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策和薛灵儿走到天工的住处时,洛影梦也在。她站在床前,手还搭在天工的脉门上。
这是萧策第一次见到名扬天下的天工。他是一个须发洁白的老头子,眼神似乎都不怎么好使了,眯着的眼睛透出几分颓唐来。很那让人相信,那么精美绝伦,巧夺天工的物件是这样一个人造出来的。但是萧策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的时候,心里就知道,眼前这人是不负那样的盛名的。
天工有一双保养得很好的手。即便脸上已经皱纹密布,他的手仍然如年轻姑娘的手一样灵巧,皮肤紧致。
“神医,他怎么样?”薛灵儿压低了声音问。
“哼,敢在我雪山医庄纵火下毒,我一定要让这个人后悔活着。”洛影梦愤恨的收回手,咬牙切齿的道。
“他们给天工下了毒?”薛灵儿吃了一惊。
“不错,而且还是天下少有的毒。不过,若是这便能将我难倒,我也就白受人一句神医之称了。”洛影梦说的骄傲,言语间全然不将天工身上的毒放在眼中。
“那就好。”薛灵儿松了一口气。“既然这样,天工就拜托给神医了。至于诊费,少时我会着夜刃中的人送来。”
“你有什么想问他的,趁着他现在还能清醒赶紧问。不然一会儿我的银针下去,没有三五天他是不会醒的。”
“就请神医施针吧。”薛灵儿笑着点头。“救人性命的事情,薛灵儿岂敢耽搁?”
“他就算是因为你问这几句话死了,也是做下属的本分。”
闻言,薛灵儿摇了摇头道:“消息在哪里都能够得到,可人命若没有了就真的没有了。”
“夜刃之主,果然不一样。”洛影梦淡声说了一句,目光落在萧策的身上。“只是这样的善良,要想在临源那地方活下去,几乎不可能。”
“七皇子的正妃,他们即使想要动也要掂量掂量。”萧策平静的回答,而这平静中带着巨大的威慑力。
朝廷中的七皇子与江湖上的千夜之王简直可以堪比冰火之别。浅笑随和与孤傲清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可偏偏完美的结合在了萧策的身上。谁不知道,在临源只有萧策懒得搭理谁,从没有谁敢主动招惹七皇子。否则,怎么死的可能都不知道。
雪原尽头的官路上,一匹马驮着两个人信步走着。
“我不懂,你在江湖上从不染血腥,就算是临阵对敌也不会对人起杀意,为什么在朝中会传出这样冷漠狠辣的名头?”与萧策同乘一匹马的薛灵儿靠在萧策身上问道。
“因为我的确心狠手辣。”萧策弯起嘴角笑道。
这倒是实话,薛灵儿一点都不怀疑萧策在骗她。早在玉陵的时候就听说过他这位七皇子。据说曾经何人一言不合,拔剑而起,见血而归。那个人在床上躺了三个月不治而亡。可这件事情如此轰动之后不了了之了,原因无他,萧策是七皇子,从临源府尹到宗人府大人,竟然没有人敢管。
“说起来,那个被你一剑毙命的人真是冤枉。”薛灵儿幽幽的说道。“难道临源有什么魔力,会让浅笑温和
的萧策转眼变成欺男霸女,仗着身份横行的混蛋?”
“他冤枉?就为着他要造别院,一个村子近百条人命,说没了就没了。”萧策的目光蓦然变得有些冷。“所以,我没有让他当场毙命。”
一剑下去让人不死不活三个月,受尽了折磨,明明知道随时会没有了性命,却还要苦苦挣扎。这样的惩罚绝对比当场死亡要重。
“可是他犯了大殷律法,也还是有王法的啊,你这样杀了他岂非滥用私刑?”薛灵儿稍稍偏过头想要看着萧策。
萧策伸手将薛灵儿身前的披风裹得更紧,不急不缓的道:“连活口都没有,谁会管一个没有苦主的官司?况且朝中势力盘错交缠,不是你想得那般容易的。”
“你这样不把王法放在眼里,皇上就没找过你麻烦?”薛灵儿越想越觉得那样的萧策真的不可思议,不可想象。
闻言,萧策忽然笑出声来,似乎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笑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薛灵儿努力回过头白了萧策一眼。“我哥哥要是敢在玉陵地界上这么撒野,我父王非打断他的腿不可。就算你是皇上最宠爱的儿子,也不能这样无法无天吧?”
“当然不能。”萧策的笑意暖暖的,听在耳中竟将凛冽的寒风都隔在了一边。“你可知道我第一次这样滥用私刑的时候,我父皇是怎么对我说的?”
薛灵儿摇了摇头。
“我父皇说,国家从来都不缺蛀虫,但是却非常的缺啄木鸟。”
薛灵儿偏着头想了一想,也跟着笑了起来:“所以,只要你的剑一直都是对着那些蛀虫,皇上就当没看见?”
停顿了一下,薛灵儿又笑起来:“萧策,不只是蛀虫吧?”
“哎,丫头,我发现你最近变得聪明了很多啊。”萧策将唇凑到薛灵儿的耳畔,带着宠溺的笑道。
“夜刃卷宗记载,前几年的时候,因为太子党和昭王党的不和,朝中分化很严重,而且还有人争相巴结两派中位高权重的人,致使行贿受贿,欺压百姓的事情增多。后来,竟然连着很多官员被刺杀,而凶手至今没有找到。”
“随风而动,无影无形,他们如何找得到?”萧策的笑意更加深起来。
他一直都在暗中帮着自己的父皇铲除朝中那些败类,只是没有人知道是他做的。甚至,没有人知道一向被认为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风无真的存在,并且在皇室中选择了他作为效忠对象。
皇上这治国的手段还真是高啊,难怪有一次父王提起临源的那位,不由得脱口而出“老狐狸”,看这样子还真是不假。萧策的暗中存在使得朝中即使处于势力分化的情况,两边也大概势力相当,相互牵制。如此一来,其实皇上才是最大的受益者。
萧策垂下眼眸看着薛灵儿半侧着的脸。她的嘴角从高高的扬起到落下,似乎想起了什么让她担忧的事情。
“萧策,我父王如今也参与进来了。”不等萧策开口问,薛灵儿已经说了。“而且他现在成了打破两边平衡最大的一个因素。”
萧策皱了一
下眉,抬手指尖点在薛灵儿眉心上:“你这丫头,脑子里就不能想一些女孩子该想的事情吗?”
“难道我父王的安危不是我这做女儿的该想的吗?”薛灵儿不满意的反驳道。她自然知道萧策不会派出风无去刺杀自己的父亲,可她不会天真到相信皇上也没这个想法。
沉默了一会儿,萧策淡声道:“总会有牵制的办法。而且名剑阁似乎更倾向于选择我大哥,虽然不能说完全与玉陵的势力对等,但起码由于玉陵王而造成的影响会小很多。”
但愿吧。薛灵儿收拾起自己的心思,转头对萧策扬起笑脸。他们很快就可以到临源了,她一定要去问问自己的父王为什么会突然做出选择,之前不是一直都保持中立,不参与朝中党派之争吗?
临源城门近在眼前,萧策与薛灵儿下了马,沿着石路慢慢的走着。城门口站着两个人,看样子已经在那里等着萧策很久了。
“少主。”砚臣上前一步,拱手笑道。“你若是再不回来,只怕整个七皇子府的人都要去找你了。”
“哦?”萧策挑起眉,不解的与薛灵儿对视了一眼后,转了目光看向站在砚臣旁边的人。“夜诺,怎么回事?”
“嗯,有人在等少主回来。”夜诺斟酌了一下,简单的回答。
大约不是什么讨喜的人吧?薛灵儿暗自揣测着,不知怎么,脑子里竟然出现了沐如雪的脸,连带着她那不冷不热,高傲不屑的声音。出了一下神,薛灵儿回神的时候发现,萧策竟然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
“你看着我干什么?”薛灵儿疑惑的问。
“你怎么决定呢?”萧策的笑意停留在眼眸之中,面上平静如水。果然,回到了临源,那个可以肆意温和的萧策就被掩盖了。
“什么?我决定什么?”
“是跟我一起回七皇子府还是先去宫里看看你父王?”
话音才落,薛灵儿的脸上顿时绽放出笑容来:“我父王?他还在临源没有离开吗?”
萧策摇了摇头,心里已经知道了答案。薛灵儿这一趟出来许久,也应该很想念自己的父亲了。
“我让砚臣备马送你去宫里。”
“不用。”薛灵儿连忙否定了萧策的话。“我同你一起回七皇子府。”
“咳咳,莫非是不放心我家少主?”砚臣坏坏的笑着,凑到薛灵儿面前低声道。
“才不是呢。”薛灵儿扬起头笑道。
“那是为什么?”不只是砚臣,萧策其实也很好奇薛灵儿的选择,似乎有那么一点点违背常理。
“砚臣,我想请你替我将我父王请到七皇子府。”薛灵儿眯起眼睛,狡黠的笑道。
萧策敲了敲自己的鼻子,笑道:“你不怕让玉陵王为难?”
“女儿外出,如今受伤而回,暂时寄居在七皇子府,他这个做父王的接一下怎么了?况且,我父亲才懒得为这种小事为难呢。”
“哈哈哈,这话倒是很在理。”
萧策顺着声音抬起眼神,目光锁在信步而来的人身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