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顺风不由地瞪大了眼睛,为什么这些人都不行,而只有师父行呢?难道真的是悟性不够吗?但练功夫不是搞推理,不是搞演算,不是心里明白道理,而是功夫反应要上身,招法要精熟,想要功夫上身,站在那里想想,就能如狼似乎,可能吗?
但许多人都言之凿凿,似乎不这么练就是错的。
胡斜子说到这里,叹了口气道:“其实说到底都是钱财害人呐!”就不做声了。康顺风知道胡斜子有些感概,就等着他继续说。
胡斜子停了一下,就继续说道:“即然问不出来什么东西,那就只好动动手了,江浙一带多出大才子,文风鼎盛,武风却不如我们北方,过去说江南的才子北方的将,陕西的黄土埋皇上,虽然是俚语,却是实在话……姥爷就在晚上他的徒弟都散了场后,偷偷地找上门去,表示自己特别爱武术的,很欣赏他的功夫,想和他切磋一下,如果他确实功夫高,就打算拜师跟他学习!那人也不推辞,想来对自己的功夫很自信,走到他家院子,就和他动了手,门子一走,稍一搭手,才发现这位师父走的确实是内家拳那一套撒劲放把比高低的东西……姥爷只是为了验证东西,并不是生死相搏,所以就没敢下狠手……红拳里出手打拦斩,退步打拦斩,翻身也打拦斩,拦斩捶打得硬开门,我既然要试他的功力,自然就要用硬开门的打法,看他如何以大小周天通运气血,结果姥爷出手一抓,后手拦斩捶加了弹腿,一马三箭往前一窜,他就颧骨中了斩捶,腹部吃了一脚,跌了出去……”
“那人跌了出去,站起来时,满脸血红,虽然姥爷已经收了劲儿,但他颧骨上还是被拳棱子蹭了个口子。显然他没想到他会败,怔怔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样子。反应发劲什么的,并没有他前几天讲的时候那么神奇?内家拳撒劲放把的东西,比高低摸劲儿可以,动手打生死,基本是不行?为什么呢?他们以撒放推挤占势为主,没有杀心……有道是拳差一线,生死两隔,拳打眼亮心狠手毒,这不光是功夫高低的问题……”
“姥爷当时就拱手为礼,只道:‘失手,失手……’,那师爷才回过劲儿来,却是举手肃客,请了姥爷进去说话,一院子大房盖得气派,让姥爷很羡慕……进了厅,奉上茶来,姥爷那里敢喝,两人都不说话……最后,那人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当厅里……”
“武行里这是大礼,姥爷虽然在拳脚上赢了人,也不敢托大,忙扶了他起来,那人就开口道:‘只求今日之事,切莫传到外面,但有所求,莫敢不从’,姥爷只是想知道他那一门拳法的东西,倒也不是想在当地扬名,当时就将心中疑惑一一问出,并保证明天一早就离开杭州,说实话,姥爷保那批镖的镖银已经花了不少,再不走回家都困难了……现在只想揭开迷底,就走人了……”
“那人听了姥爷的话,半天没有做声,最后一跺脚道:‘我告诉了你,你可不能外传’,姥爷忙道:‘只传子孙,不言他人,如违此言,刀斧加身!’,这是武林中的一号规矩,得了别人的东西,可以传给自己的后代,却不能广为流传,前者是一艺之得,后者就成了砸人饭碗了,所以姥爷就发了这个咒出来……”
“那人听了姥爷的话,神色就非常地古怪起来,却领了姥爷,七扭八转往他家后院走去,走到后院后,又进了一间杂物房,在那里,却有一道通到地下室的门,当时姥爷就有点心怯了,这家伙把姥爷领到这里来,该不是有什么消息埋伏吧……当时就道一声:‘对不住了’就一把拔出腰里的攮子,就放在了他脖子上……”
“那人也不反抗,只顾开了门,带姥爷进去,姥爷进去,就呆住了,这个房里,沙袋子、木人椿、石锁子,甚至还有练摔跤用的皮索、一头沉等,这全是练力练筋骨的东西,姥爷这时就有点明白了,你明白了吗?”
康顺风开始还有点摸不着头脑,突然间灵光一现,就明白过来,忍不住道:“难道他自己给别人说的是通周天、练丹田,自己却在偷偷地强筋骨?那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胡斜子就点点头道:“就是这样子,他自己在偷偷的没人的地方练筋骨,却让弟子们一个劲地养丹田,你问的问题,姥爷也问过他,为什么要这么教弟子?就怕误人子弟吗?”
“那人当时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道:‘你以为我想这样子,我原先也想正正经经地教人来着,但穷文富武,穷人家的孩子能吃苦,但却工整天四处讨生活,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而且就算是他们一心来学,又能掏几个钱的学费呢?反倒是这些富家子弟,整天无所事事,有时间有精力,但问题是这些人都养尊处优惯了,又怎么肯吃苦来弄这些事情……我当年在长沙就想一心教认,却混得连饭都吃不上,更别说养家糊口了……后来一个人给我点了这个窍,这些富家子弟,多是喜欢高谈阔论,那是真心学什么功夫,你将他们操练得狠了,还不得记恨上你……杨家太极拳为什么从澄浦公改成大架了,因为澄浦公自己就不是个能吃苦的人,当初要不是他小时候吃不下苦,不好好学功夫,杨家拳又怎么会从武家手里重新往回学呢?你想想看,武林世家子弟尚切如此,何况这些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呢……你只管用拳理来忽悠就好,反正你功夫十足,动手不差,就让这些人玩玩吧,图个强身健体就好,想打架,就给他们说一些固定法式,推推手什么的……他们练不出来,就只道悟性不行,反正你自己的功夫做例子,这样比较符合这些人的实际,而且从做人上来说,这些公子哥儿在你这强壮了身体,又不能出去为非做歹,也可谓是功德无量的事情……那人又指点我,这种教法,比较适合文风盛的江浙一带,你这身功夫在那里是佼佼者,真把你放到如狼似虎的河北、山东、河南、陕西去,那你早就被人踢馆了……当时我听了这话,心里也是惴惴不安,但当时已经是走投无路了,总不能让老婆孩子跟咱挨饿……最终一狠心,就来到了抗州城,结果竟然是异乎寻常地顺利,这些有钱的公子哥儿,果然都是些怕下苦却又天天幻想天上掉馅饼的主儿,听说这么舒舒服服地就能成武林高手,而且个个都对自己的悟性特别自信,我这做师父能悟到的境界,他们肯定也成……这样,遇到筋骨之力强壮的,我就说他有悟性,反正这个算卦一样,你心不诚,我卦不灵,你没悟性,不是我功夫不成,要是功夫不成,我怎么能练成……一来二去,结果你也看到了,我现在这一院子房,在这抗州城也是有身份和地位的国术大师了,至于有人来踢馆,一般的人我能应付了,像其他感觉有些功夫的,有事弟子服其劳,这么多有势力的弟子,我不打谁能逼我打……今天碰到你是个意外,我还想着米公子那种眼光,能挑出个多好的保镖来,再就是这么多年,养尊处优,我也不像过去那么下苦练了,否则,你要赢我,也没这么容易’说完就眼睛看了姥爷我……”
胡斜子说到这里,摇摇头,道:“所以像现在你说的内家大师满天飞,却让泰拳那些纯讲筋骨之力的拳师,打得满天星斗找不着北,也就不稀奇了……因为想学功夫的人,总想我睡一觉起来,就神功大成,所以悟性就重要起来,其实悟性是个屁,功夫这东西,就是个熟能生巧的东西,练多了,窍道就出来了,劲顺了,气血就通了……”
康顺风听胡斜子忍不住暴了粗口,就笑了起来。
胡斜子也就笑了起来,道:“不过,这练丹田,俭气血,确实还是有作用的,筋骨之力到颠峰时,这种法子确实可以将其发挥得淋漓尽致,更大的好处是,能延缓一个人筋骨之力的衰退,这种延缓筋骨之力的衰退,才是我们武家追求丹田之道的根本原因……”
康顺风点点头。
胡斜子又道:“其实这种东西说难也很简单,你要会荡脊桩,就是好像头上有个线线把你吊起来,然后你的脊柱随风活活地摆动……每天晚上睡觉时,双手拇指对准肚脐眼儿,手掌八字撑开,掌指间形成一个心形图案,这个心形就的地方就是丹田所在,然后做逆腹式呼吸,呼吸的意识要落在命门处,眼睛往上翻,自然忱骨处就有感……久而久之,自然丹田得气,脊住贯通,其他的想再多也没用,就是有作,对于打斗也没多少用……”
康顺风点点头道:“荡脊柱您原先给我说过,这个养丹田的法子,我今天头一次听说的……”
胡斜子就道:“已经给你说过了吗?嗨,人老了就是罗嗦些,又不记事……”不过,康顺风明显感觉到,这次回来,胡斜子整个人心情好了许多,显然是见自己和向山的事业算是有一点起色的缘故吧。
第二天早上,几辆摩托车就早早地开到崖上寨来了,是专门接向山、康顺风他们去平候庙会上耍场子的,几个女孩子,嫌坐摩托车太冷,就安排了一辆手扶拖拉机,上面铺了被褥,一保暧,二防颠。
平候镇其实只有东西交叉的两条街,不过庙会主要在过去的关帝庙前。
关帝庙虽然还叫关帝庙,但却已经没有库存了,庙在破四旧时给拆了,现在只留下一个大广场。这个广场也算是平候镇的商业中心了。
为了这次庙会,平候镇政府也是下了功夫的,北面搭起了戏台子,从县上请的比较有名的自乐班唱起了挂衣戏;西面是演小戏的,白天唱线(线偶戏),晚上弄影(皮影戏);东面就留给了武人们耍场子。
康顺风他们赶到时,场子已经给高老头的弟子围出来了,地上的砖块石头都收拾干净,不平的地方也已经平整过了,一帮弟子们看向山、羊娃、康顺风和骡子到了,就围了上来。因为都是高老头的弟子,所以指挥清场的事情,就交给骡子指挥了。 ☢ ttκǎ n☢ c ○
羊娃负责同镇上的联系打点,来要安排上场人的事。向山是胡斜子传门户的弟子,自然就要负责接待那些前来捧场的武行人。
康顺风左右无事,就成了专门的镇场子的人了。虽然在平候镇,敢踢他们这个场子的人几乎没人,但也不排除外乡的四村八寨地,来一两个热血冷娃出来。
在离场子不远的一户人家,是镇上专门安排出来给他们休息的地方,外面来的武行人,无一例外地给请到那人家里去。在那里,还有从蒸馍店里要来的两笼蒸馍,几盆准备好的热菜,无非就是粉条煮肥肉片子和油辣子之类的东西。
他们到时,大荔、富平、耀县的人已经都在里面了,这些人都是头前晚上上来的,已经在平候住了一晚上了。大荔那边来了郭曼盈郭师,耀县来了任进生,富平来了杨杰先生的一个旁系重孙辈儿,三原来的是崔应斌老头儿。
向山进去时,负责招呼人的一个汉子就将这些人一一介绍给他,大家就在里面开始闲话。外面的人渐渐就多了起来,庙会的气息开始显示出来了,羊娃一手提了铜锣,在场子中间一声哟喝,道:“清场子了!”
几个汉子就一人拉一长鞭炮杖进来,都是万字头的,另一些汉子就掏出火来点上,那些汉子就拖了鞭炮绕了场子转起来,一边转一边喊起:“仁义智信关王爷,碧血青天杨家将,保家卫国武穆王,武开运昌气势强……”
几个人一边转着,一边将圈子慢慢地往大转,等差不多大小了,又一个汉子就拿了一个带漏洞的石灰包儿,在地上跟着鞭炮画个圈儿,一边画一边叫:“武人精血至,神鬼皆避旁,大吉大利!大吉大利!”
场子基本清完后,羊娃就上了场子中间,将手中铜锣一敲,就喊一声:“各位乡亲父老兄弟姐妹、阿姨婶婶大娘,今儿我们这些小子后生,给大家整这么个派场,是打了练了,摔了拌了,都是伤疼无怨!但有道是‘拳脚有来去,刀枪却无眼’把你们各位碰了撞了,戳了扎了,那就是小子们的罪过了,所以大家都看准那条白线,那就是小子们拳脚的边界,刀枪棍棒的准星,你在那个圈外,保准碰不到,伤不着,但你到了那个圈内,小子后生们难免失手,小子后生们失手不要紧,大家笑笑,是小子后生们功力不到,但你老人家难免吃疼受罪了……所以请大家往后退退,再往后退退,场子大,才能耍得开,耍得开,您才看着美……好了,时间金贵,都不是闲人,来到这里,不是听我这些闲话,小子后生们这就给您练起来!”
羊娃说到这里,将手中铜锣一敲,接着一个旋风腿打起,单腿落地一生根,另一只腿就做出个超天蹬,却是将铜锣一敲,道:“天上一棵不老松……”然后就那么直直地往下跌下来,从朝天蹬变成单叉,铜锣又是一响,道:“地上卧着一长虫……虽是长虫不是龙,蜿蜒崎曲却走龙形……”念到这里,双腿一用力,身体就靠两腿合之力,直直地又立了起来,口中却接着唱道:“在外要如龙,在家要像虫!门前头亮势,要地就是个水平,丢人达达的不行!”这一段词,也是过去的讲究,其实就是告诉大家,是平候人在平候耍场子的,这叫门前亮势,地头蛇不出门的意思。
这几手功夫亮下来,都是扎扎实实的。
这时再一敲铜锣,就叫一嗓子:“叫拳撑场子的上来了……”
那边骡子就在边角一抱拳,一个陕拳的老三步,拧腰摆胯往场子中间一站,又一抱拳,却是个罗圈楫,开口就道:“在场的父老乡亲兄弟姐妹,看我这张脸,是不是面熟……没错,我高天娃就是这平候镇上土生土长的猴孩子,没准小时候还在你家里玩过尿泥呢,今天却人模狗样地站在这里,弄啥?就是给大家练上一趟,摞个石头瓦材片,看能不能引个珍珠玛瑙碗,今天这场子,请来的高手可多了,有大荔的,有富平的,有耀州的,有三原的,来得都是些高手能人,不过高手不能轻出手,先得我这庸手垫垫底,大家先看我这一路炮捶,特(色)是不特(色)……练得好了,鼓个掌,练得不好,烂茄子、臭鸡蛋你不要扔,那东西污染环境不卫生,如果实在看不过眼,大钱小钱你扔几枚……”
说着,又是一个罗圈楫,一起势就是炮捶出来,却是精气神足满场起雷。
康顺风一看,今天这场子就有意思了,羊娃、骡子这一手,是给外间来的武行人下巴下撑砖头呢!原来这耍场子是有讲究的,一般春秋开场,流星压场,就是平场子,叫波澜不惊;而流星开场,春秋压场的叫武场子,这种场子不怕人踢,可以说是欢迎人踢有意思!而拳把式开场,叫拳时练拳门必须是小红开场,那是基础拳法,就是取开门小红不压人的意思,别人上场了也是随便练。但骡子这货一开场整了炮捶,这叫开门炮,四面响,是招人比高低的意思。他这一路炮捶打出来,其他四个地方,不管排前排后,都得先出一路炮捶才行,同路拳,连着演,肯定这高低非分出不行了。
(四月第十更,呼唤月票!小子场子耍开了,推荐票、月票和订阅,都给小子扔过来……看小子炮捶十响镇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