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风流男子正要开口,却见他口中的可怜之人冲着他就是一跪一磕,“两位不必为了小女起争执,小女本就是苦命人,若是累两位贵人为了小女结怨,倒是小女的罪过了,这位小姐许也没有恶意,只是对小女此举不能理解,可小女但凡有一点办法,又岂会……”
说到这里,这苦命的少女眼中又含了泪花,“这位公子一看就是善心人,惹您能助一助小女,小女愿意作牛作马以报公子大恩大德!”
说完又弯身重重一磕。
不得不说,这少女是极会说话的,短短几句话既帮着顾青未开脱了,又点出了自己的无奈,还以这样柔弱无助的姿态向一位心善的富贵公子求助。
顾青未覆于幂篱之下的双眼又是一冷。
有些事情明明如此清楚,为何她前世就没有看出来呢?
眼前这少女,她是认识的,应该说是,前世的她是认识的。
不仅认识,当年也有过这样一出卖身葬父的戏码,只是与今天不同,当时的顾青未是主动让人拿了银子让这少女安葬父亲。
原她也没有在乎这少女是不是卖身,给了银子之后也没把这顺手为之当回事,却不想过了些时日之后,那得了她银子的少女竟然主动找到了顾家,还言明既已收了顾青未的银子,那顾青未就是她的主人,愿意跟在顾青未身边为奴为婢。
这样一个既有孝心,又重恩情的人,谁会不喜欢不看重?
所以顾青未将之收在了身边,还给她起了个名字。
素纨。
但如今回头想一想,素纨之所以回头找上她,只怕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她一介孤女,又没什么长处,要独自在外生活无疑会非常辛苦,与这样的辛苦相比,成为顾家嫡女身边的丫鬟,岂不得轻松上许多?
而她一个人都不认识几个的孤女,不仅能打听出顾青未的身份,还能找上门,这就已经足够叫人知晓她并不是那等不知世事的天真少女了。
只不过,前世的顾青未却没看透这一点。
所以后来,顾青未远嫁京城时,怜惜秋岚与画屏的家人都在清河,不忍让她们与家人分离而将她们留在了清河,却独独让自称已经无牵无挂愿意永远在她身边侍候的素纨做了陪嫁丫鬟与她一同进京。
农夫与蛇,顾青未自然听过,但从前也只将之当作是一个故事,直到后来,她才知晓,原来自己与那救了毒蛇的农夫也没什么两样。
想着前世的那些事,顾青未的一双眼锐利如刀,她冷笑一声:“同样是男子,魏耀祖要买下你,你推三阻四的不愿意,如何这位公子一出现,你就突然千肯万肯了?说你不是别有企图,还真是叫人难以相信。”
在她身后,秋岚和画屏对视一眼,不知自家姑娘今天是怎么了,竟然如此放低身段去针对一个孤女。
纵然这孤女确实别有企图,可姑娘此举,不也得让人说上一句没有善心?
但不管如何说,听了顾青未的话,再将这少女先后两次的态度一对比,自然有人能看明白。
说什么卖身葬父,葬父可能不过是个噱头,目的只怕还真是替自己求个前程,否则,为何一见到这位明显出身不凡的公子,就突然愿意作牛作马报答人家了?
先前的魏耀祖,可没得到过这种待遇。
那少女面色顿时变得惨白,她望向顾青未,一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里满是绝望,“这位小姐,您几次三番与小女为难,莫不是真要逼得小女死在您面前才甘心吗?”
有哪个大家闺秀愿意背上一条人命?
万一这少女真的因为这样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一头撞死,只怕所有人还真会当作她是被顾青未逼死的。
不过,顾青未却一点不在意。
她冷冷看着少女,想着前世她伏在刚刚生产完的自己脚边,最终被她让人拖出去活活打得一尸两命的场景。
红唇轻轻扬起,顾青未说出来的话平静无波,但其中却透着让人打从心底发寒的冷意:“那,你不妨死给我看看?”
谁也没想到顾青未会如此说。
场间一阵突来的静默。
后来还是与风流男子一起的儒雅男子轻叹一声,看向顾青未的眼中满是柔和与了然,“这位姑娘并非冷酷无情之人,缘何说出这种让人误会的话?”
顾青未闭目压下心底那些冰凉的回忆,然后看了那儒雅男子一眼。
前世她嫁的是定国公府,与眼前这两人都打过交道,果然,就算是重活一世,总有些东西不会改变。
就比如这两人,该风流的人还是那么风流,该温雅的仍如前世一般的温雅。
只不过,前世他们两人应该也没有来过清河,那这一次,又是为何?
只想赶紧回去将自己知道的事说与父亲听听,顾青未也不再与这些人纠缠,再扫了那说要被她逼死却始终不见有动作的跪地的少女一眼,转头登上马车就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在她走后,那风流男子看着远去的马车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这样的蛇蝎美人,本……公子还没有尝试过呢,可惜啊……”
他身边的儒雅男子微微皱了皱眉,“老六,你可别忘了你是因什么事才离京的,若是再惹出什么麻烦,这回恐怕就连你母亲也护不住你……再则,方才那位姑娘,也不是什么蛇蝎美人,这位卖身葬父的,只怕也不像她所说的那般可怜。”
风流男子原是不耐被说教的,但听到儒雅男子话中有维护顾青未的意思,一双凤眼微微一挑,“哟,你往日不是待谁家贵女都不亲近吗,如何今天还会知道维护一个姑娘了?”
“至于她……”双目似含情地看了地上跪着的少女一眼,风流男子低声笑道,“这样一朵娇弱的小白花,带回去放在府里,似乎也不错。”
他这二十年是真正的流连花丛,对这些女子的心思一眼就能看透,这少女打的什么主意他不是看不出来,可他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