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湖,壶中乾坤的二楼雅间之中坐着一个气宇轩昂的男子。已经过了不惑之年的他仍旧保持着挺拔的身姿,岁月并没有在他的身上留下过多的痕迹,连沧桑都有些隐晦。
门被轻轻打开,薛灵儿一身男子劲装,玄铁面具之下眉眼弯弯。墨白负手站在她旁边,目光冷凝的盯着对面的人。
“有劳庄主远来。”薛灵儿走到桌子前,对着已经站起的人拱手示意。
“壶中乾坤的薛公子。久仰大名,今日有缘一见,果然俊才出少年。”藏忧山庄庄主炎任笑淡声回答。
薛灵儿抬手想着炎任笑做了个请坐的姿势,而后自己坐在他对面。
“日前,公子曾经派人送了一方手帕给我。莫非公子有家兄的下落?”
薛灵儿颔首一笑。那手帕本是薛灵儿破获假造税银的据点时在一个昆仑奴身上取来的。当时只看着眼熟,却也没有过多在意。如今,税银的事情已经了结,她有大把的功夫来研究那手帕了。
“我听说庄主的哥哥失踪很多年了。”
“不错,月儿出生那年家兄失踪,距今近二十年了。”炎任笑垂下头叹气道。“这些年,藏忧山庄先后派了很多人寻找家兄的踪迹,可最终都是失败而返。”
自然是失败而返,天罗地网没垮掉的时候有谁敢深入虎穴一探究竟?
薛灵儿笑了一下,开口问道:“令兄失踪是要去做什么事情吧?难道令嫂没有对庄主提起?”
闻言,炎任笑的脸色变了一下,旋即毫无异样的笑道:“家兄只说要出一趟远门,可谁想到竟再未归来。如今既然公子有家兄下落,却不知可否告知?”
薛灵儿隔着面具敲了敲自己的额头。从离开萧策之后,她就渐渐有了敲自己额头的习惯。仿佛这样的触感能帮助她安心。
“据我所知,令嫂也是当时有名的女侠。一手飞针走线的功夫可是令很多人闻风丧胆。”
“不错。她当年与夜刃的月晴梅齐名,的确在江湖上数一数二。”炎任笑的眼神黯淡了一下,一时间隐隐有了几分落寞神色。
所以那手帕定然是出自这位女侠之手了。只是,她记得好像藏忧山庄现在没有这样一个人。
“炎庄主,恕我冒昧问一句,令嫂如今身在何处?”
薛灵儿话音才落,炎任笑顿时变了颜色,刚才还笑着的脸登时落了下来,正色道:“这是我藏忧山庄的家务事,不方便告诉薛公子。”
碰了钉子,薛灵儿眉头一挑,看了墨白一眼。炎任笑的反应已经说明这其中有鬼了。
“好,我可以告诉庄主,您可以放心了。”
“哦?”
“令兄已经过世了。是我亲眼看着他归西的。至于那手帕,本是我看着眼熟,从令兄身上取来的。”薛灵儿起身冲着炎任笑颔首致意。“壶中乾坤是做生意的地方,向来不想惹什么事端。”
薛灵儿这话分明就是在说,我不管你藏忧山庄的家务事,这件事情就此了结,你藏忧山庄欠着我一个人情,至于什么时候礼尚往来
,暂且待定。
带着墨白转身走了出去,薛灵儿长呼了一口气。她能看出来,有那么一瞬间,炎任笑是动了杀机的。只不过碍着她身边的墨白不敢贸然动手罢了。
“墨白,你觉得如何?”薛灵儿摘了面具丢在桌子上。
墨白靠着门口站着,想了想道:“就算炎任笑肯欠这人情,你觉得他会甘心情愿?”
“当然不会。”薛灵儿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我猜这其中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嗯,翻一翻陈年旧事也很有意思啊。”
墨白垂下眼眸想了想,笑道:“连夜刃卷宗都不曾记载的事情,你觉得你翻得出来?再说,就算翻出来,对你有什么好处?”
“墨白,我要让夜刃足以与名剑阁抗衡。”薛灵儿嘴角弯弯的笑着,回首之间顾盼神飞。
那么,控制了藏忧山庄就很有帮助了。至少,凭借藏忧山庄的地位,很多事情便不用夜刃亲自出手。
到底她还是要回到萧策身边的。墨白的神色黯淡了一下,然而也只不过是一闪而逝。他很久之前就明白,他与薛灵儿,仅此,亦止步于此。
“不过,你想过没有,就算你手上有炎任笑的把柄,也未必能够让他完全臣服你。一旦有机会,他就必然会反噬。”
“所以啊,我要让一个可靠的人成为藏忧山庄的庄主。”薛灵儿转了眼神看着窗外。手在长发的末梢不断卷绕着,似乎正在思考。
什么人才能成为藏忧山庄的庄主呢?藏忧山庄现在的庄主炎任笑,他虽然妻妾成群可膝下只有炎月一个女儿。而他门下弟子多则多,但总体来看暂时没有能够担大任的。
除非,能找到一个愿意娶炎月的人。可炎月现在一颗心都在萧策身上,总不能让薛灵儿扶萧策做藏忧山庄的庄主吧?
“也许,炎任笑的嫂子还活着。”
“你是说飞针女侠陶三娘?”墨白下意识的反问道。据夜刃卷宗的记载,她已经消失了起码十五年了,基本可以认定是死不见尸。
薛灵儿笑着点点头,转手从袖子里拿出一样东西放在桌子上。墨白近前去看,只见桌子上放着一块绢帛,绢帛的边沿绣着一首小词。字已经模糊了,但从绣工上来看,与那方出自陶三娘之手的手帕如出一辙。
“你从哪儿得到的这东西?”墨白略略有些吃惊。
“这是我十年之前的生日礼物。”薛灵儿指尖点在手帕上。“所以我乍一看那绣工觉得很是熟悉。”
“十年。那也就是说,至少十年之前陶三娘还是活着的。而且,与你母亲暗中有联系。”
薛灵儿点头一笑:“传令下去,暗中寻找陶三娘的下落。另外,派人看着藏忧山庄,也许他们也会有动作。”
“是。”墨白自领命出去,将薛灵儿留在屋子中。
她拉过凳子坐在窗口,双臂交叠趴在窗沿上。已然深秋将尽了,她与萧策分别已经有两个月的时间。不知道临源都城现在是怎样一种境况,萧策他可还好吗?
此时,对着深秋落叶,萧策将手里
的信笺握得越来越紧,几乎要将薄薄一张纸化为无数碎片。砚臣站在萧策身后,不明所以的看着自己家爷。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萧策。手扶着干裂的树干,头垂着,连挺拔的脊背都略略有些弯曲。究竟风无报上来的是什么事情,让爷一瞬间仿佛老去半生。
“报,爷,昭王爷来了。”
昭王到访?听说他前一阵子回了自己封地一趟,算着日子也该是今日才到。怎么还没回府就即刻到访了?砚臣心里疑惑,暗自思量着。
“砚臣。”萧策嘶哑着嗓子开口道。
“爷。”砚臣被如此颓唐的萧策吓了一跳。
“去玉陵走一趟,将王妃接回来。”萧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掌心内力微微吐出,手中的信笺顿时化为了纸片飘散在深秋的风中。
“啊?”砚臣吃惊的看着萧策。他要是没记错的话,好像太子爷已经奏请皇上把名剑阁的沐如雪赐给爷做正妃了啊。虽说皇上还没有正式下旨,但太子爷奏请的话说得有理有据,皇上同意也就是个时间问题。
“怎么了?”萧策已经收起自己的失态,皱眉问道。
砚臣有些为难的道:“爷,这前阵子太子爷不是奏请……”
“让你去便去,哪儿来这么多话。”萧策撂下一句话之后径自往前厅去了。
砚臣站在原处呆了半晌,终于确定他们家爷今天真的是不正常。不管是反应,语气还是决定,都有违常理啊。一般情况下,太子爷的话他们家爷即便不听也绝不会做的如此明显。
坐在大厅的萧舒砚听见脚步声,转头正看见萧策迈步进来。
“有劳皇叔久候。”萧策拱手,礼数周到的向着萧舒砚问安。
见过了礼,分宾主坐下,萧策和萧舒砚各自端起面前的茶碗,不声不响的抿了一口茶。
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萧舒砚“嗒”的一声将茶碗放下。萧策跟着移过目光,平静的看着自己的皇叔。
“该查的,我相信你已经查过了。”萧舒砚沉声开口道。
萧策默然不语,只当默认了萧舒砚的话。
“现在你打算如何?”
“河洛之地不可一日无主。”
闻言,萧舒砚一下子站起身来,俯视着若无其事的萧策。
“在知道真相之后,你仍旧如此选择?”
萧策微微笑道:“皇叔,我不是你们,我对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没有任何兴趣。此番若非为了灵儿,我也不会决定彻查这件事情。”
萧舒砚咬牙瞪着萧策。这么多侄儿中,太子萧诚性情像他父皇,而老七萧策的性情反倒有八分像自己。
“今日我将话放这儿,咱们大殷从来立贤不立长。这储君之位若你承也就罢了,但若是你大哥承,我萧舒砚必力争到底。”
闻言,萧策苦笑:“皇叔,你何必如此逼我呢?”
“他能派人杀薛灵儿一次,就定会有第二次。你好自为之。”萧舒砚懒得同萧策废话,径自转身离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