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钱九郎见了,深觉飞天教子有方,因点头笑道:“难为你一个男孩子,也懂得这些庖厨东西,往后用人服侍罢了,别勒掯你娘。”志新闻言笑嘻嘻的点头答应着,钱九因用了一碗茶,飞天打发他下楼去了,一面关了院门母子两个安置了不提。
次日天明,姒飞天因为昨日钱九情急之下得罪了阚涟漪和荀薰姑娘,心中想着到底是因为自己不告而别方才惹出这些祸端来的,又不知那三奶奶牡丹与她夫主到底和好了不曾,因嘱咐志新好生温书习武,一面自己打点了衣裳先往那薰姑娘房里去瞧瞧。
进门听见丫头说还没起来,姒飞天因为自己不是女子纯阴之体,不好进去女孩儿的闺房,正欲转身出去,却听得内间声音道:“姐姐等一等,我这就梳洗整齐了来服侍。”飞天听了只得在外间坐下,丫头泡出茶来让了一回,飞天略抿了两口,早见那薰姑娘衣衫单薄的出来,一双明眸兀自哭得红红的,一望十分惹人怜爱的模样。
飞天见了这小妹子给钱九欺负的那样,因叹了一口气,上前拉了她的手柔声说道:“薰妹妹昨儿为我受委屈了,你哥哥强要脸面不肯放□段前来赔罪,昨儿好说歹说央我来对你说一声,看在往日情份上别恼了,做新娘的总要欢欢喜喜出了门子才好。”
那荀薰兀自有些负气的,听得飞天打趣自己,倒也绷不住噗嗤一笑道:“他既然请得动姐姐前来说项,我也不好拿大,况且我不过是他家的家生子儿罢了,幸而遇见这样好的人家,并不朝打夕骂的,养在主母深闺之中数年光景,端的比外头中等人家的小姐还要体面一些。便是我哥哥要打要杀要卖,难道我们做奴才的能说一个不字?况且姐姐金玉一般的人来替他赔罪,我却更加消受不起了。”
飞天见这薰姑娘这样好性儿,心中倒感叹那钱九郎家中规矩十分大的,虽然这些人面上称兄道弟,实则内中辈分一点半点也差错不得,不由得心中又有些可怜那钱九郎,生长在那样森严的门下,怨不得他自己也说不知道怎么疼人的,原来出身与自己一般都是冷冷清清,并无半点温情在里头,当真是不闻过庭训,难得慈母衣了。
飞天一面想着,又将手中花样子给那薰姑娘瞧了笑问道:“我合计了四个花样儿,六姑娘看看那个好,我好跟三奶奶比对着描上了赶着绣出来,还有那银楼定制的头面,因为是现挑现选的,不方便让你过目,我就大胆做主了,打了一副丹凤朝阳的冠儿,胸前配了一副观音图样的满池娇,不知道姑娘觉得怎么样,若是不满意时再遣人下山叫银楼换了吧。”那薰姑娘尚在未经人事的年纪,因好奇笑道:“丹凤朝阳却好看,只是为什么胸前要织绣观音图样的满池娇呢,怪老气的。”飞天闻言掩口而笑道:“当日我也是这么说,还是三奶奶有准谱,对我解释那观音图样原是送子的……”话还没说完,那薰姑娘倒羞得了不得,因拉了飞天的袖子不叫他再说了,两个又说笑一回,飞天方才起身告辞出去。
出了薰姑娘的绣楼院门,又惦记着那三奶奶牡丹,到了他家院首,却不打门,因向门口玩耍的小丫头打听得三爷不在家,往前山带着兵丁操练去了,方才放心进来,但见牡丹春睡未醒,尚且不曾梳洗。飞天因为自己两个都是上三门的门户,倒也觉得亲近,因蹑手蹑脚进了内间,见那白牡丹玉体横陈睡在帘子里头,隔着月笼纱瞧不清爽面目,一旁睡着他家新诞育的哥儿,却是早已醒了,正在铺盖上耍子,见了飞天倒不怕生的,咯咯笑了起来,一面张开小手要往他怀里扑,怎奈年纪太小还不会爬的,急得只在席子上面乱滚。
飞天见状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那牡丹姑娘是当娘的人了,睡眠向来警醒,前头隐约听见有人进来,还道是小丫头们过来服侍的,也不甚在意,末了听见笑声好似飞天的模样,不由神识一惊醒了过来,果然见那姒家娘子站在地上等着自己起床,不由脸上一红道:“这么早晚你又进来做什么,昨儿也玩的累了,还不歇歇。”
飞天闻言笑道:“奉了山主之命,来与温大哥和姐姐赔礼,谁知不在家的不在家,睡觉的睡觉。”牡丹闻言哎哟了一声道:“这山主爷果然好本事,昨儿我看你那小脸儿绷得紧紧的,只怕你们两个要闹一场,谁知竟好了,他还有脸烦你来给我们赔不是,当真说不得,只这一样会哄人的本事,就比我们当家的强百倍了。”
飞天听见她打趣自己,不由脸上一红道:“我与他是朋友之意,你和温大哥是夫妻情份,怎好比的,再说姐姐如今说温大哥不会哄人,为什么此番也不恼了呢?”那白牡丹闻言掩口一下,对飞天招了招手教他近前来,一面整理好了寝衣隔着帘子附在他耳边笑道:“昨儿他给我跪了,不然能这样放他干休?”
飞天听了人家夫妻两个的闺房私事,不由满面红晕嗔了两句道:“姐姐越发自来熟,谁要听你家里的事情。”说的牡丹笑了几声,又见孩子醒了,因叫飞天往外间坐坐吃杯茶,自己奶了孩子再起来梳洗。一时间打点已毕,宾主献茶落座,那孩子因给娘亲抱在怀里闲谈,一双乌黑眸子只瞧着飞天滴溜溜乱转,小身子总往飞天那里挣扎。牡丹见了没奈何道:“这小厮儿作怪,才多大就知道往美人儿身边撺掇,跟他老子一个德行的。”
飞天见了那哥儿十分怜爱,因伸手抱了过来,搂他在怀中耍子,一面笑道:“志新十岁多了,都忘了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带的。”牡丹闻言噗嗤一笑道:“这事儿还有忘了的?”飞天点点头道:“当年养下哥儿来的时候我才十五岁,自己还小呢,哪里知道心疼人的,都是我一位高邻家的娘子帮忙照看,如今姐姐花信之年养下孩儿来,算算却也刚好,正是母仪的年纪,哥儿倒好福气。”
一席话说的牡丹芳心暗喜,因点头笑道:“想必昨儿那钱山主也跪了你吧?”飞天闻言脸上一红,又不好与她急了,只得蹙眉道:“姐姐说哪里话呢,他为什么跪我,也犯不着跪我,如今我们母子两个还要靠着他回护庇佑,哪里敢这样拿大的……”
牡丹见状,方才想起如今这姒飞天不曾得了一纸休书,依旧是那金乔觉的浑家,此番打趣他与钱九郎,倒是犯了忌讳,连忙出言找补道:“你知道我的出身,江湖儿女不会说话,妹子别放在心上。”飞天闻言点点头道:“姐姐说的我都理会得,哪里就恼了呢。此番进来除了赔礼之外,还要讨姐姐一个主意,我因为往日自己抚养孩子,却也没什么忌讳,不会看祟书本子玉匣记什么的,姐姐可会瞧么,不如咱们现下拟个日子,给他们爷们儿看过,也好打发薰妹妹出聘,给那钏儿姑娘回话,到底几时请她们的班子进来服侍。”
那牡丹三奶奶听了点头道:“这话很是,只怕还要往涟漪兄弟那里走一趟,他单管着这一对小鸳鸯山里山外传话的呢。”飞天闻言蹙眉寻思,心道不如趁此机会也替钱九给那阚涟漪陪个不是,他昨儿平白受了自己连累,去说一声也不值什么。想到此处点头道:“我正受了山主委托前去寻他的,如今就去问问那孤竹明哲可有回信,若有了,再烦姐姐给我瞧瞧玉匣记定日子罢。”因说着,复又逗弄了三奶奶家的哥儿一回,方才起身离去了。
飞天因为与前头爷们儿不熟,却不知那阚涟漪歇在何处了,因试探着往前山信步闲游,可巧迎面赶上那对江澄,见了他还不曾问好的,倒先念了生佛号道:“阿弥陀佛,娘子不曾赌气去了,倒是我们一家子的造化,若是恼了不可回转之际,只怕我们这一干小弟兄们少不得又要吃了娘子的挂落呢。”飞天闻言心中有些不好意思道:“如练兄弟,你起得早?昨儿到底是我太急躁了些,也怨不得你哥哥动怒,只是连累了两个无辜的兄弟姐妹,我心里故意不去,又受了你们兄长之托,正要往前头去寻寻涟漪陪个不是,可巧遇见你,能否带我去他寓所之处,我初来乍到的,路还不熟。”
那对江澄听闻此言,心中却好生感叹起来,他往日看得通透,那姒家娘子心中对兄长并无男女之情,倒是十分挂记他的夫主金乔觉,如今大哥错怪了阚涟漪和荀薰,他明明是替人前来说合,又推说是钱九央求他来的,里外里倒给自家兄长收买了多少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