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从武决定给那个被屠戮的山寨报仇,经过精心的筹划,他们一队人冒充鬼子,混进了一个敌人的据点里大闹了一通,杀了几个鬼子,又抢回了一堆文件。
杏儿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整个寨子的人正开着“庆功会”,篝火热烈,笑容亦热烈,她是下课之后被孩子们拉到这里的。
她被人们解恨的话语包围,在微微一愣之后,笑容惨淡到让人想落泪。
卫从武拿了一摞情报请杏儿这位“先生”来帮他看,大大咧咧地扔了一堆纸,又出去喝酒了。
油灯下,杏儿的手轻轻抖了一下,才拿起这些情报细细地看,其中一个电报上写的是继续寻找一个代号为“初雪”的人。
毋庸置疑地是,“初雪”就是鬼子方面的一个特务。
看见这个名字的一瞬间,杏儿的瞳孔缩了一下。
初雪,是川崎雅子的代号。
鬼子的报复来得突然又猛烈,他们没有费尽心思去找隐藏在雪山中的大燎寨,而是直接扫荡了山下所有的村子。
正好在山下办事的两个兄弟,为了掩护一个村子里的人逃命而被鬼子抓走了。
被悲痛笼罩的山寨还要想办法救人,在所有人都发愁的时候,杏儿掏出了那张“初雪”的情报。
卫从武默不作声地站在窗边看着杏儿,偶尔和她的目光交汇,都隐含着懂得又不懂的含义。
山下的戏份大多都要去别的地方取景拍摄,包括那个山下的镇子,还有在几次下山的大场面戏份。
也就是说,六月初,伴随着姗姗来迟的春天终于开始亲吻这片土地,《大燎寨》剧组在雪山上的戏份已经临近结束了。
……
这时,两个千里迢迢从沪市赶到草原雪山的客人,终于走到了池迟的面前。
钱晓桦已经疯了。
从她跟池迟说完自己论文答辩结束之后,她就成了个只会笑的小傻子,因为,她家的七蛋说请她到自己拍戏的地方玩儿,包吃包住,也包签名合影摸小手!
当然,摸小手这事儿是钱晓桦自己给自己生加上去的福利,反正大家都是妹子,死皮赖脸总是能摸到的嘛。
陪着钱晓桦来的是时梦,小水洼工作室联系钱晓桦的时候说是提供两个人的全套开销,钱晓桦可以带一个人来,作为一个从小就梦想自己独自旅行全国的人,她想了一圈儿之后,带了她这个“新入坑池迟”的室友。
时梦很想自己独自承担这次的旅行支出,可她的这种要求连钱晓桦那里都没通过。
“这是我家七蛋,哦,你家吃吃,给我的惊喜嘛,面对惊喜这种心意满满的东西,你就别纠结钱了。”
钱晓桦与人相处中最大的优点,大概就是总能很坦然地去接受别人的善意,不会忸怩,也不觉得亏欠,同样,她对别人好的时候也没想过那些与利益和回报相关的东西。和她相处,人们都没有什么压力。
在钱晓桦的劝导下,时梦收起了自己想要转账操作的手机,然后……全程从目瞪口呆到一脸麻木地看着钱晓桦发疯。
“马上要看见我家吃吃我家七蛋,这个雪山真好看!格外好看!”
“要看见我家七蛋了,就连水都甜了!”
“怎么办?我现在觉得这个世界都在发光。”
那是因为你兴奋过度,脑子出问题了,时梦只能在心里默默地吐槽。
“你说我看见吃吃是叫她吃吃呢,还是叫她七蛋呢,我是应该微笑呢,还是应该握手呢?握手是左手还是右手来着?我是不是应该凹个造型?”
然后所有人都围观你像个傻子一样凹着造型见池迟么?
时梦偷偷揉了揉额头。
真正看见池迟的时候,钱晓桦的一切设想都成了空的。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看着那个穿着黄色外套从远处走向自己的女孩儿,她紧紧地抓着时梦的手,嘴里像念经一样地说:“好漂亮、好有气场、好帅、好帅、好帅……”
时梦也没比钱晓桦好到哪里去,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池迟,眼眶和耳朵都红了。
“让我猜猜,哪个是花小花?”
池迟梳着马尾辫,随着她停下的脚步,辫子轻轻地甩了一下。
两个女孩儿一个长发,一个短发,个子差不多,长发的女孩儿脸圆圆的,眼睛也圆圆的,脸上还写着不谙世事的天真,短发的女孩儿是个瓜子脸,眼睛稍细长一点儿,看起来要比自己的同伴成熟一些。
池迟揣在外套兜里的手拿了出来,露出了手上捏着的一朵红色的花。
“花小花、钱晓桦。”
她笑着叫这两个名字,然后把花送到了它们的主人面前。
圆眼睛的女孩儿眼睛更圆了。
听见自己的偶像叫自己的名字还给自己花,是什么感觉?
美!上!天!
如果不是时梦拽着她,说不定钱晓桦真的能双脚一蹬跳到天上和白云肩并肩了。
“后天我们就结束这里的拍摄了,我记得你说过你想要看我拍戏,我觉得来这里看,你还能看看不同的景色,顺便这里的羊肉特别好吃。”
没事儿!和你在一起,吃【哔——】我也没问题的!
因为太兴奋丧失正常语言功能的钱晓桦继续瞪着大眼睛看着池迟。
好像一只兔子啊。池迟突然有了一种想要她揉脸的冲动。
真不想说自己认识这个家伙啊。时梦很想摇一摇钱晓桦的肩膀让她不要再这么花痴了。
可是事实上,因为池迟的靠近,时梦自己也是面红耳赤心跳过速,很想跪下来喊一句誓死效忠的口号。
叶芽儿在旁边看着这两个从大城市里来的女孩儿看着池迟的样子,突然觉得她们其实跟自己差不多。
眼瞅着钱晓桦伸着脖子跟着池迟走,差点被石头绊倒在地,叶芽儿收回了自己刚刚的想法。
她们可还不如我呢?
甩一下辫子,叶芽儿愉快地得出了新的结论。
和池迟在一起的日子如同在梦里一样,两个女孩儿被安排和剧组工作人员住在一起,宽敞明亮的三室一厅小套房,有基础的家具和电器,看起来很像是一个酒店式公寓,在这样的小镇上,这绝对是外地人能找到的最好的居住环境了。
住的不错,吃的也好,每天都有活的吃吃可以看,要是想要出去玩儿,跟剧组打一声招呼就可以选择是幽默可爱的小帅哥陪伴,还是一个成熟稳重的姐姐带路。
当然,小帅哥和漂亮姐姐都比不上池迟。
除了第一天因为太激动导致她们两个第二天早上起不来没赶上剧组上山的时间,那之后的两天她们都是早上六点就跟着剧组上山,然后看着池迟吃早餐、化妆、背剧本、一遍一遍地排演、正式拍摄……
池迟的辛苦她们都看在眼里疼在心上,池迟在拍电影时候表现出的魅力,让两个女孩儿都神魂颠倒。
其实,她们都比池迟的年纪要大,但是池迟就是有这样的魔力,让人不由自主地跟随她,不由自主地接受她的照顾。
#每天都觉得自己变成回形针了#
#今天的我也好想跟吃吃表白#
#离开了吃吃我可怎么活?#
每天都在内心严肃讨论着这样的话题,钱晓桦一面沉迷于吃吃不可自拔,一面为将来生不如死的人生点蜡。
当然,时梦依然没比她强多少。
“池迟,你是不是特别特别喜欢演戏?我看你演戏的时候,整个人都在发光啊。”
钱晓桦颠儿颠儿地跟在下戏的池迟身后问着问题。
其实她就是想跟池迟多说话,每句话都是她以后回味的财富。
“对啊,这个世界上,大概没什么事情比演戏更让我快乐了。”
池迟这样回答钱晓桦。
说到演戏这两个字的时候,她的眼睛里是真的有光彩在流动的。
钱晓桦又想捂脸羞涩了,虽然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羞涩什么。
“嘤~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梦想的力量啊?”
突然觉得池迟比想象中还要励志啊!
梦想的力量么?
池迟轻快地点头。
“对啊,其实是挺普通的东西,但是听你一说,突然觉得很厉害了。”听见一个元气十足的少女说着梦想的力量,池迟都觉得自己似乎比平时更有力量了一点。
钱晓桦继续捂着脸:“其实一点都不普通咧!好多人一辈子都没什么梦想呢,也有好多人梦想永远是梦想呢!”
“嗯,但是也有很多人,把梦想变成现实呀~”化妆的池迟学着钱晓桦的语气,长长的尾音轻轻哑哑地,撩在了别人的心尖儿上,而她自己毫无所觉。
自从演了杏儿这个角色,池迟这种撩人于无形的功力是越来越强大了。
这次不光钱晓桦捂脸了,连时梦都捂脸了觉得羞涩了。
在雪山的最后一场戏,拍得是《大燎寨》电影的结局。
从鬼子的手里救出了被抓的兄弟,卫从武豁出去命不要,把为了救人受伤的杏儿也抢回到了山上。
原本想趁着救人回到“自己人”中的杏儿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是在那个熟悉的寨子里,却没表现出任何的异常。
她和卫从武一起策马奔腾在春天将要来临的草原上,一起看着雪山上的日出,像是一对神仙眷侣。
因为他们两个人,仿佛这个山谷的春天都早早地来了。
卫从武下定了决心参与到更大规模的抗击鬼子的战斗中,在他带着部队即将下山的时候,杏儿穿着卫从武送自己的旗袍,一步、一步小心地走到了村口的山坡上。
妖娆的身段儿、精致的发髻、美好的妆容……这一天的杏儿,美得像是整个寨子的一场梦。
卫从武看见杏儿,双眼发亮地对她招手,杏儿却掏出了他送自己的枪,拉开保险,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阳光照在她的身上,她的脸上平静得没什么表情。
枪里本来有三颗子弹,那天打在卫从武前面用了一颗,为了救卫从武又用了一颗。
最后一颗子弹,杏儿打算留给自己。
“媳妇儿!这不是个好世道,但是咱们可以选个像人的活法儿!”
卫从武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枚子弹。
这些天自家准媳妇儿这么乖巧不发脾气,他就知道有问题,早早地把子弹给偷了出来。
“不,我注定了不可能……像是个人了。”
她放不下这些和她朝夕相处的人,也不可能放下自己的忠诚,今天卫从武下山,将要杀死多少自己的同胞,她不知道,可她知道,那些鲜血中,有自己的原罪。
杏儿扣动了扳机。
枪炸了,一蓬血花从她的额头迸溅出来。
她摇摇转了一圈儿,□□甩到了远处,双眼看着天空。
天空真蓝,雪山真美,即将到来的春天一定很好很好,可她看不到了。
红色的血开始侵占她的视野,她最后看向那个山寨,此时就像是,被火燃烧着一样。
子弹能杀人,枪炸膛也能杀人,一次次的博弈中,卫从武和川崎雅子各有输赢,在最后的这一场较量中,川崎雅子还是赢了。
……
在雪地上躺了许久,池迟都没有等来宫行书的“ok”,只能听见那个男人趴在自己身上的嚎啕。
从嘶吼到这样的放声哭泣,宫行书在这一刻真的很像是个孩子。
“杏儿!杏儿你别死,杏儿你站起来……”
抱着池迟的头,宫行书还在闷闷地呓语。
旁边很多人都发现他此时的精神状态似乎不太对。王韦和严鹤往镜头前走了几步,想把宫行书拽起来,又碍于对方是这个戏的导演加主演,生怕是打扰了他在酝酿别的感觉。
“宫导。”
女孩儿清澈的声音从宫行书的怀里传出来,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地进到了他的脑海里。
“杏儿、川崎雅子,都已经按照你既定的安排死了。”
池迟脸色淡淡地推开宫行书,从雪地上站了起来。
“是您设计了她的生,和死,为的是属于所有人的作品,而不只是您个人一时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