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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珫到了和州,买完胭脂,又在城里转了转,街上很少有行人,除了匆匆而过的市民,就是巡逻的金兵,但他在一个茶肆门口遇见一个人,很像当时跟随魏胜到汴京的小伙计,梁珫刚要上前搭话,可是那人一看见他,就急匆匆地走了。梁珫见他行为诡秘,料定是宋军派来刺探情报的奸细。

如今,大军就要过江,如果不在渡江前找到那个人,以后就没有机会了。怎么能找到那个小伙计呢?韩夷耶时刻不离御营,他要是再说上和州,就会引起他的疑心。可是不出去无异于等死啊!怎么办呢?他坐在后帐,左思右想,一筹莫展。

这时,高福娘挑帘进来了。这个愚蠢的女人不像梁珫那样敏感,不知道死期临近,她手里托着梁珫前日给她买的脂粉盒子,愁眉苦脸地说:“梁大人,可怎么好啊,那些娘娘们把我的胭脂都抢光了。”

梁珫正在想心事,应付道:“等过了江,我再去买。”

“可我现在就没有用的了。”

梁珫心里骂道,真是“商女不知亡国恨”哪,又一转念,“我怎么糊涂了,这不是又找到了到和州去的借口了吗?”可是他前天刚去买了胭脂,要说再去,难免使人疑心,便故意激高福娘说,“现在不行,我正忙着呢,你叫韩将军派人去买吧。”

“哎呀呀,那些个粗人,哪懂得脂粉啊!”见梁珫推三推四不愿意去,高福娘有些着急了。

“不是我不愿意去”,梁珫一指帐外,压低声音说,“我总往外跑,韩将军该多心了。”

“你怕他吃醋?”高福娘笑了。

“这是哪儿跟哪儿呀?”梁珫苦笑着摇摇头,“皇上有规定,现在是非常时期,我不能擅自离开御营。”

“那我去跟韩大人说去。”高福娘不怕皇上,更不怕韩夷耶,她扭扭答答地去了。

韩夷耶不敢得罪高福娘,点头同意了。随后,又派那两个士兵暗中跟随。

梁珫骑快马赶到和州,一进城就直奔茶肆,打听那个小伙计的下落。可巧,那个小伙计就在茶肆里坐着呢,这回,他见了梁珫没有躲避,反而主动打起招呼来:“那不是梁大人吗?”见梁珫有些惊讶,他又提醒说:“梁大人忘记了?我家老爷是卖绸缎的……”

“没忘,没忘。可是前天……”

“前天梁大人就认出小人了?”小伙计恭维道,“大人真是好眼力,好记性!”其实他前天也认出了梁珫,但没有上司的指示,他不敢贸然与他接触,今天他是奉命专门来等梁珫的,他估摸,如果梁珫有意降宋,在渡江前,有一定还会来找他。他试探着说:“我家魏老爷问梁大人好。”

“哦!魏老爷好吗?”梁珫也在小心试探。

小伙计说:“你要捎的话,可都捎到了,有上等的绸缎等你去取呢。”

“我正要去取呢。”梁珫也用隐语回答。

“可要先付定钱。”小伙计提出条件。

梁珫压低声音问:“你要什么?”

小伙计也压低声音说:“军事布防。”

梁珫把金人的军事情况大致说了一下,然后问:“我什么时候取货?”

小伙计明白,梁珫一定是想在大军渡江前就投靠宋营,不然,一渡江,双方交起火来,就可能在江上送命。他拿出一块腰牌交给梁珫,说:“魏老爷随时恭候大人。”

梁珫没想到这么顺利就拿到去宋营的腰牌,心里一高兴,就把什么都忘了,回到御营,才想起忘记买胭脂了,见了高福娘,他谎称“商肆没货了,明天再去买吧。”

现在是兵荒马乱的时候,商家断货也是正常的,高福娘没有疑心,只是有些失望,说声“明日还得劳动梁大人”,就回后帐了。

这边敷衍了高福娘,梁珫又琢磨起怎样去投宋营了。投宋营得先过江,弄不好,不被金人打死,也会被宋人打死。他想来想去,忽然想起“周瑜打黄盖”的故事,心里便有了主意。事不宜迟,他立即到前帐去见完颜亮。

完颜亮正在琢磨如何对付李显忠,一见梁珫便说:“这李显忠可是难对付啊!”

梁珫说:“对付强敌,可靠智取。”

“哦?”完颜亮惊喜地问,“如何智取?”

梁珫说:“臣有办法招降李显忠。”

一听这话,完颜亮头摇得像拨浪鼓,“天方夜谈!那李显忠岂是能够招降的?”

梁珫不慌不忙,从容说道:“李显忠也不算什么忠义之人,他原是梁王部下,能够降宋,也就能够降金。”

这话有些道理,完颜亮问:“如何招降?”

“臣愿去诈降,进入宋营,见了李显忠,便以臣今日之富贵,说服李显忠……”

完颜亮沉思片刻,他想:“失去一个梁珫,无关紧要,如能换来一个李显忠……尽管没有多少成功的可能,但值得一赌。”他同意了,叫梁珫快去准备,今夜就送他过江。

梁珫刚走,韩夷耶就进来了,他带来一个让完颜亮惊讶得半天说不出话来的坏消息:“梁珫通敌!”

原来,韩夷耶派去保护梁珫的两个士兵,一直远远地跟随着梁珫,进了和州城,见梁珫买胭脂不去商肆,却先进茶肆,有些奇怪,便也装作茶客,走进茶肆。由于坐的位置较远,梁珫他们又是低声交谈,两个士兵听得不十分真切,但从飘进耳朵里的片言只语,听出他们说的不是女真话,又见那人交给梁珫一个腰牌,心里就明白了大半。因为梁珫是朝廷命官,他们不敢造次,回来便向韩夷耶做了汇报。

韩夷耶分析:一、梁珫不是本地人,在和州诚不可能有熟人,二、那人不说女真话,肯定是汉人。梁珫和一个不可能熟识的汉人私会,密谈,不会是好事,一定是出卖情报。

完颜亮听了韩夷耶的禀奏,也觉得梁珫有些反常,平时胆小如鼠的梁珫,竟然提出要冒险去招降,有些不可思议。

他不动声色,等梁珫到来,便给韩夷耶使个眼色,韩夷耶上前说声:“梁大人穿这身衣服过江,可是有些单薄。”边说边装作无意地往梁珫腰里一摸,就摸出了那块腰牌,他不等梁珫反应过来,迅速抽出那块腰牌,交给完颜亮。完颜亮一看果然是宋营的腰牌,勃然大怒,命韩夷耶将他拿下!

韩夷耶像拎小鸡似的,拎起梁珫,把他五花大绑起来。

“我那是为了诈降做的假腰牌……”梁珫还想狡辩。

完颜亮冷笑道:“你哄三岁小孩子呢?有人亲眼看见你在和州与汉人勾结,这腰牌就是那个汉人交给你的。”

梁珫这才明白,原来韩夷耶一直派人跟踪他,他不甘心失败,垂死挣扎地喊道:“臣冤枉!”

“汝本是奴隶,朕拔擢至此,不思感恩,反而背叛,真乃小人……”完颜亮没想到连他这么信任的梁珫也会背叛,有些痛心,他恨不得一剑把他斩为两截,但大战在即,他不愿杀人,或者说,他在潜意识中还真希望梁珫是冤枉的,便命韩夷耶将梁珫扣押军中,他说,“若至江南,询得实迹,杀汝未为晚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