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动手就需要一件趁手的兵器,你善用什么兵刃?”

“剑。”

南宫墨睿上下看了看熊凋道:“你的剑呢?”

“在坟墓里。”

南宫墨睿奇道:“坟墓?你为什么把剑埋在坟墓里?”

熊凋叹道:“因为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南宫墨睿不解的道:“你的剑已不在?”

“是的。”

“难道你已死?”

“是的。”

“你一个大活人为何要说自己死去了呢?”

“活着有时候就是为了死。”

两座坟茔,两块木板,一个写着“恩师之墓”,一个写着“熊□之墓”。

熊什么呢?熊凋?不是,那旁边的部首又类似“亻”,那么到底是什么呢?

没有人知道,这个世界上知道他真正名字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他自己,一个是岚。

熊凋想来也不是他的名字,可是他为什么管自己叫熊凋呢?因为那是一个名称,一个代号,人活着总是需要一个代号来让别人方便称呼自己——就像八号。

看来人真不是为自己而活。

讨厌的风沙,它竟然磨灭了他的名字,或许还磨灭了更多人的名字。

还有许多人的名字即使不被磨灭也是不能写出来的,比如逍遥子。

这是一个秘密的地方——秘密到简陋。没有人知道,也没人会去相信一个杀人无数,财帛也无数的杀手会被埋在这里,而墓碑上还没有他的名字。

也许逍遥子自己也没有想到。

一个人再辉煌最后的结果都是这样,庄周做梦不知自己是蝶是人,事实上这世上又有几人知道自己是谁?

熊凋把自己的墓碑拔出来开始挖土,这世界自己上挖自己坟墓的人恐怕还不算太多,这种经验毕竟还是难得的,熊凋想到这里笑了起来。

土被一点点的挖开,随之挖开的还有他自己的过去。

四尺长的木匣,里面是一柄剑,一柄没有鞘的剑。

回到菜窖里熊凋问道:“你认为就我们三个可以打败那么多官兵吗?”

南宫墨睿摇头道:“当然不,我头脑虽然有点简单,但我不是白痴。”

“你还有别的帮手?”

“有。”

“谁?”

南宫墨睿笑道:“张瞎子。”

熊凋惊疑道:“他一个人能打败那么多官兵?”

南宫墨睿摇头:“不能,但他能拖住他们,然后我们去救人。”

“我的职责呢?”

“救人之后我们会在一个地方安排马车接送他们,你我的职责就是安全的送他们去京城。届时会有人来接应我们,我们的职责就到此结束。”

“原来你也是要听别人的。”

南宫墨睿眼中流露出光芒道:“我姐姐是当今圣上的妃子,我也是为了这个国家努力。现如今北方有努尔哈赤作乱,如果能将这青龙会的财宝充做军饷,那我们就是大明朝的功臣,如此大勋足以不朽!大丈夫活着不就是要建功立业,保卫自己所在意的事情吗?到时再功成身退,颐享天年,这岂不是最好的归宿?就好像你们江湖人快意恩仇,又托与麹蘗以逃世网,放形神于天地之间一样令人向往。”

熊凋被说动了,眼中也露出了光芒。他心中有无数的想法,无数的思量。

是啊!人这一生还要有很多的事要去做,有很多地方未曾踏足,还有很多好酒未曾饮——还有很多仇要去报。

比如逍遥子的。

可是熊凋想了那么多最后却只是说道:“何时动手?”

“明晚三更。”南宫墨睿看见熊凋拿着一个四尺长的匣子道:“这就是你的剑?”

“不错。”

“能让我看看吗?”

“不能。”

“为什么。”

“因为剑是用来杀人的,不是用来看的。”

南宫墨睿沉吟道:“那么说见过这柄剑的人都已经死了?”

熊凋斩钉截铁的道:“不错!”

南宫墨睿一个字一个字的问道:“那你呢?”

这柄剑本不是熊凋的,而它的上一个主人的确死了,可能还是在未曾出手的时候死了,那它的下一任主人呢?

弄刀者刀下死,弄剑者剑下亡。熊凋明白这个道理。于是他叹息道:“我也是人,是人就会死。”

他这句话适用于每一个人,当然也包括徐济,也就是石镜。

石镜的相貌不是装出来的,他今年四十二,但是他连年奔波,不仅使得面貌变得苍老,就连身体也一样。

他没有家,不然他就不能有那么大的功名,有人说家庭是男人奋斗不息的源泉,可对于石镜来说家庭却是拖累。

有人说女人是家的象征,显然不是所有女人都是这样。

石镜有女人,很多很多,他每次办完一件案子就会找一个女人来发泄,用各种不同的方式来发泄。

当中也有他真正喜欢的,但就是因为喜欢他才不能跟她在一起。

人生有时就是这样的无奈。

虽然那时也会累,但只要休息一会就行了,毕竟那时还年轻。

但最近他突然感觉身体开始有了一些异常,首先是易出汗,当初他为了追捕一个小偷跑了一百三十里也只是面目微红,而现在只是五十余里就累出了汗,而且出完汗后身体就仿佛虚脱了一般。其次是伤口越来越难以愈合,以前他的腿曾摔断过,但就是这样他依然荡平了那十几个山贼,然后在床上只不过休息了几天便又生龙活虎的当差去了。而现在他甚至隐隐觉得自己的那条腿开始发痛,阴天下雨时尤为明显。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越来越难以满足自己的女人。他开始忍受不住那种快感,然后很快的结束,然后就只能躺着那里喘气。

他不禁问自己以前的石镜哪里去了?现在你怎么变成这样衰老的模样?也或许身体老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心里的衰老。

当你认为自己老了的时候才是真的老了。

近些年来石镜开始害怕,害怕自己一旦老去该怎么办?他开始变得畏首畏尾——难道越老越怕死是真的?

石镜已经开始寻找后路,他已经开始羡慕那些什么都不做的贪官污吏。他想到这里就觉得恐惧,石镜曾把三十多个贪官污吏送上断头台,他当时是多么的厌恶他们,现在却又羡慕?这是不是快要成为他们的标志?

不,我是公正无私的锦衣卫,怎么能成为那样的人呢?我可以不去行贿受贿,但如果本就是无主之物呢?

青龙会的财富本就来自于无数不知名的人,这些财富已经无法分辨来源于谁和谁,那不就是无主之物吗?我又为何不能拿?我拿了又有谁知道呢?

我做了那么多的事情也该有回报,既然他们不给,我就自己来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