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木觉得自己的身体异常的疲累,身子靠在城墙的箭垛上。疲惫的闭上了眼睛,可那一声声凄厉的惨嚎还是不断钻进他的耳朵。经历了这么多年的军旅生涯,杀人与被杀他都看得很淡。但今天似乎那惨叫特别的凄厉,每当有一个人惨叫他都会觉得心里一颤。
这个是老人,这个是男人,这是个女人,这是……孩子!孩子……阿木睁开了眼睛,看见不远处的城脚下,一个匈奴士卒正拿着刀将一个孩子的肚子剖开。在花花绿绿的肠子里翻找着什么,那小男孩儿大概七八岁的样子。嘴巴一张一合,真不明白小小的身子怎么可能发出那么大的吼声。
汉人就是这样,他们有时候会吞下金钱。真的要钱不要命的家伙,阿木想着又闭上了眼睛。
忽然,阿木的眼睛猛然睁开。不对,人怎么这样少。杀人的少,被杀的也少。猛然站起身,城墙下黑云一般的骑兵正在向北开拔。怎么回事?有大战?
云啸在看见铺天盖地的骑兵时,眼仁都缩成了针鼻大小。想到匈奴人会拼命,但没想到这么快来的这么凶猛。看样子,这没有十万人也有八万。
他猜错了,对面冲过来的匈奴骑兵足足有十二万人。
壕沟只挖开了不足一米深,堑壕里没有插上一根铁矛。壕沟旁边的土堆也很矮,按照匈奴人的骑术轻轻一跃便可以轻松跃过。
云啸背后都开始冒冷汗。手下这五万多人。大多都是没见过血的新丁,尽管他们都经过云家艰苦的训练。但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和一支百战雄师有着天壤之别。
“侯爷!匈奴人怎么这么多。”齐铁与戴宇几乎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怕了?”云啸冷冷的说道。他知道。此时作为统帅他的镇定与否直接决定了那诡异莫测的士气。
“生死寻常事,跟着侯爷南征北战。这辈子,早就够本!”戴宇的眼中射出热切的光芒。十几年没打过仗了,荆楚第一剑客早已经等得不耐烦。
“好!还算有些当年的豪气,戴宇你为左翼,齐铁为右翼。本侯为中军,来人!将椅子挪到前面。今日之战。奋勇杀敌者赏。退过此椅子者,杀!”
赶制出来的拒马鹿砦被胡乱的安放在阵前。投石机忙碌的布洒一堆堆的铁蒺藜。火药弩嘎支支的上弦,云家的战争机器以最快的速度布置着防御。
铁蒺藜堪堪布洒了一层,匈奴骑兵已经轰然杀到。看到他们丝毫不减慢的马速就知道,这些家伙是来拼命的。
伊稚斜果然是来拼命的。在首次冲击中。他便出动了六万骑兵,不过他最为精锐的两个万人队还留在太原。那里有大量的粮食,若是冲击失败。他还得退回太原,以图再战。
“轰!轰轰!”火药弩在匈奴骑兵当中不停的爆炸,翻滚的气浪将冲锋的骑士高高的掀起,然后狠狠的摔在地上。
匈奴人学聪明了,他们的散兵线拉得很开。三弓床弩的装填时间很慢,这些敢死之士就是来送死的。用他们的生命,为后续部队赢得时间。
匈奴人放弃了他们一贯的打法。骑兵好像疯了似的直接冲向云啸的军阵。好多匈奴骑兵射了两箭之后,干脆抛弃了手中的弓。匈奴人一向视弓箭如生命,如今居然抛掉了弓箭。证明。这些匈奴人已经不抱活下去的希望。
“派人去告诉卫青,如果两个时辰之后没有援兵到来。就给我收尸吧。”云啸轻声对着云聪吩咐。
云啸摸了摸云聪的头,这个时候他是一名父亲。他可以死,但孩子不能。普天下的父亲都会这样做。
“父亲!”云聪大惊,虽然匈奴人气势很盛。但年青人的一腔热血也让他沸腾,这个时候离开战场。这让兴奋的小家伙怎能接受?
“快去,援兵能不能来。关系到父亲生死。快点!”云啸不满的催促。
云家的辎重还没有上来,偕行的火药很少。弓矢的数量很多,但匈奴人也很多。云啸现在非常的懊悔,在他的估计里匈奴人应该派兵向北试探一下才对。第二天才会发动攻击,自己会有一个晚上的时间准备。到了那时,辎重营也会就位。
万万没有料到,自己刚刚占领狼盂不足半日。匈奴人就跟疯了似的冲过来。堑壕没有挖好,辎重没有到位。甚至苍虎还带着一万骑兵,向北在驱逐匈奴游骑。
阵前已然倒下了密密麻麻的一片匈奴骑兵,人与马的尸体都插满箭矢。有些家伙不幸落入铁蒺藜阵中,浑身插满淬了毒的铁蒺藜,仍然挥舞着刀剑向前冲杀。直到被弓箭无情的射杀为止。
铁胎弩来不及上弦,所有的云家侍卫都在用弓箭射击。密集的箭雨好像一堵墙,无数的匈奴骑士撞在这堵墙上,然后魂飞魄散。
战斗从一开始便无比的血腥,浓烈的血腥味儿好像一下子在战场上炸开。匈奴人用无数人和马的尸体证明,他们以前取得的胜利并非无因。
只两轮冲击,匈奴人居然便破坏了军阵外的大部分障碍。许多三角钉铁蒺藜,甚至是生生用活人滚出来的。
战场上的轰鸣声很大,但那些身上扎满铁蒺藜的匈奴发出的惨嚎,仍然听得真真切切。
云啸脸上的表情如铜浇铁铸,将敌人杀死在冲锋的路上。这是云家的一向作风,但这一次看起来没有奏效。匈奴人似乎知道归途的重要性,如果放任狼盂被云啸占着。他们便只能祈求昆仑神赐给他们一对翅膀,不然只能成为大网中无端挣扎的鱼儿。
“轰!”无数的匈奴人被箭射死。被火药弩炸死。靠近了,又被手榴弹轰死。人和马的尸体铺满了进攻的道路,后续的匈奴骑兵踏着前辈的尸体终于冲进了军阵之中。
可等待他们的。是一辆辆横过来的四轮马车。长长的车厢里,伸出无数的长矛。惨叫声再次迭起,猩红的鲜血在春风中飚飞。一个个匈奴骑兵被长矛扎穿,兵库武卒第一次面对匈奴人,没有一丝丝惧怕。
三秦先人在蒙恬的带领下击败过他们的祖先,一百年后三秦后裔仍然可以做到。
无数飞爪搭在四轮马车上,还没等兵库武卒反应过来。数百匈奴士卒便打马回拉。一辆辆四轮马车轰然倾覆。里面的兵库武卒摔得七荤八素,好多人没等爬起来。匈奴人的兵刃已然招呼到了身上。
“赳赳老秦。复我河山!血不流干,死战不休!”云啸的口中轻轻的念诵!
“赳赳老秦,复我河山!血不流干,死战不休!”先是铁卫们跟着念诵。接着便是上万兵库武卒跟着念诵。一时间战场上浩然之气盈盈冲天。
大院君瞪着血红的双眼,大吼一声。带着自己的卫队顶了上去,扶桑更是身先士卒狠狠掷出一支长矛,将一名匈奴将军扎了一个对穿。
“侯爷,齐铁派人来请求增援。”铁卫跑到云啸面前,单膝跪倒。
云啸心中一惊,这才不过一个多时辰,齐铁就坚持不住了?赶忙站起身来拿着望远镜向齐铁那边观瞧。但见匈奴军已然同云家侍卫开始贴身肉搏,喧嚣的尘埃里不时有双方士卒惨叫着落马。
这种硬拼完全没有技术含量。谁更有力气谁更狠谁便能赢。人数少于匈奴人的云家侍卫,显然处于下风。若不是坚韧的云家铠甲和锋利的马刀,此时怕已然坚持不住。
“告诉齐铁。没有援兵。让他带着卫队填进去,等他填进去了。老子接着填。”
冰冷的命令让铁卫一窒,抬头看了一眼云啸见自家侯爷面沉如水。便称喏退去传令。
云啸不是不想增援齐铁,而是他手里只有两千人的卫队。这是自己手中最后的力量,他可不敢随意撒出去。
齐铁比较倒霉,或许是伊稚斜认为他比较好欺负。在经历的重大伤亡后。伊稚斜将剩余六万骑兵中的三万投入到了右翼,只要打垮了右翼。便。可以横着切进云啸的军阵,他看出来了。云家人的军阵虽然坚固,但致命的缺点便是人数远远少于自己。今天就是家底全扔在这里,也要冲出去。不然全玩玩,况且扔在这里的都是各位王爷的兵力。他的本部兵马还留在太原。
“大单于,他们的右翼顶不住了。属下再去加把劲儿,便可一举拿下。”赵信看着摇摇欲坠的右翼,飞马跑到伊稚斜的身前。这家伙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捞取伊稚斜注意的机会,作为降将伊稚斜的赞赏与信任是他活下去的本钱。
“去吧!”此时伊稚斜没有多说话的兴趣,整个战场已然杀声一片。能不能突出去,便在此一举。
“侯爷,你看李广将军到了。”铁卫忽然兴奋的一指远处,云啸举起望远镜一看,正是李广的旗帜。
卫青接到云聪的求援,便知道大事不妙。能让云啸求援,证明事态险恶到了何种程度。
李广是第一个赶到的,他的手下不多。只有五千人,但都是骑兵。
“传令李广将军,不必来我这里领受任务。直接去右翼,齐铁真的要顶不住了。”刚刚铁卫回报,齐铁身中三矢犹自酣战不休。
李广看到喧嚣的战场,立时便兴奋起来。诱敌的任务太过窝囊,在自己手中丢失了一座又一座城池。一万五千人,愣是打得只剩下五千多。而自己即将到达的右翼,更是战况激烈。
“天下苍生,在此一战!皇天后土,永佑神州!不怕死的,跟老子冲。”李广抽出佩剑,向着烟尘滚滚的右翼便杀了过去。
天色愈来愈暗,阿木手抚太原城头。北方的天空喧嚣尘上,好像春日里大漠经常刮起的沙尘暴。他知道,那是两股大军正在进行一场惊心动魄的决战。自己没有接到命令,他明白大单于的用意。本部骑兵不可请动,因为这是他统治草原的本钱。
远远的跑回来几个小黑点儿,阿木瞪大了眼睛。天快黑了,是胜是败应该快要分出结果。
“阿木万骑,大单于有令立刻整顿太原城防。收集城中粮草!”阿木的脑袋嗡的一声,完了!败了!
医馆用钳子捏住箭杆,用力一拔云啸闷哼一声脸色一片惨白。豆大的汗珠从头上不停的往下淌。
“当啷”箭头被扔在铜盆中,家将们全都围住医馆七嘴八舌的询问。
“诸位,诸位!侯爷需要静养,好在箭头入肉不过一寸没有伤及脏腑。应该没有太大的事情。”
众将嘘出了一口气,匆匆赶回来的苍虎更是一屁股坐在地上。听说侯爷中箭,他都要吓死了。匆匆带着部下赶回来才知道,自己错过了怎样一场大战。
云家五万人马折损过半,大院君身负九处创伤,现在依然生死不明。扶桑被一箭射穿臂膀,现在胳膊能不能保住还是两说。兵库武卒战后能自己站起来的,还不足三成。齐铁浑身绑得好像一只粽子,大黑脑袋上被纱布缠得只露出两只眼睛,苍虎一时都没认出来。
“虎爷,侯爷吩咐让您和戴爷进去。”铁卫走到苍虎身前禀报。
戴宇与苍虎走进了云啸的后账,之间云啸面如金纸。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旁边的云聪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来了!云聪,你出去办好两件事情。一是将李广将军的尸首找齐了,二是督促那些民夫连夜挖掘壕沟,布置防御工事。有什么不明白的,就去问齐铁。”云啸的声音很虚弱,好像随时都要撒手人寰的样子。看得苍虎与戴宇心惊肉跳。
“父亲……!”云聪看到云啸的样子,立刻开始哽咽。
“不许哭,赶快去办差。说不定明日里匈奴人还会进攻,若是不赶快修筑好工事。明天怎么抵御匈奴人的骑兵。”
“诺!”被云啸呵斥,云聪踌躇了一下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