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第二十二章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向山听了胡铮的话,就安心地躺了下去,听任那些医生、护士在他身上操作各种仪器,进行各种测量。

他的伤势一枪穿胸,子弹穿过他的胸肺打入了庄菲的肩膀。另外颗之弹是穿过王雅婷的身体后,一枪打入他的肩头,一枪打入他的肺里,子弹都留在了身体中。幸亏胡铮安排接应的船上,就已经备好的大夫,当时就开始手术,子弹都已经取了出来。

但枪伤的伤害并不仅仅是穿透力,而且还有子弹高速运动时对身体组织的压力和子弹进入人体后的翻滚力,对人体的伤害都是非常惊人的。特别是像向山这种枪弹停留在体内时,子弹本身也会引起体内免疫系统的排异反映,会引发感染,高烧,直至产生并发症。

值得庆幸的是,对方用的是一种口径比较小的无声手枪,只不过当时没有装消声器罢了。

这也是一种运气!汤文生给自己手下配枪时,为了方便他们出一些暗活,全配了一种小口径无声手枪,射速快,但伤害相对小一些。但尽管如此,连续三枪给向山造成的伤害也是致命的,幸运的是,胡铮带来的大夫,那都是军中非常优秀和专业的人员,处理起枪伤,非常有经验,以最小的创口,最快的速度,给他处理了伤势。

而向山的身体也是一等一的强悍,他的内脏间肌非常发达,无形中也减轻了子弹的冲击力对他体内脏器和组织的伤害。

更重要的一点是,他有非常强的生命力,和超人的求生意志!

所以,他醒来的时间比医生估计的更早。

医生和护士们忙碌一阵,将他身体情况的各项数据都汇到了一起,就离开了向山的病房,到医务办公室里去分析他的状况。

向山则再次慢慢地进入了梦乡,主治医生临去的那一针,本来就有促进睡眠的作用。

这时,张媚和庄妍就轻轻地推了庄菲进来。

庄菲坐在轮椅上,她的一边肩膀已经打了石膏。她默默地看着进入梦乡的向山,脸上是一种少有的沉静的表情,似乎一夜之间,那个整天叽叽喳喳的庄菲长大了。半晌之后,泪水就从她的眼睛里滑落下来。

庄妍无声地将纸巾递给她,庄菲接过去,却没有擦那些眼泪。

一旁的张媚轻咬了嘴唇,不说话。

“别伤心了,向大哥不会有事的,医生都说了,他现在身体各项指标虽然数据还不理想,但却很平稳。而且,医生都说了,他比他们预料地整整早醒了两天,已经是非常好的现象了……”庄妍伸手揽了庄菲的另一侧肩头,轻轻摩挲着她,安慰道:“再说,你现在要保重身体,不光为自己,还为了你们的孩子……”

庄菲轻轻地摇摇头,道:“我没事儿,我流泪,并不仅仅是伤心,伤心中有高兴,有快乐……你不会明白我现在的心情的,妍妍!我相信,他只要醒来,就一定能活下来,他就是那样的人!像一座山,永远不会倒下去……我只是突然在想,当我为找到一个肯用身体为我挡枪弹的人而充满幸福的时候,那么,他是不是也应该为另一个肯用身体为他挡枪弹的人付出些什么……山子哥,我想,她在叫他时,心中一定充满了太多我无法体会的东西……”

“菲菲……”庄妍忍不住叫她,她听明白了她的话,却并不能完全理解她在说什么。

“我没事,不用为我担心……我们该为王老师担心才对……”庄菲抻出自己的手,轻轻地覆在庄妍抚住她肩头的手上,轻轻地拍着,似是在安慰她。这时候,她已经完全不像过去那个庄菲,反而像……像是庄妍的大姐姐一般。

“我们回菲菲的病房里去说话,别吵了向大哥,他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一旁的张媚终于开了口。

张媚和庄妍两个人推着轮椅上的庄菲,三个人慢慢地消失在向山的病房门口。

这是位于非洲加篷共和国内的一家由中国人开的医院。

这家医院同胡铮所在的机构关系密切,而且虽然不是太大的医院,但却是当地医疗设备比较先进的医院之一。于是,胡铮就将向山、王雅婷等受伤的人安排到了这里,一起到这里的,还有那些从军中带来的军医专家和许多先进的医疗设备,也是他们自己带来的。

就连护士,都是胡铮自己带来的人。

医院其实主要就是提供一个场地罢了。

加蓬共和国位于非洲中部西海岸,位于S国的东面,与S国隔海相望。七十年代,就同中国建立了外交合作关系。胡铮所在的机构同加篷军方合做了几个项目,所以安排这些事情,对他来说,也是轻而易举的。

这个时候,在医院的院长办公室里,胡铮正倾听着满脸严肃的主治医生说话。

“……你简直是在开玩笑,他是醒过来了,但他的情况还是非常糟糕!你也是军中出来的,他的那种伤势你还不了解……他现在能醒来,已经是一个奇迹了,我们不是上帝,不是如来佛祖,你怎么能指望奇迹一个接一个地发生!三百多公里的路,直升飞机在海上气流中肯定会颠簸得非常厉害,而且,还要降落到公海的船上,再一个多小时的船程,你这不是要他的命么?不行,绝对不行……”医生的语气越来越激烈,显然刚开始时是努力抑制着自己的怒气,但说到后来,就怎么也抑制不住了。

щшш▪тTk án▪C〇 胡铮默默地听着医生发火,直到他停下来时,也没有开口,而是点燃了一颗烟,递了过去。医生发过了火,也平静了许多,伸手接过烟来,也不管胡铮在口中吸过,直接放到嘴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显然两个人的关系非同一般。

胡铮自己也燃上一颗烟,吸了一口才道:“我不是不明白,你看我像个糊涂人么?不过,他让我想起了咱们的老班长!你还记得老班长是怎么死的么?他本来伤不致死的……就是老班长的死,才让你从一个普通的野战兵,在没有任何基础的情况下,专心K书,终于由士兵转到护士,再到医生,最后成为军中首屈一指的枪伤专家……可是,就现在手摸着心口想一下,就是你现在的救护能力比原来提高了一万倍,你能救活老班长么?能么?”

那个医生沉默了下来,他狠狠地再吸一口烟,终于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就知道,你会摇头的……其实你我都明白,当初老班长的死,并不是因为他的伤势,而是他舍不下的责任感,同你我的救护能力高低一点关系都没有……而这个人,他同老班长是同一类人,都是那种把责任看得比命还重的人,如果我们不能让他明天出现在拳场,那么万一有什么事情,他的后半生就是活下来,也是生不如死!你明白么?”

医生只是吸着烟,没有说话。

“你也知道,这个人的生命力不是一般的顽强,而且,最令你吃惊的,就是他的求生意志,在身体还没意识的时候,他的脸电波活动范围就比普通人超过好几倍……可是,你可能不知道,他只所以有这么强的求生意志,就是因为他有一些朋友在那里,有一些他舍不下的事情在那里……所以,我虽然不是医生,但我感觉如果把他强留在这里,对他的伤势未必是一件好事情,也许……你明白我说的这个也许的意思吧……”胡铮的声音不大,眼睛直看着医生的眼睛。

医生轻轻地点点头,将烟头在桌子上按灭了。

胡铮有些心疼地看着那个价值不菲的老板桌上出现一个焦点,有些无奈地道:“这么多年,你还是这臭毛病,这是要赔的……要是老班长还在,又该骂你了!”这是这位医生在当兵时就有的一个坏习惯,当年他们的老班长为这事可没少收拾过他,但他就是屡教不改。老班长不在了,他也将这坏毛病一直保留到了现在。他自己的办公桌上,满是这种小焦点。在外面,给人动手术,总会给人家的桌子上留下这种焦点。

不过,现在可没人骂他了,谁让人家牛呢。虽然走得技术口,却已经是大校的级别了,比胡铮可不知道高了多少级了。

“我就是想听他骂我,可惜……”那军医眼圈一红,话没说完转身就走了。

胡铮看着他转身出去,没来由地眼圈也红了,将手中的烟猛吸一口,然后恨恨地也按在那张桌子上,口中只道:“靠,按一个要赔,按两个也要赔,老子也按一个!”眼着桌面上再起一个焦点,而且比军医的那个还大,他不由地带着得意的感觉笑起来,但蓄在眼中的眼泪却在这时流了下来。

他忙用手一抹眼睛,却对着不知名的墙角道:“老大,铮子这可是想你的泪,不是怕上战场的泪!铮子已经不怕死了,这些年,只嫌自己还不死……哥几个都想你着呢!”说着,转身追军医去了。

从加逢到S国大概有三百多公里的距离,加逢军方提供的水陆两用直升飞机大概需要一个小时的时间。在那里,向山他们再转上一艘S国的渔船,直接驶往汤尼西拳场所在的普林西比岛,那大概也得一个多小时。这样,从加逢到拳场,大概就需要将近三个小时时间。

拳赛是在当地时间九点半左右开始的,所以最迟早上六点半左右就得出发(S国同北京时间时差为七个小时,这里不做换算了)。但胡铮考虑到这种事情的不确实性,决定早上五点就出发,留出一个半小时的机动时间。

向山再次清醒过来时,已经到了凌晨,他可以说是被一种难以言说的本能惊醒的。

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不好像不对劲儿,他想睁开眼睛,但却怎么都睁不开,眼皮很沉重,千百斤似的。他不由地竭力地振奋精神,想让自己醒过来。

他摇头,但头却好像被胶着一般,动不了;他用力甩手,手也像给什么固定住一样;他尽力蹬脚,脚好像给灌了铅。整个身体像是给大山压住了,怎么都动不了。

向山沉静了一下气息,将意识贯入丹田中,感受着命门和肚脐之间的那股气丹,慢慢地用意识撩拨起来,等那股气机有活活起来,就小腹一蠕,尾闾一动,一股热流直通三关,延至小脑。这正是红拳中提意奋神的法子,来自于道家内修,正如诀曰:“三合相融水火济,阴阳玄牝田生丹”。当时精气神一聚,身体不由一震,就睁开了眼睛。

一睁眼,向山就明白自己的不安来自于那里了。

房间里,几个军中护士正悄无声息轻手蹑足地在忙碌着,将必须的救护器材往一起固定。显然是为自己出行做准备。一旁的椅子上,胡铮正坐在那里看着自己的手表,显然是在算计时间,是不是叫自己起来。

胡铮看完表,一抬头,就迎住了向山的目光,不由地轻声一笑道:“醒了,我还打算再过半小时叫你呢……我们半小时后出发,如果一切顺利,八点钟应该可以到拳场……拳赛是九点半开始,我想你去了可能要跟小康说些什么,所以就提前一点时间……你既然醒来了,我们就准备出发了,反正是赶早不赶晚……”

向山点点头,旁边的几个军中男护已经将必要的仪器都固定在他的床边。

这些都东西都是军中特制的,所有的东西都可以很方便地固定到一起,就是为了方便转移。包括向山身下的床,也是一个多功能的产品,放开了是一张病床,一折一叠就成了一个可以推着走的轮椅。

这时,听到胡铮的话,两个护兵就走了过来,将向山轻轻地扶起来,把床往起一升,就成了轮椅背儿。几根带子在他身上一穿,就将他的身体固定好,然后腿部的床就放了下去,一摇把手儿,向山坐的地方就升了起来,两个轮子就着了地。身体两边的床沿这时也给扶了起来,就成了两个扶手儿。然后两根金属支架往上一搭,就成了吊瓶杆儿,液体和血浆瓶就直接挂在上面。从下面一抻手,就拉出一条氧气管儿,换了向山口鼻上的那一根从墙角大氧气瓶上拉过来的管子。

一件宽大的隔离防茵的衣服也给套到了他的身上。

然后是几个不知名的监护仪器,就分别接到了不同的地方。

片刻时间,一要都准备就绪了,胡铮正示意准备出发时,向山却举起一只手来,制止了他。胡铮立刻走到近前,向山看了他一眼,抬手想摘下自己鼻子上的氧气罩子。胡铮忙伸手想帮他,一看自己手上没带手套儿,就一个示意的眼神给旁边的护兵。推车的护兵就抻手进去,帮向山拿下了氧气罩儿。

向山看着胡铮道:“王老师怎么样?”

胡铮本来怕他担心,刻意地没有提王雅婷的情况,毕竟王雅婷一直昏迷不醒,还没脱离危险期,而且明显的,王雅婷求生的愿望非常低,所以情况是非常不妙的。

但这时向山问起,他也不好隐瞒,就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我要看看她!”向山看着他,眼睛一时就一片清亮起来。

胡铮点点头,道:“她的病房就在隔壁……”说着,就打头出门。

两个护兵就推了他出门,来到了隔壁病房。

病床上,王雅婷一片宁静地躺在那里,神情安详,如睡了一般。如果不是她脸色极苍白,而且旁边又同向山一样挂了液体,输着血,还真以为她是睡着了。

她的床整个被一个小玻璃房罩着,显然是一种便携式的无茵装置,里面的温度显然是控制好的,一条薄薄的被单儿盖到了她的胸前,她的手臂和两个肩膀头都在外面裸露着,其他的地方都被密密麻麻的绷带给扎起来了。

“我可以给她说话吗?”向山轻声问胡铮。

“可以,这玻璃房和外面是有扩章装置的,外面说话,里面就能听见!当然,用这个效果更好些……”胡铮说着,从那玻璃房的一角拉出一个小小的耳机和MIC来,递给一旁的一个护兵。那个护兵立刻从自己屁股后面,拿出一个喷雾器来,对着那套东西一阵猛喷,显然是做杀菌处理,然后将那东西伸进来,要给向山带上。

向山轻轻一歪头,避开来,却转送对胡铮道:“给我几分钟时间,我单独同她呆一下……”

胡铮无奈地叹口气儿,点点头。

向山这才让那个护兵将MIC和耳机给他固定好,看着胡铮他们走了出去,向山这才将头转向了王雅婷。向山看着那张苍白而精致的脸, “地豆儿……我是叫你地豆儿或者是……雅…婷——”向山尽量提高自己的音量道,雅婷两个字,他说得生疏而又生涩:“其实我该叫你雅婷的,我记得我那时一叫你地豆儿,你就抗议说,人家有官名……呵呵,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山子哥我一心习武,小有所成,到处都能给人高看一眼,总想着有朝一日,如侠客一般,浪迹江湖,快意恩仇……谁知道世道变得赁快,转眼间,武道就没落到了连饭都吃不上的地步了……再见你时,你已经是大学里的老师了……”

“大学里的老师,在过去那都是翰林院里的先生一般,山子哥一方面为你出息了高兴,另一面,也感觉我们之间不由地就远了起来……”

“到后来,你给我送电脑,逼我读书……嘿,山子哥知道你比别人对我都好……因为别人都敬着山子哥一身武艺,却从来没想过这一身武艺在现代这世道里怎么生活,只有你……只有地豆儿你,在真正关心山子哥……山子哥也曾远远地看过你的一颦一笑,山子哥也曾经作过美梦,要能说上一个你这样的媳妇儿,那该是怎样的一种惬意的生活!可是,那时我们真的很远,很远很远……”

“遇到菲菲,那是一个奇迹……她一个小丫头片子,比我小了好多,我爱上她时,真的很有犯罪感……但我不能拒绝她,她爱我爱的很纯粹,而且她的一举一动,太像我家三儿了……你知道三儿的事,对不?山子哥这辈子真的不能再埋怨什么了,菲菲一个大学生,能跟我,我很满足了……只有你……”

“当你扑到哥的背上,挡住枪弹;当你口角渗血地表达你的心思时,我……我……“向山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了,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眼泪就刷地流了下来。

他是很少流泪,但并不是没有泪。

他眼泪擦了又流,流了又擦,最后终于再次开口道:“你一定要振作起来,你一定不能死!医生说你求生愿望很弱,山子哥也已经知道了你的心思……可是,可是难道这世间男男女女间就只有爱情吗?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这是你给我的书上写的东西……山子哥以为,超越了朝夕相处,情前面去掉那个爱字,才是我们之间的感情,这种感情应该是早就超越了所谓的爱情的情份!地豆儿,你说是吗?”

“所以,地豆儿,你一定要振作起来,你一定不能死!”向山最后说道:“山子哥这辈子,从来没有欠过别人那怕是一粒米、一分钱的情份,也不打算欠谁的情!但是,你这份情,山子哥欠下了……一会儿,我就要赶回汤尼西拳场,等我回来时,你一定要醒来,一定要醒来!我们还有许多事情要一起做的……别让山子哥失望,好么?地豆儿……”

向山说着,将手竭力伸出去,挨上了那个冰冷的玻璃罩子。

(真的很难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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