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兄妹言笑晏晏,辞酒席奉劝省俭
那钱九郎见爱子面露不平之色,含笑问道:“怎么,见我说你功夫不济,心中有何不平之处么?”志新见父亲问他,当下也不甚畏惧道:“我娘是剑客门徒少侠身份,虽然只传了孩儿一招半式的,多年来乡里镇上未尝一败,爹爹这般贬低孩儿的功夫,岂不是带累坏了我娘的名声,如今还求父亲大人陪我走上几招,好教孩儿领教绝学。”
钱九闻言大笑道:“这才是我的子嗣,到底有些身份见识的,今儿就指点你一招半式,也算是对得起你母亲多年来抚养教导之恩了。”说到此处,见孩子手上并没有趁手的兵器,点了点头笑道:“你母亲一对昭君玉骨不曾传授于你么?”
志新闻言摇头道:“娘常说那是女孩儿家善用的兵刃,不教孩儿习学,又怕我从小很有些阴鸷脾气,教我外家功夫容易伤了街坊同窗的,是以不叫我碰些利器,最多不过折枝为剑演习一番罢了。”
钱九郎闻言点头笑道:“这个法子倒好,不招灾惹祸的。”说着伸手在场院旁边的垂杨柳上随手折了一根柳条递在志新手中,自己不带兵刃,撤步抽身往那场院里一站笑道:“好孩子,你只管进招便是。”
志新见状,却有些不知从何下手,只因他母亲平日里教导武功路数,皆是慈悲为怀不存害人之心的,非要对方攻将过来方可出手迎敌,如今见钱九郎不动声色只往场院里一站,连个架门也不曾亮出来,却不知自己要如何进招,踟蹰了一阵,又怕爹娘嘲笑自己没有见识,只得对那钱九点了点头,使出一招有凤来仪。
钱九见状笑道:“这孩子你调理的倒好,知道礼数、懂得进退。”口中兀自笑谈,手上却也不用兵刃。只将两指在那志新刺过来的柳枝剑尖上轻轻一弹,却是弹在关节之处,志新只觉从那柳条枝上传回一波强劲的内力,震得自己虎口一麻,柳枝几乎脱手。只是他少年心性不肯认输,虽然手上疼痛,却不肯给对手夺去了兵刃,少不得狠命攥住了柳条,勉力反身撤剑,两指按住剑身稳了稳身形。
但听得身后姒飞天的声音道:“他这是蛇打七寸之法,如今你且变招化为软剑,缠他手腕。”志新听闻母亲从旁指点对策,不由越发来了精神,他原本天资聪慧,电光火石之间已经悟了。将手中豪横戾气化为绕指之柔,舞动一弯柳枝如同金蛇乱舞一般,霎时缠住了钱九的手腕,反身上步伸手往他腰间大穴之处偷袭。
钱九见姒飞天虽然一旁观战,却出言破了自己的招式,心中便知这许多年来,飞天不知得蒙何人教导,武功又更为精进了一层,转念一想,还有何人?定然是那金乔觉从旁提点教导的,不由心中有些嫉妒起来,此番见对手偷袭自己,却有些急躁了,仗着身形优势,足尖点地凌空一翻,避过了志新的来招,却伸手在他后领一捉,只将志新的小身子捉在手中,双手高高举起,将爱子抱了起来转了几个圈子。
志新经此一役方知父亲的武学轻功原本深不可测,心内也就非常叹服了。如今给他举在空中玩耍,却回复了少年心性,开心地咯咯笑了起来。姒飞天见了他们父子言笑晏晏的和睦情形,不知怎的心中柔情横溢,一面含笑劝道:“你且当心,别摔着孩子。”
那钱九见心上人柔声规劝,却当做金科玉律一般,连忙将孩子放在地上,俯身拍了拍志新的小脑袋笑道:“此番可是心服口服的了?”志新见状点点头笑道:“父亲武功高强,孩儿难以望其项背,只求父亲每日准许孩儿晨昏定省承欢膝下,略一调理孩儿就出息了,长些见识历练武功,放不辜负父亲母亲恩养教训。”
一家人谈笑之间,但听得外院之处有人打门的声音,志新飞跑去开门一瞧,原是那双姑娘,志新如今这几日与这位美貌少女盘桓几次,少年心性,见她是自己生父的结拜姊妹,心中早已亲近起来,伸出小手挽了双姑娘的手臂笑道:“小姑姑进来做什么,莫不是给志新送了好吃的?”
那双儿见了志新,心中早已怜惜宠爱起来,俯身将他抱在怀内起身笑道:“你这小东西还不餍足?昨儿明明吃多了存住,好说歹说哄你喝了两碗女儿茶才克化得动,怎么好了伤疤忘了疼,又想起要好吃的来。”
志新给那双姑娘说的脸上一红没了言语,双儿见状十分喜爱,倒将自家的香腮去磨蹭了志新的小脸儿,一面对那钱九笑道:“来请爷的示下,是单独给你们摆一桌进来,还是到外头跟婢子几人用饭呢?”
钱九闻言笑道:“你这小丫头如何又与我生份起来,好好的兄长不叫,这般装神弄鬼做什么?”双姑娘见钱九今日满面春风的,便知他定然得了那姒飞天一点甜头,心中很有些不平,又不好当着主子的面发作起来,只得低了头道:“你一时这样一时那样,什么时候冲撞了夫人又跟我恼了,我怕服侍得不好么,才这般小心翼翼的……”
那钱九见妹子撒娇,只得摇头一笑道:“自小你是跟着太夫人身边教养的丫头,侯府之中谁不拿你当副小姐看待?如今却是这般自轻自贱,这是认真要与我生份起来了。”
那双姑娘虽然多年来一段心事未曾得偿所愿,如今得了钱九这般温颜软语,品度他话中之意,也是拿自己当做亲妹看待,芳心之中又有许多娇羞酸楚,倒不如往日针锋相对骄纵顽皮,脸上一红道:“小孩子跟前怎么这般奚落人的……”
书中暗表,原来这钱九郎早在孩提之际,那太夫人便将这位双儿姑娘指给他身边服侍,虽然来日做不得正妻,到底通房服侍,来日必是侍妾之位,谁知家中遭逢这许多变故,当日跟在钱九身边的一般少年才俊都一并跟随着他迁出府中,正因如此,甫一流落江湖,倒轻轻松松博得了这个下五门门长之位,在江湖上策马凌剑傲视群雄,若在旁人也算是不世根基,在那钱九郎一班人看来,不过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而已。
这钱九郎只因当日生母将这位双姑娘指给自己,心中也不肯拿她当做一般的侍女看待,自小当做亲妹一般娇养扶持,等到迁出府中之际,一来彼此年幼,二来也不肯轻易唐突了这位生母房里的姊妹,虽然偶有*之事,都在花街柳巷涉足,从来不曾招惹她的,谁知当日自己清理门户之际竟偶遇得一生挚爱,却是个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勾当,是以从此平生不能二色,这位双姑娘竟一生也没了侍寝的机会。
那钱九怜惜她尚且年幼,屡次劝说她找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嫁了,谁知这位双儿姑娘谨遵太夫人遗命,除却钱九之外不肯服侍旁人,只是钱九一旦将心意失落在姒飞天身上,便不肯招惹旁的女色,一来二去,就将这双姑娘的前程耽搁了,是以平日里对她骄纵非常,并不肯将她与旁的兄弟姊妹们同日而语。
如今钱九见了那双儿的忸怩之态,倒有些兄长捉弄幼妹的得意之色,当下爽朗一笑道:“你我至亲骨肉,他们也是我平生最为重视之人,原不必这般回避的,只是我想着姒家娘子如今到底是别人浑家,跟着咱们一桌吃饭恐怕不便,还要劳烦妹子玉体,去前面传一桌上等酒席来送到后面绣楼,给你这长嫂并侄儿用饭,我带着你到前面找他小弟兄们一起胡乱吃了便罢。”
那双姑娘闻言笑道:“我方才偏了,你们吃吧,我去传饭。”说着笑嘻嘻地去了,那钱九目送了这位义妹出去,回身对姒飞天笑道:“我这妹子在家母膝下娇养惯了的,年纪也还小,多有不知礼数的地方,倒让娘子见笑。”
姒飞天闻言,便知他心中是唯恐自己吃醋恼了,连忙撇开干系道:“我瞧这位双姑娘人品俊俏武功高强,对志新又是百般疼惜喜爱的,并不曾有什么错处,倒是你说的,她年纪尚轻,可别管紧了她,倒对不起当日太夫人一片疼惜心意了。”
钱九听了此言,知道飞天这话无非表白自己不曾恼了的,虽然心下一宽,却也有些怅然之意,只是事已至此,纠缠无益,只得强行压抑心中的不快笑道:“娘子这般宽宏果然好些。”正欲转身出离了内院,却给那姒飞天叫住道:“你且等一等,你家中之事我们尚且不曾分晓,倒也不甚好奇的,只是如今你早已分房单过了,我见你还似往日一般舍得花钱,这也罢了,左右这些银子原不是我们母子两个的,只是今儿出门在外,到底也该俭省些才好,做什么我们两个人就点了那么一桌上等酒席,不是没得浪费东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