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5章 潜伏
都城中,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的洒遍了整个世界,大元,家中烧着红红的炭火,而穷苦的百姓们,则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城东,一处不大不小的二进宅院,身穿汉国呢绒大衣,外面套着鸭绒服的管道升,正在埋怨丈夫:“夫君啊,为什么不好好呆在大汉,跑北地来受这个活罪!又冷,又提心吊胆防着人,还背着个汉奸的骂名,何苦来哉!”
说罢,她紧了紧领口,尽量让北风不灌进衣襟。习惯了江南的三春杨柳,习惯了琉球没有冰雪的冬天,若不是随身带来了大汉新出产的鸭绒服,真要活活冻成冰棍了。
赵孟怜爱的看着娇艳如花的妻子,她才十八岁呵,就冒着风险,和自己来到寒风凛冽、政坛更加风云变化的北元,实在不容易啊!替她捋了捋被北风吹得散乱的发丝,“娘子,这次可是苦了你喽……”
管道升嘟着嘴,能挂上个油瓶子。
她是个善良的江南小女子,十几年来,每天都是和姐妹们吟吟诗词,竹绣花、画画工笔花鸟,两年前嫁给赵孟,满以为一辈子相夫教子就过去了,哪知道要卷进汉元相争的巨大漩涡?在她单纯而善良的心目中,大都城就是虎狼穴,唯恐避之而不及,怎么会巴巴的赶着送上门呢!
赵孟苦笑着摇摇头,现在的这副担子,对这个娇媚的小妻子而言,实在过于沉重了些,可不带她来,行吗?连家人都不带,如何取信忽必烈?蒙元并不是傻瓜!
他扶着妻子柔弱的肩膀,眼睛盯着她地脸庞:“五年,最多五年,我地任务就完成了,到那时候,我陪你回江南!莺飞草长、春江水暖的江南!”
家乡,江南!回到如梦似幻的江南,是这个烟雨般的小女人,朝思暮想的渴求,而五年时间,对一个十八岁、有挚爱夫君陪伴的女人来说,实在算不得很长。
“真的?”管道升睁大了眼睛,忽而展颜一笑,在夫君的脸颊轻轻一吻:“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你可不能骗我!”
赵孟在妻子地眼睛里看到了浓浓地爱意。那一瞬间。似乎充塞天地地冰雪。都融化作了潺潺春水。
门房地高叫。打断了夫妻间地柔情蜜意。怯薛亲卫带来了大元皇帝宣召地圣旨。
等了五天。忽必烈终于传召了!赵孟兴奋之余。看着妻子担忧地面容。压制住自己地感动。淡淡地道:“娘子。为夫去了。”
“我等你回来。”
赵孟第二次踏进了隆福宫光天殿。上一次。他被愤怒和仇恨蒙住了眼睛。以故宋皇族地身份。接受大元皇帝地托付。到琉球向那个篡夺大宋皇位地楚风宣示天朝威严;现在。他地心中。只有民族、国家和天下苍生。
“赴琉球宣抚副使赵孟。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提着衣襟下摆。小步快跑之后双膝跪地。赵孟完美地完成了山呼舞蹈地全套动作。这是他学习了二十年地礼仪地一部分。早已深入了血脉。上次行这个礼节地时候。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大元握乾符而起朔土。天下一统。亡国之人向真命天子行礼。是理所当然地事情。可是为什么时隔一年。现在却觉得这个礼节是那么地别扭。那么地难堪。让人打心眼里不舒服呢?
赵孟心头苦笑,大约是在琉球呆久了,一年多没给人下跪,两只膝盖也跟着变得硬了吧?
“赵夫子起来罢!”忽必烈咧开大嘴,尽量让自己显得谦和:“你替朕往琉球一趟,辛苦了!”
赵夫子,忽必烈身为蒙古皇帝,总是称呼汉人臣子为秀才、夫子,听起来似乎非常亲切,然而骨子里,却带着征服者对被征服者的蔑视。
第四等南人赵孟回来,第二等、被视为蒙古统治者盟友的色目人马可波罗,却留在了反贼一边,这让参知政事阿合马、中书左丞桑哥等色目系的官员,脸上都带着讪讪的笑。他们不恨马可波罗,因为色目人从来都是向金钱,而不是某位皇帝、大汗或者王爷效忠;他们只恨赵孟,这个汉人,为什么不老老实实的呆在反贼手里,偏生要辛辛苦苦的回到大元,岂不是让大汗瞧不起咱们色目人了?
阿合马惴惴不安的等着大汗问出那句话,那句让朝堂上所有色目臣子颜面无光的话:“正使马可罗何在?”
但忽必烈没有问,因为奴才的反叛,有损主人的威严,这样的事情,越少提到越好,最好就是根本当作没有发生。
“赵夫子辛苦了,在琉球一年多,实在不容易啊!朕想听听你在反贼手里的经历,听听反贼的情形。”
赵孟满脸悲愤的答道:“那伪汉反贼,侮辱斯文、悖逆孔孟,让贩夫走卒和我读书人并列,更有那假科举,居然许挑担卖浆之流,和我等儒门子弟同室考试……”
呼~朝堂上汉人臣子们齐声嘘气,所谓大元朝九儒十丐,那是戏台上唱着打趣的,不开科举,贫寒士子出仕无门,倒是真的,但儒门大家,如方回、叶李、赵复、元好问之流,都被大元延请,授予高官厚禄,江南的“儒户”,还有免差役、免税赋的优待。
这伪汉竟然把儒士和贩夫走卒同列,岂但斯文扫地,简直连孔孟圣道都不要了嘛!
叶李、赵复等人,纷纷出列,把各种各样可怕的侮辱之词,向楚风和他的政策、他的国家倾泻,一时间楚风成了众人口中的十恶不赦之徒。
阿合马刚刚逃过了一场尴尬,立马生出了奸计,想给赵孟下个套子:“微臣听说大汉海船往来海上,沿海闽广又为反贼所有,各地设警察巡查奸细,我大元派去的探子常常深入五六十里就被捉住。则赵大人究竟如何逃脱,如何北归呢?”
所有的人,都被他引起了注意,对啊,伪汉反贼的控制如此严厉,听说那什么警察,都派驻到每一个乡镇了——这可是大元、亡宋、大理、西夏都没有过的制度,从来朝廷只到县一级嘛!赵孟一个文弱书生,又带着老婆,怎么能从容不迫的逃到北方呢?
只怕有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