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关,秦楚之咽喉,关中之锁钥,与函谷关、萧关、大散关并称为秦之四塞,古称少习关,战国时改名武关。
武关的关城建立在峡谷间一座较为平坦的高地上,北依高峻的少习山,南濒险要,关西地势较为平坦,出关东行的道路却是延山腰盘曲而过,崖高谷深,狭窄难行,历来就是古代兵家必争之地,也最是易守难攻不过。
这还不算,武关还有一道同样难以攻打的外郭,那便是武关东面五里外的吊桥岭,吊桥岭不但山势高峻而又陡峭,岭上还有着一道长约七里的秦楚分界墙,墙为片石砌成,既是战国时的秦楚国境线,又是理想的防御工事,界墙开有关门,门上筑有城楼,门外挖有深壕,全靠吊桥交通,守军只需要把吊桥拉起,进攻一方便很难摸到关门。
对准备进兵武关的少帅军来说还算好,托了秦始皇的福,统一六国后动用了无数的人力物力,修筑了一条可以从宛城直抵咸阳的驰道,现在要想进兵吊桥岭已经比以前容易了许多,如果换成了在没有驰道的时代,光凭吊桥岭那条号称不能并骑的山道,就足以让人望而生畏,不敢生出非分之想。
然而即便如此,宽达数十米的驰道到了吊桥岭后,还是被迫收窄到了宽仅三丈,还必须曲折向上行进,同样很难向第一线投入进攻兵力,也十分容易到守军居高临下的沉重打击。
如果硬要说武关有什么弱点的话,也就是两个小小的瑕疵,一是武关的关城太小,周长不过三里,城中还有一些百姓居住,撑死也不过能够驻扎四五千人的军队;二是吊桥岭的山势过高,水源稀少,取水十分困难,难以驻扎太多的军队,同时吊桥岭上的界墙也只有不到两丈,远不及普通城墙那么高耸难登,多少可以让进攻一方看到一点强攻得手的希望。
关于这些武关的情况,早在从宛城出发西进之前,项康就已经有了十分详细的了解,也非常清楚想要强行突破武关绝对不是说到就能做到的事,但是没办法,破不了武关就进不了关中,所以项康也没办法,仍然还是在秦二世三年的正月二十五这天在宛城誓师西进,带着兵力在两万六千左右的少帅军主力想武关开拔。
沿着驰道进兵很快,即便携带着可以使用两个月的粮草和大量军需,少帅军主力还是只用了六天多点时间就赶到了析县,而此前从丹水北上讨伐析县的少帅军偏师周叔和郦商所部也早就拿下了析县,还收编了南阳境内的另一支反秦义师王陵所部大约三千来人,与少帅军主力会师一处后,便将少帅军的总兵力扩大到了三万七千余人。
与周叔、郦商等人见面后,项康先是狠狠夸赞了一番主动接受自军收编的刘老三同乡王陵,给他封了一个杂号将军,赏赐了一些钱财,又许诺将来给他封侯,然后还是在王陵再三道谢后,项康才转向周叔问道:“怎么样?武关那边的敌情探察清楚了没有?”
“探察得差不多了。”周叔答道:“武关之前大概有五千守军,守将叫做王邦,后来暴秦朝廷又给武关派来了六千援军,领兵主将是暴秦名将李信的次子李采,不过武关的关城太小,东面又没有适合屯兵立营的地方,所以暴秦援军驻扎在了武关西面的七八里外,给武关的暴秦军队充当后援。”
“那武关的暴秦军队部署情况是什么?”项康又问道。
“吊桥岭上有一千五百暴秦军队,守将是王邦的副手宁执,王邦自领三千五百军队驻扎在武关城里。”周叔如实回答,又说道:“还有,之前从宛城逃走的暴秦南阳郡尉丞宋漾,已经确认逃到了武关回归暴秦军队,还被王邦留在帐下听用,目前和王邦一起驻扎在武关关城里。”
项康点点头,懒得关心留书大骂自己的宋漾,只是又向周叔问道:“对于我们攻打武关这一战,周将军你有什么看法?”
“恐怕很难投机取巧。”周叔回答得很直接,说道:“暴秦军队的地利优势太大,绝对不会轻易弄险出战,我们想要设计诱敌出战几乎没有任何可能,只能是靠武力强行攻打。也还好,武关的暴秦军队和他们援军都没有象样的实战经验,战斗力不是很强。”
项康不敢象周叔一样的乐观,因为项康很清楚少帅军的情况,知道少帅军将士确实是身经百战,战斗经验丰富,但因为项康此前太过喜欢投机取巧的缘故,少帅军将士一直都没有打过特别艰难的攻坚战,尤其是时间漫长的持久攻坚战,武关秦军的地利优势又实在太大,少帅军将士能否适应这样的绝对逆风战还谁都不敢保证,所以项康也绝不敢有半点的轻敌,只是说道:“具体怎么打,还是到了武关再说吧。”
周叔点头答应,然后少帅军只是在析县城外稍做停顿休息,迅速完成了主力与偏师的会师整编,留下两千绝对可靠的军队守卫析县保护退路,第二天清晨便继续西进,并且在两天多时间后越过南阳郡境,正式踏足秦朝的内史境内,
少帅军主力越往西走,道路就是越是狭窄,到了项康能够用肉眼看到高耸的吊桥岭时,在平原上宽度能够达到近七十米的驰道已经狭窄到了仅有十余米,少帅军主力在行进间也被迫变成了一字长蛇阵,前队与后队之间的距离达到了数里之遥,好在时值初春,道路两旁的草木不盛,难以隐藏伏兵,少帅军也这才不用过于担心会被秦军突然杀出切为两截。
终于抵达了吊桥岭山下后,眺望了一番登山道路,项康不由骂了一句脏话,“谁他娘说的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依我看,这秦道绝对比蜀道更难走!”
真不能怪项康大骂,秦始皇修的驰道到了吊桥岭山下后,竟然要拐上九道弯才能抵达山顶,吊桥岭的山势还十分陡峭,随便从山上推一块石头下来,直接砸到山脚下那是绝对没有问题,少帅军将士要想从山下冲到山顶,要付出多少代价项康连想都不敢去想。
也还好,少帅军将士的士气还不错,虽然都亲眼看到了恶劣的地势和危险重重的进兵路线,龙且、钟离昧、丁疾和郦商等少帅军猛将还是纷纷主动请缨,自告奋勇要率领军队去攻打吊桥岭,夺取山顶高地的控制权。项康却不肯拿士卒的性命弄险,果断命令军队在山下扎营,同时派遣叔孙通携带金玉上山,去劝说率军守卫吊桥岭的秦将宁执投降,又安排了两个熟悉地理的斥候装扮成叔孙通的随从,乘机探察吊桥岭上的目前情况。
天色微黑的时候,叔孙通垂头丧气的回到了项康的面前请罪,说自己虽然苦口婆心的劝了宁执许久,但宁执就是顽固不化,不但拒绝投降,还乘机吞没了叔孙通拿去收买的金子玉器。好在叔孙通这次也不是毫无收获,装扮成他随从上山的少帅军斥候利用山上秦军缺乏经验的机会,不但摸清楚了秦军的基本部署,偷画了山上地形,还发现了一个十分重要的情况——那就是山上的秦军因为下山取水道路漫长,在吊桥岭南面的悬崖上安装了一些轱辘,用绳索拴着木桶放下悬崖,在吊桥岭南面的丹水中直接取水使用。
听到这点,项康当然是大喜过望,说道:“吊桥岭上的暴秦军队就这么懒,为了贪图方便,不派人下山取水,竟然用绳子从山上直接取水?他们就不怕我们在山下做手脚,突然切断了他们的水源?”
“暴秦军队应该是缺乏经验所以才这么偷懒。”周叔分析,又说道:“不过他们只要吃了一次亏,肯定会马上改正,改成派人从西面下山直接取水。”
“有这么好的机会,我们还能让他们亡羊补牢?”项康冷笑,又马上向周叔问道:“周叔将军,赶紧研究一下,看看我们怎么一边断水,一边强行攻山,不给暴秦军队改正失误的机会,也乘着吊桥岭上暂时断水,以最小的代价拿下吊桥岭。”
“这个恐怕很难吧?”周叔皱眉说道:“暴秦军队再是怎么偷懒和缺乏经验,也肯定在营地里有一定的饮水储存,即便我们从山下暂时切断了他们的水源,他们只要稍微坚持一段时间,就可以派人从山下直接取水上山,我们即便赢得了这个机会,时间也肯定很短暂,恐怕很难让暴秦士卒断水自乱。”
“还记不记得我们在犨县伏击杨熊的事了?”项康微笑,说道:“那次我最后悔的就是军队里火油太少,也没有引火的硝石和硫磺这些东西,没办法把杨熊的军队烧死在那片树林里。这次我汲取教训,把宛城能够弄到的火油和硝石硫磺全都带来了。”
周叔鼓掌大笑,说道:“火油和引火之物足够,我们又知道暴秦军队的营地布置情况,那就没问题了!”
…………
该来看看吊桥岭秦军这边的情况了,和周叔分析的一样,吊桥岭上的秦军队伍确实是缺乏经验,这才偷懒选择用绳索和木桶从山顶上直接取水。不过吊桥岭的地形对实在是秦军太过有利,所以秦军上下的士气还是颇为高昂,看到少帅军的主力到来不但没有慌张恐惧,还盼着少帅军尽快发起进攻,让自军可以大展拳脚,利用地形优势迎头痛击少帅军,为自己赢得立功受赏的机会。
但是很可惜,抵达了吊桥岭山下后,第二天整整一个白天,少帅军竟然都按兵不动,让很多斗志昂扬的秦军将士颇为扫兴,守将宁执更是颇为得意,认定是自己的严密布置吓怕了少帅军,所以才迟迟不敢动手。好在宁执也还算冷静,并没有因为少帅军的畏惧不全而掉以轻心,到了天色全黑时,宁执还是仔细做好了夜间的防备安排,然后才放心回房睡觉。
事实证明宁执的谨慎安排十分正确,当天晚上接近二更的时候,潜伏在山腰处监视道路的秦军暗哨突然鸣锣报警,训练颇为严格的吊桥岭秦军也很快做出反应,派出军队冲到山上平地的边缘,把准备充足的滚石檑木砸下山去,成功打退了少帅军的无耻偷袭,取得了吊桥岭保卫战的首次胜利。
可事情还没完,到了三更的时候,山下竟然又传来了铜锣报警声音,还传来了许多战鼓声和号角声,吊桥岭秦军不敢怠慢,宁执也亲自率军出营,带着秦军将士继续向山下落石滚木,费了相当不小的劲,这才打退了少帅军的第二次进攻。
四更时,当少帅军在一夜之间第三次向吊桥岭发起偷袭时,宁执终于发现情况不对——原本数量十分充足的滚石落木竟然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大量消耗,宁执也隐约回过神来,命令道:“停止下石!贼军好象是在故意佯攻,骗我们把滚石落木用完,让他们可以放心上山!”
好不容易制止住秦军将士继续落石下木,又努力向下张望了许久,让宁执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一群黑影竟然已经摸到了山顶近处,距离吊桥岭山顶只剩下了两道弯,宁执大惊,赶紧命令秦军将士继续落石下木,阻拦少帅军冲上山顶。
距离过近,这个时候落石下木已经效果不大,固然是有许多的少帅军将士倒霉被木石砸中,没能看到敌人的影子就牺牲在了上山路上,但是更多的少帅军将士却还是无比顽强的冲到了山顶近处,宁执看情况不妙,只能是赶紧带着军队撤回营地守卫界墙。而与此同时,见山上已经停止落石下木后,更多的少帅军将士也抓紧时间打着火把登山,增援山顶战场。
这个时候,因为军队连续三次在夜间出战,秦军营地的储水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消耗了许多,而更糟糕的是,缺乏经验的宁执不但没有察觉到这个危险,还命令秦军士卒抓紧时间生火造饭,以便迎接少帅军将士接下来发起的进攻,这点又造成了秦军储水的大量消耗——想要蒸熟秦军将士喜欢吃的麦饭,用的水可不止一般的多。
初春夜还很长,直到五更快要过半的时候,天色才刚刚微明,宁执也这才带着一队亲兵登上界墙的城楼,张望界墙外的少帅军情况,然而宁执才刚看到少帅军将士已经用长盾在界墙近处组成了许多临时防御工事,少帅军的长盾后就已经升起了无数火点,还象长了眼睛一样,呼啸着落入界墙后的秦军营地中,顿时引燃了许多秦军的帐篷,另外还有一些火箭直接射向了界墙城楼,钉在了木质城楼上熊熊燃烧。
“怪事,贼军怎么会这么清楚我们的军帐集中在什么位置?”
宁执满头雾水和赶紧命令士卒灭火的时候,营地里的秦军将士也在手忙脚乱的扑灭少帅军射来的火箭,然而少帅军的火箭却接连不断,逼得秦军将士只能是赶紧提水灭火,同时一些秦军将士也飞奔到了南面的悬崖处,用绳索放下木桶取水,可是很快的,这些秦军士卒就发现不对了,木桶放到了山下后,竟然全都一去不回头,消失得无影无踪,绞上来的绳索上,也明显带着被割断的痕迹……
这个时候,随着时间的不断推移,很多秦军将士也已经口渴难忍,开始四处寻找水喝,然而让这些秦军将士目瞪口呆的是,他们的营地里竟然已经基本上找不到饮水,另外去打水的秦军士卒也纷纷空手而回,说打水的绳子全部被人在山下给割断了。而当这些情况终于报告到了宁执面前时,宁执先是目瞪口呆,然后马上就破口大骂,“狗娘养的乱贼,竟然一边强攻山顶,一边断我们的水源,简直就是无耻,不要脸!”
秦军还有亡羊补牢的机会,为了不让军队缺水自乱,宁执也马上命令派遣两百士卒携带木桶和车辆从西面下山,直接到丹水岸边去运水上山,可是还没等秦军的取水士卒离开营地,准备充足的少帅军将士就已经向界墙发起了强攻。
少帅军的攻墙战术十分简单,就是用随军带来的壕桥车搭建临时桥梁,用飞梯直接冲击界墙,不过也还好,秦楚界墙的高度只有不到两丈,冲上界墙顶端远比冲上城墙容易,少帅军将士此前也积累不少的攻坚经验,所以少帅军将士仅仅只是第一次冲击,就有好几名勇士成功冲上了界墙。
这里也必须得表扬一下吊桥岭秦军的战斗意志,虽然缺乏经验,让少帅军在第一次进攻时就冲上了界墙顶端,可是靠着局部的兵力优势,秦军将士还是很快就把这些少帅军勇士包围或者直接逼下界墙,并没有给少帅军将士迅速占领墙顶阵地的机会。同时看到吊桥岭这边开战后,五里外的武关城里也很快就派出了一千援军,匆匆赶来增援吊桥岭守军。
也正因为如此,不小心暂时被少帅军切断了水源的宁执也没有过于惊慌,沉着指挥秦军将士顽强抵抗的同时,宁执还咬紧了牙关,心道:“来吧,看你们有没有本事拿下吊桥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