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有些迷茫,似乎他盼望这一刻已经盼望很久。可是事到临头却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相反他还觉得有些悲哀。骤然落在身上的权利没有给他带来预想中的快感,而是带来如山般的压力。
这个庞大的帝国需要治理,每天都有如山般的奏章需要他批阅。没有了这位奶奶,天下的事情似乎一下子便多了起来。
“许青,庄青翟两个狗才。想着拿政务羁绊住朕,便可以高枕无忧了么?”面对如山的奏章,刘彻一巴掌拍在御书案上。
以前不动这两个老家伙,是因为太皇太后还在。多多少少要给奶奶一点面子,现在老人家已然仙逝。既然面子给过了,现在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当年王臧与赵绾死得冤枉,无数个夜晚刘彻都梦见他们两个找自己。说是要刘彻主持公道报仇雪恨。
又是大朝会,不过这一次似乎与以往有些不同。那个不参加朝会,却能够左右朝会结果的人不再了。皇帝更加自信,他自信的步入宣室。径直走向只属于他的那个位置。
“最近的政务很多啊!以前朕不知道丞相与御史大夫这样辛苦,是朕简慢二位了。”刘彻刚刚坐下,群臣施礼完毕还没有做好。性急的皇帝便开始发难。
“呃……谢陛下?体恤,这都是身为人臣应尽之责。”庄青翟想了半天,这才接话。他不知道这话里有什么陷阱,不得不小心应对。他知道,太皇太后故去了。以前可以狐假虎威,可现在身后那只老虎死了。自己这只狐狸再没有凭持,现在上面安坐的小皇帝怕整天想的就是扒去自己这身老狐狸皮。
“朕体恤你们的难处,可说道人臣之职责。朕看未必尽到。朕这里有一部卷宗。希望二位查查一件多年前的公案。”
“臣谨受命!不知陛下要差哪一桩案件。”庄青翟尚在思索,许青却不知死的跳出来。
“哦,这件案件你们也清楚。那便是王臧与赵绾案件,听太皇太后说罪证之一好像是武强侯所揭发。御史大夫也多有参与,朕看你们这个嫌还是要避一避的。就让张汤去审好了。张汤!”
张汤赶忙走出来,躬身施礼答道:“臣在。”
“朕命你复查王臧与赵绾案件。记得。朕的意思是,莫要冤枉了一个好人。也莫要放纵了一个诬陷邀宠,戕害同僚的小人。”
刘彻的声音便厉,众人都齐齐打了一个哆嗦。尤其是许青与庄青翟更是两股战战,好快的报复。本想用如山的政务羁绊住这个小皇帝,以拖待变。没想到,居然这么快这么猛烈。让人一点准备都没有,看来小皇帝已然恨自己入骨。现在能做的便是将事情扛下来,只希望小皇帝不要搞出株连九族这样的事情。
“启奏陛下。人犯中若有当朝大夫如何处置。所谓刑不上大夫,臣不知如何办理。”张汤也是个狠人,作为历史上著名的酷吏。周兴、来俊臣的前辈,这家伙用起刑来也不是一般的狠。关于他的用刑方式已经广为流传,背地里大家都称他为酷吏张汤。
“刑不上大夫是千年传下来的传统,朕不打算在手中破坏。你可以挑拣不是大夫的用刑嘛,父债子还爷债孙偿天经地义。既然他们不能受刑,你便对他们的儿子孙子用刑。不要怕死人。这些人刁滑得紧最是顽固。不死几个人,他们不会说实话的。”
许青庄青翟几乎崩溃掉。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报复。这位小皇帝引经据典,无非是要报当年的一箭之仇。玩了,原本盼望着小皇帝学得儒家忠恕之道。没想到也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家伙,可没办法他们没有反抗的能力。心下已然打定了主意,问什么便招什么。他们怎么问,自己便怎么招。莫要让儿孙受那皮肉之苦。
群臣听到刘彻杀气腾腾的言语。立刻吓得膛目结舌。一位帝王公然在大朝会上如此言语,这根本就是要置许青庄青翟于死地。
属于许青庄青翟嫡系的朝臣们无不心惊,现在收拾了带头的。明天怕是就要收拾他们这些虾兵蟹将,匹夫有不报之仇看起来皇帝也一样。
“臣请陛下旨意,当庭带走两名嫌犯。”朝臣们还是惴惴不安。张汤已然行动。
“准!”刘彻咬牙切齿,对这一天早已经盼望许久。
“来人,将许青庄青翟押到廷尉署受审。”张汤一声断喝,便有殿前武士冲上来将许青庄青翟押了下去。
没有想象中的挣扎与哀嚎,只有淡定认命般的擎受。刘彻有些失望,在他的脑海中想象的不是这个样子。两个人应该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三魂七魄吓掉了一半。这才是刘彻想象中的样子,可如今两个人顺从的被羽林卫士押走。一点反抗的意思都没有,这让刘彻没有丝毫报复过后的快感。
“陛下,国不可一日无相。臣启陛下,是否应该安排……”韩安国跳了出来。这家伙被许青顶了御史大夫的位置心有不甘,如今见到许青倒霉他心里乐开了花。和田蚡对了一个眼神,他便急吼吼的冲了上来。
只要将老友田蚡抬上丞相之位,那么自己便是板上钉钉的御史大夫。被许青压制一头的鸟气终于出了,到时候免不得要去廷尉署观刑。好好看看张汤是怎么难为这两个老匹夫。
田蚡的脸上带着得意的微笑,他是皇帝的舅舅。真正的皇亲国戚,太皇太后没了,太后可还健在。只要有太后在朝,谁敢和他抢夺丞相的位置简直就是活得不耐烦了。
环顾朝中群臣,刘彻闭口不言。他心中的丞相不是田蚡,而是那个一直躲避不出的窦婴。魏其侯的远见卓识没有逃过刘彻的眼睛,窦家能够做些事情的只有窦婴而已。
而在历次窦家的折腾中,窦婴都机狡的远离他的同宗兄弟。没有与刘彻为难,现在回报来了。论地位与资历,窦婴做丞相几乎是没有人会说不。
可几乎毕竟是几乎,唯一说不的那个人有着充足的本钱。那个人便是刘彻他妈——当今太后王娡。
昨夜与王娡的一番谈话仍然萦绕在刘彻的脑海中。
“从小你舅舅就疼你,那次不是你舅舅将你从宫墙上捞回来。哪还会有你的今天,你说说这些年你舅舅为了你吃了多少苦办了多少事情。
当年若不是他联络云啸,帮你争取太子的位置。十几个兄弟,你敢说你能做这个皇帝?
如今你得了大位,也熬死了老太太。你舅舅就想当一个丞相,怎么了。这天下不让你的亲舅舅给你看着,难道还指望姓窦的不成?老太太的苦你还没吃够?
为娘为了你当这个皇帝,操了多少心每天恭恭敬敬的侍奉你奶奶。还得巴结你那个姑姑,好的宫室不敢住。有好的美酒不敢喝,生怕放纵一回便被你奶奶责骂,甚至丢了性命。为娘操这些心,还不是都为了你?自打你登基,为娘求过你什么事。这头一遭你便一口一个不行,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哦。”
王娡哭嚎的声音好像在耳边回荡,刘彻无奈的看了看正在群臣中几乎要笑出来的田蚡。
“田蚡!”刘彻想了又想,良久之后才叹了一口气说道。母亲为自己谋划了一辈子,也操心了一辈子。她说得对,没有她的谋划没有田蚡的出力自己没可能做上这个皇帝。如今是摘取胜利果实的时候,将王家排除在外有些不厚道。
“臣在。”田蚡忍着快溢出来的兴奋,步出来对着刘彻深施一礼。
“舅舅,你是朕的舅舅。这个丞相,朕的想封也得封不想封也得封。罢了,今后便由你做这大汉丞相。”
田蚡的兴奋好像被一桶冰水当头浇下,什么叫想封也得封不想封也得封。那分明就是说,皇帝这丞相封得心不甘情不愿。还当着朝臣叫自己舅舅,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外戚。靠着姐姐才上位,本来挺高兴一件事。现在仿佛面对一桌酒席,可偏偏每道菜中都有一个苍蝇恶心人一般。让田蚡恼也不是,不恼也不是。
“臣谢主……”心里不爽归不爽,但礼仪还是不能够缺的。田蚡刚刚弯腰谢恩,便听得上面冷冷抛下一句。
“退朝!”
“陛下退朝,诸臣工施礼。”千度堂皇的声音再度在宣室中响起。
诸位臣工赶忙起身,对着刘彻施礼。田蚡心里七上八下的不是滋味儿,人家做丞相都是风风光光。皇帝亲自颁发印信,还要搞个仪式。自己可好,皇帝不咸不淡的说两句便完了。别说仪式,连谢恩都没有让自己谢完。这小皇帝心里明显有怨念啊,自己不做这个丞相朝廷里还有谁够资格做呢?田蚡疑惑的巡视着正涌来向自己道贺的群臣。
一个身影映入了他的眼帘,就是他。我是皇帝的舅舅,他可是皇帝的表叔。窦婴,你们窦家还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啊。你等着,老子跟你没完。
田蚡暗暗发誓,窦婴却似毫无察觉。向田蚡道贺之后,便乘着马车回到南山封地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