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道,恶贼并不少见,但被称为“佛贼”的,却是头一次听说。张镝不禁对这“东海龙王”陈闵有了几分兴趣,便决定亲自去探查一番。带上了二十名亲卫,都换上便装,悄悄偃伏在一只渔船上,往北而行。
到了一处小港汊,张镝令大部分人守船,只带四五人上岸去看看。走了不远,见有一片小茅舍,酒幡飘扬,是个打尖吃饭的去处。进店看时,并无一个食客,只有一个短衣老汉,系着围布在那抹桌子。
叶承在前吆喝了一声:“店家,有好酒好饭上一些来!”
“好嘞,客官稍待,酒饭就来!”
不一会儿,那老汉就切了几大盘牛羊肉,炒了两三个小菜,并两坛子老酒过来。
张镝顺口问道:“敢问老丈,你可知晓这附近有一个大王,人称东海龙王的?”
老汉放下盘碗,故作神秘道:“要说到这陈大王,客官可算是问对人了,他前日还来小店喝过酒呢!”
“哦,我等久慕陈大王威名,正要去投奔,只是还没有门路。老丈不如坐下同饮,与我等说道说道!”
“嗳,怎好叨扰了几位客官!”
“不妨不妨!店中又无他客,坐下同饮几杯便是!”
这老汉半推半就便坐了下来,张镝的从人们都会意,不住的劝酒。
这老汉是个糊涂酒葫芦,两坛子老酒倒是有一半进了他的嘴里,酒酣耳热,话头就打开了:“向西十里有一龙王岛,岛上有座龙王山,山上有个龙王寨......”
张镝仔细听着,一一都记在了心里。
那老汉又压低声音道:“不瞒客官,小老儿有个侄子叫陆十千,就是陈大王手下一员头领,若上山时,报他的名号,必定好使!”
“还要依仗令侄多多向陈大王引见!”
“那是自然,不过......今日陈大王应当不在山上。”
“为何?”
那老汉略一迟疑,又接着说道:“各位客官既是要投龙王山的好汉,小老儿也不相瞒,陈大王有一老母,就奉养在三五里外积善寺内,每逢三六九日,他都要去寺内陪侍老母......”
“哦......陈大王可真是个孝子......”
张镝在那酒铺里坐了个把时辰,几个人都只浅浅酌了几杯,倒是那卖酒的老汉被劝得有了七八分醉意,这人一醉就是个话唠,混七杂八的说了一堆,但从中也透露出了不少有用的信息。张镝临行前在桌上拍了一块足有二两重的银饼子,更让那老汉欢喜不尽,直送到店外,叮嘱道:“好汉们上了山,便去找我那侄儿陆十千......”
张镝回到船上,心中已经有了计策,将亲卫们聚齐,就如何行事仔细交代了一番。
二十几个人被分成好几波,三三两两的就往昌国西北边的积善寺走去,或扮作香客,提个装香烛的篮子;或扮作小贩,盘两担瓜果挑去路口贩卖;看似不经意间,寺庙前后都已经被把守住了。
张镝与叶承装作游客,到积善寺内走了一遭,见各处也无甚人警卫,看样子陈闵来见老母并不多带护卫,许是走的熟了少了警惕心,又或是怕扰了他母亲的清修。走到后院,一处厢房外有个小厮模样的看着门,隐约有说话声传来,不知是否陈母修行的庵堂。张、叶二人走到拐角一株大榕树下,挪了两个石凳过来,装成是坐下来纳凉的。
不知等了多久,那厢房里走出一个汉子来。
看这汉子,长的是铁塔似的壮硕身躯,黑黝黝的一身粗皮肉,头发蓬乱,挽了个松松的发髻。皱巴巴的麻布衫,似乎嫌天热,衣袖高高的撩起。他声音粗豪如熊咆,只不过刻意压低了显得温顺,对房内的人恭恭敬敬说:“母亲大人安心在此静修,如有什么想吃的想用的,孩儿即便送上来!”
房内的人也说了几句话,不过声音更轻,听不真切,那粗汉和看门的小厮告辞了就往外走,经过大榕树时并未去看“纳凉”的那两个人,一径出门去了。
出来的应当是陈闵无疑了,见他们拐下山门,张镝与叶承便远远的随了上去。
这积善寺是在半山腰,出了山门有个百十步石阶,向下看去视野比较开阔,陈闵才走了两步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山下似乎多了些人,他带着小厮停步,就准备回返。后边的张镝、叶承却已到近前,双双抬脚猛踹了下来,那小厮猝不及防就滚下去,摔了个七荤八素,哎哟喊叫站不起来。而陈闵看着粗壮却灵敏的多,噔噔跃下几步就避开了张镝的一脚,但张、叶两人一左一右已封住了他的退路,让他只能往下走,同时坡下十几个人齐齐奔上来将他围拢。陈闵仗着蛮力,打翻了几个,但张镝带来的也都是精壮强悍之辈,七八人合力将他死死按住,再取出绳索绑了个严严实实。
张镝做了个嘘声的手势,指着庙门道:“莫惊扰了里头的‘菩萨’”。
一群人押着陈闵,连同那摔伤的小厮也被抬上,带到了停泊在僻静处的渔船。
张镝大喇喇的在上首坐了,亲卫们将捆绑得粽子似得陈闵往地上一丢,扯出了塞在他嘴里的破布。
陈闵瞪着铜铃般的牛眼,大骂道:“何处来的小贼,使这阴谋诡计陷害爷爷!?”
张镝淡淡一笑:“婺州张镝,特请大王抽筋扒皮来了!”
陈闵一惊,心中暗思,这话怎么这么熟悉,“抽筋扒皮”不是自己的口头禅吗?“婺州张镝”莫不是前日船上射箭犀利的那小子?于是仰头道:“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只当你误会,快快放了我,饶你狗命!”
“误会!?你这贼皮,是真以为这三百里洋面由你横行,没有大宋王法了吗!?”
“哼,你等莫不是狗官兵?”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嘿嘿,狗官兵何时变的如此强横了?”
“狂贼,这时候了还敢嘴硬,快与我拿下去剁了喂鱼!”
立时有几名亲卫进来拖人,陈闵没料到这年轻的官爷说翻脸就翻脸,也顾不上顶嘴了,急急的大声嚷叫道:“老子不服!老子不服!老子死也不服!”
张镝挥手让人先停下:“死到临头,还有何不服?”
“狗官兵以多打少,阴谋诡计,算什么英雄!”
WWW¸Tтkā n¸C ○ “呵呵,本官原不必管你服与不服,不过我大军正要去剿了你的狗头寨,届时便让你死个明白!”
又指示亲卫将陈闵的绳索松了,说道:“你这狗贼不是不服吗?本官便放你回去,召集了你那些土鸡瓦狗,一千也好、两千也罢,明日我只派五百人打你,让你看看咱到底是以少打多,还是以多欺少!”
陈闵有些蒙圈,这一会儿要杀一会儿又要放,变得也太快了吧,他挥挥手脚,确定是松了绑,有些不太放心的向舱外挪了两步,见确实无人阻挡,便放心走了出去,临下船还不忘把那受伤的小厮背在背上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