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我只是一个厨子啊……
万事俱备,只待杨川一声令下,上千根木料、一大堆石料便可顺流而下,直接抵达渭水下游三十几里外、杨川封地的那一段。
虽然大家不清楚杨川想干什么,但想想如此壮观景象,委实难得一见,故而,所有的工匠、仆役们都激动不已。
就在这时,卓氏满面疲惫的赶来了。
一见面,这名风韵犹存的妇人直接跪倒在地,抱住杨川的两条腿就是一顿哭:“杨川公子,求你救救司马相如!”
因为是在堤坝上,围观的人很多,卓氏的这一招就很厉害,让杨川十分尴尬:“卓姨,你先松手,有话慢慢说,莫要哭哭啼啼的……”
卓氏却不依,口中只是哭泣哀告:“杨川公子,求你救救司马相如!”
无奈之下,杨川便干脆蹲下身子,皱眉问道:“上次不是给伱说过,皇帝就算很不高兴,但应该不会杀一个文化人啊。”
卓氏抽抽搭搭的说道:“还不止是长门赋的事情,司马相如受命筹划上林苑的扩建,结果,规划图中涉及到数十家贵人的田产,所以……”
“所以,那些人便要联起手来对付司马相如?”
不等卓氏把话说完,杨川突然没好气的说道:“扩建上林苑,这是皇帝的意思,跟司马相如那个大渣男有个屁关系!”
杨川一阵郁闷。
不用详细去问,他便大致清楚了事情的原委,一定是那个大渣男穷酸大半辈子,突然手里有了权力,便想着给自己捞取一些好处。
刘彻要扩建上林苑,这件事情已经板上钉钉,绝无更改可能,那些权贵之家的田产的损失赔偿自然不会很低,毕竟,经过文景两朝的积攒,汉帝国眼下的家底儿还是十分丰厚的,足够刘彻霍霍几十年。
如此一来,田产的优劣、屋舍的面积等,自然会影响到‘拆迁款’的多寡……
众所周知,一旦牵涉到‘拆迁’补偿这种事情,自古以来就特娘的是一笔糊涂账。
有的王朝、有的皇帝,大笔一划拉,恬不知耻的说这天下都是人家的,征点百姓的田地还哔哔?有些王朝,就比如眼下的汉帝国,老刘家的人在这方面还真不是太过抠抠搜搜,该有的补偿,一分不少。
既然如此,谁还不想着吞几口肥肉下去!
杨川一把撕开卓氏的臂膀,大踏步的走到堤岸上,遥指渭水对面大片的良田、林地:“卓姨你看看啊,率土之滨,莫非王土,皇帝只不过想修一个园子,哪来那么多的屁事、烂事?
要救司马相如的性命很简单,你只须回去告诉他,勤勤恳恳做事,老老实实做人,只要把一碗水端平了,谁也奈何不了他。”
卓氏跌坐在地上,呆了好一阵子,突然又哭了起来。
这妇人,整日介的哭天抹泪,简直了!
“卓姨,你别哭了,过来吧,我有几句话要问你。”杨川本来想甩手不管,可转头看见卓氏憔悴、哀怜的模样,不知怎么着,他的一颗心就软了。
卓氏从地上爬起来,低头上了堤岸:“杨川公子,可是要问我为何求你?”
杨川假装在看风景,环视一圈,发现附近三五十步没人,这才低声道:“是不是有人指点,让你来求那个在我家蹭吃蹭喝的满月公主?”
“不瞒公子,的确有高人指点过,说你家里的那位贵人能够搭救司马相如,”卓氏同样低声说道:“至于指点的高人……
罢了,我一并告诉你,是淮南王之女、刘陵翁主。”
杨川微微点头,淡然说道:“卓姨,此事我已然知晓,不过,从今往后你切莫告诉任何人,否则,必会给你招来杀身之祸。
此外,刘陵绝非善类,你得尽快想办法脱身,彻底切断与她的一切往来,记下了?”
卓氏愣了半晌,欲言又止,眼中的困惑之色就十分的明显。
杨川侧头看一眼卓氏清丽容颜,突然叹一口气:“我杨川没有必要去害你,若不是你曾当垆卖酒,就算你卓氏有多少钱财,我也懒得理睬于你。
司马相如的事情,我答应帮忙,不过,他这一次若贪心不足,非要从皇帝和权贵之家的口中夺一块肉,他必死无疑。
此外,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卓姨,你卓氏若与刘陵今后有任何勾连,必遭灭顶之灾,这一句话,你藏在心底就是了,还不能露出太多痕迹。”
说完这一番话,杨川转身便走:“对了,再过十日,你便派人来取新式步犁……”
……
打发卓氏离开,杨川也没有去寻刘满,而是直接找到张汤。
“卓氏可是求你救司马相如?”张汤面无表情的说道,“此事你杨川可莫要掺和进去,否则,就算是平阳公主殿下也救不了你。”
杨川却无所谓的笑了笑,直接开口:“张汤,你还我一个人情,如何?”
张汤直接拒绝:“不可能。”
杨川摆摆手,笑骂一句:“你张汤也别太武断,说不定我说出所求之事,你一定会答应下来呢。”
张汤冷着脸不吭声。
“我让你派人整日整夜盯着司马相如,这算是你们廷尉府的分内之事吧?”
杨川想揽着张汤的肩膀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可惜,这家伙又高又瘦,他一伸手才能摸到人家的肩膀……
“盯着司马相如干什么?”张汤冷笑一声,道:“若他自己作死,想在扩建上林苑的事情上捞油水,不用我张汤出手,皇帝直接会灭了他九族。”
杨川盯着张汤浅灰色的眼睛,很认真的问道:“张汤,此间再无旁人,你说一句心里话,你张汤喜欢抓小偷呢,还是喜欢盯着小偷,让他一辈子不能出手?”
张汤愣住了。
这个问题,怎么说呢,就让张汤很是难受,一张瘦削如刀的黑脸,只在瞬息之间,就变幻了好几下,两道深刻的法令纹微微抖动不已。
“同样的道理,你是喜欢眼睁睁看着司马相如那蠢货,因为贪婪而走向犯罪之路,最终被你张汤捉到廷尉府大牢里严刑拷打,最终被夷灭九族呢,还是希望他做一个干干净净的文化人,写几篇狗屁汉大赋,养一群小妾,挣死在妇人的肚皮上?”
杨川自顾自的继续问道:“我有灵魂三问,考考你这位大汉律法第一通。”
“何为法?法为何?为何法?”
“去吧,等你考虑清楚了,你来告诉我正确答案;当然,作为回报,无论你能不能想清楚,我杨川每个月都会派人送你母亲三十斤羊羔肉。”
一顿口腔输出,直接将张汤给激怒了:“法便是法,便是道理,是规矩,是朝廷法度,是用来约束和惩戒人之恶念、恶行的一把利刃……”
杨川却听都懒得去听,哈哈大笑几声,便去堤岸上忙碌去了。
这种不是问题的问题,后世两千年,多少大人物都争执不下,各执一词,就算张汤如何聪慧,却终究会被一句轻飘飘的‘一面之词’给弄糊涂。
那就让这家伙慢慢去思考吧。
至于杨川自己,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在渭水之上,以最快的速度,修筑一条拦河大坝;然后,利用提前挖掘的分流支渠的闸门,想办法鼓捣一套简陋的‘水力设施’。
杨氏庄子上,现在需要动力的地方实在太多,每天都要大量的仆役和牲口去磨面、舂米、挑水,势必造成了极大的浪费。
杨川明白,汉帝国的‘人牲口’生意之所以屡禁不绝,其关键问题还是在于生产工具太过简陋,造成生产力低下。
生产力低下的直接结果,便是那些皇室、权贵之家、各地诸侯王、以及大大小小的土地拥有者,想要不断扩大自己的耕地面积,就只能不停的扩大自己的仆役队伍。
长此以往,恶性循环,‘人牲口’的生意还不是水涨船高、愈演愈烈?
据史书记载,即便是在后世所谓的‘盛世大唐’、‘大送王朝’、‘螨清天国’……人牲口的问题,始终都没有得到根治。
想想就是一件十分操蛋的事情啊。
组建一支针对猎奴团的‘菜刀队’,只能解决一些疥癣之疾,眼下的杨川来说,很有必要,但绝非长久之计。
这一次,他冒着极大的风险,将水车、水磨、水力鼓风机、水力锻造等一股脑儿的端出来,便是想要从根子上解决一部分‘人牲口’的烂怂问题。
当然,这所有的‘新玩意儿’,其发明创造权,如今都卖给了曹襄……
……
近百个绑了羊皮气囊的木筏,满载巨大木料、石料,顺流而下。
木筏抵达指定地点后,几百根带着大铁钩的羊毛绳子,一头绑在河堤的柳树上,一头抛出去挂在木筏之上,轻轻松松就拉到岸边。
“卸货!”
“下桩!”
“继续卸载石料,固定桩基!”
随着曹襄得意洋洋的几声令下,渭水河面上,数百斤重的石料纷纷落入水中,激起浊浪一两丈高;几百根巨大木桩入水,在石料、大铁锤和石夯的加持下,迅速被固定下来。
“继续继续,卸货卸货,哈哈哈,过瘾,过瘾呐!”
“哎呀呀,孩儿们加把劲儿,争取日落前大坝合龙!”
眼看着一条大河被无数的石料、木桩拦腰斩断,浑浊河水涌入支渠,曹襄简直得意的不行,忍不住吟诗一句:“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杨川听了,摇头苦笑。
这家伙人傻钱多,还开了‘装逼挂’,不仅喜欢装,而且,还很会把握时机,总能将装逼这件事玩出一些新花样儿。
想想以后在朝堂之上,那些文武百官、各大学派的话事人,被曹襄这个‘装逼犯’按在地上摩擦,杨川就莫名的想笑上几声。
这个大汉帝国啊,终于有那么一点意思了。
渭河大坝的工地上,在曹襄的一番鼓捣下,热火朝天,锣鼓喧天,彩旗招展。
几乎所有人都搞不清楚杨川、曹襄两个狗大户到底想要干什么,但这丝毫不影响他们的激动心情,每一个部曲、仆役和工匠,都在欢呼、尖叫,歇斯底里的倒像是在宣泄。
杨川却躲在远处,就在河堤一棵大柳树下,躺平在马扎子上闭目养神;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他其实什么都不想去想,什么也不想去做,只愿让自己彻底的放空一次。
怎奈,诸多事情纷沓而至,根本就让他的一颗心闲不下来。
‘水磨的构造简单,画一张图纸,匠人们都能打制出来;水力鼓风、水力锻造结构复杂,还牵涉到机密,只能自己上手去做。’
‘刘嫖老妇该嗝屁了吧?三万多亩良田,该种植些什么呢?就算全部种上苜蓿,也不够羽林军的战马吃嚼啊。’
‘唉,我太难了。’
‘让一个刚刚十五岁的一个孩子,却操着天下苍生的心,这不是难为人么?’
‘我只是一名小小的厨子啊……’
……
“公子,快,出事了!”
突然,就在杨川大发感慨时,堂邑父骑着一匹母马,狂奔而至:“公子,庄子上出事了!”
张汤是一个悲情人物,厨子着墨可能比较多一些,因为,这个人很有意思,在写作过程中,总会让人想起被宫斗逼死的‘大汉苍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