯曲曲汇入山脚的月儿湖而得名。月儿湖环抱着月儿山的西北面,从山顶往下看去,像极了一弯下弦月,故而当地人称“月儿湖”。
板栗之前仔细查看过这里地形,若将营寨扎在西南平地上,怕对方截断上游用水攻;又要防止对方火攻,便不想离开湖太远,最后将营寨扎在山南对面山坡上,进退自如,可攻可守,方才放心。
然而,当一阵轰天炸雷响过之后,他南去的归途被截断了。月儿湖水倾泻而出,往南流过低谷,辗转东去;加上从湖的北面东流而去的月儿河,竟把这片山地围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