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抱着她的手忽然抽了回来,面色瞬时阴沉了下去,问道,“你说什么?”
“臣妾说什么皇上还不明白么?”阿娇索性也拿了件衣服披在身上,独自歪到了一旁的榻枕上,“皇上这些日子做了什么难道还需要臣妾多说?”
刘彻倒是没回话,直接起身朝着外面道,“给朕把灯点了,回宣室!”他下了塌,拿了衣服随意套在自己身上,按部就班的系了腰带,倒是珠玉配授一行不差。阿娇在一旁冷眼看着,心里气的几乎快喷血,片刻前还是耳鬓厮磨情话绵绵,这会儿倒是变得够快。
一直服侍在刘彻身边的太监着急慌忙的跑到了跟前,“哎哟”一声,“皇上您这是怎么了,大半夜上哪儿去啊?”
“朕方才说了回宣室,你没长耳朵是不是!”刘彻袖子一挥便起步往外走,阿娇在后头厉声叫道,“皇上现在可是越发的神气了,到底是一国之君,谁的话都听不得!”
刘彻稳住脚步,慢条斯理的转过身来,“皇后还想和朕说什么,不如今晚一次性说个够?”
“哼,臣妾是为皇上好才直言,皇上若是觉着忠言逆耳那臣妾也无可奈何!”阿娇下榻走至刘彻身边,气势很是逼人,“难道臣妾说错了么?皇上当真没做过那些个糊涂事儿么?若皇上真觉着臣妾一人伺候不了你大可尽情在外边找些不干不净的女子,回头惹上了什么麻烦臣妾也万不敢替皇上担待!”
刘彻一声冷笑,“哦?那么朕倒是想知道皇后所说的麻烦是什么?怎么还要劳烦你来替我担待?”他扬了扬眉,转过身去,“难不成姑妈又要在祖母那里说朕些什么?”
“你……”阿娇一时气短,语调柔了下去,道,“臣妾是为皇上好,若皇上真觉着永巷寂静,大可广召良家子进宫侍奉在侧,只是别出去寻些来路不明的人……”
阿娇自然是不愿意这后宫之中除了她之外再多一人的,只是母亲的话时时在耳侧回响,说不准自己这么口头上的一服软能让皇上软下心来。
“朕多谢皇后的好意,此等事情日后就交给皇后办吧,朕自然是希望未央宫多添几位佳人的。”刘彻闷声一笑,继续向前走,快出了内殿门时阿娇失控叫道,“就算是这样你也别想着宫外那等贱婢能有朝一日进得宫门!”
这下脚步止住,刘彻终于皱了眉头,压制着心里忍耐许久的怒气,“皇后再说一次?”
“我说,皇上别忘了,后宫是由我这个皇后在管,该进什么样的女子也是掖庭上报椒房殿!”
刘彻远远的打量着阿娇眉眼粗瞪的凌厉面容,闭了闭眼,道,“皇后看来对朕的行动了若指掌?这也倒好,省的朕烦心,那女子是必入宫不可的,至于如何安排朕心里自有数,大可不必劳烦皇后……还有姑妈费心!”
话罢他便疾步出了椒房殿,太监小心翼翼的跟在他身后,小声道,“陛下这样对娘娘,是否……”
“你又啰嗦什么,还不到前面提着灯。”他一阵心烦,头也不抬便向前走着。
五月初五,子夫一早醒来便听得外头一阵喧闹,在上面探开窗子朝下望去,几对身着铠甲的宫中内侍骑马在前,后头一辆富丽堂皇的马车在街道上缓缓前行,再后方也跟着几对侍卫殿后。她看着心中奇怪,这么大的排场,是哪户官宦人家的行头?
雁儿端了洗脸水进来,见子夫在窗边纳闷,叫道,“姐姐,你看什么呢?”
“你说,这外边的是什么人”
雁儿得意的笑了一声,“刚刚我正听了孟师傅说呢,今儿是皇上去往霸上祭扫的日子!”
这宣菀楼中才女不少,琴棋书画舞的分工教习自然是必不可少,而方才雁儿口中提及的孟西娘便是专门教习女子书法与礼仪的,听闻她曾师承法家门下,习得不少春秋先秦时期的典籍,在这个时代算是为不可多得的女博士了。
“是今天!”子夫这才突然记起来,这一刻她觉得历史的脚步离她似乎越来越近了,她躲避了许久,终于熬到这一天了,只要这一次安然度过,她就可以放心回公主府了。
她上前卷起衣袖洗了把脸,接过雁儿递过来的方巾擦脸,问道,“孟师傅在观书阁吗?”
雁儿点头,“姐姐还用问么,孟师傅几十年如一日,每日早晨都得在观书阁呆上几个时辰的。”
“知道了,”子夫推门便往观书阁的方向去,雁儿连忙叫住她,“姐姐,你早饭还没用呢!”
她心里想了想,冲雁儿笑了一声,伸手将那两盘点心端在手中,“我这就带去请孟师傅一起吃!”
宣菀楼的构造还是颇有特色的,门廊和一些微型楼阁相连,几座小楼之间还以一些小桥与走道连着,看着眼晕,桥下的池中散养着花儿鱼儿,的确巧夺天工布置绝妙,若是再加上些二氧化碳制造的干冰的话可真是以为在天界了。
子夫时常看着那些走道就觉着眼熟,后来才突然想起这边的建筑风格似乎与未央宫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工匠将一切都浓缩了加以改造,少了气势恢宏,多了精巧灵敏。可惜她当初学的不是建筑,不然放到现在也能趁此机会好好研究一番。
观书阁在宣菀楼的西南拐角,临着后边的一片小池塘,夏夜时几扇木制小窗一开,凉风四处同行别提有多惬意了。子夫曾经去过一次,总觉得这个书房比起自己的曾经的办公室可好多了,至少绿色环保又清新,就连大学时期最爱的图书馆都没这儿让人呼吸畅快!
她隔着缝隙往里面敲了敲,孟西娘果然在认认真真的诵书,还以为是什么文雅的玩意儿,她仔细一听,却发现她所念的都是大汉当今的律法。
不得了,这孟西娘原来有当律师的志向!
“孟师傅,我能进来吗?”她一手端着早点一手扣着木门,又往里边探了探。
里头的诵书声停了下来,似是往外边打量,片刻后才道,“难不成我现在叫你回去你便回去了?”
子夫轻笑了一声便踏了进来,见着孟西娘桌案上的一大堆书简不由得一阵头晕,笑道,“孟师傅,这么一大早你就这么辛苦,肯定还没吃东西吧?喏,用些酥饼吧。”
孟西娘不过二十三四岁的模样,可惜这样年龄的女子在宣菀楼已经成了师傅一辈儿的人了,在汉朝也是大龄剩女一枚,想她方琳这个年纪的时候才刚从大学的牢笼里出来摩拳擦掌呢。
“你这么一大早跑过来不会就是为了给我送早点吧?”孟西娘放了书简,定定的看着她,“说吧,有什么事儿?”
子夫嘿嘿一笑,充耳不闻,拿起她的那些书目便想看出个所以然来,可惜上面的文字密密麻麻的不知写些什么东西,她勉强可以看懂的便是“经法”、“道原”,这些可是最原版的古董,可惜如今即便她见着了也带不出去,微微叹道,“没什么事儿,就是看孟师傅这么好学,不过来瞻仰一番罢了。”
孟西娘似是无意,“听闻前些日子你与寒秋往侯府里走了一趟了?你们俩的美名在外我可是听的不少。”
“寒秋都回公主府好几日了,孟师傅怎么还提这件旧事儿,”子夫引开了话题,问道,“孟师傅每日背书,可有没有遇到过特别难背的?”
“有倒是有,怎么,你是有什么法子?”
子夫一听来了精神,连忙道,“我可以告诉您一个法子,只要遇到怎么也背不上的内容,就拔下头上的发簪,边背那段边往大腿上扎,当然,只要起到疼痛的效果就好了,以后这些内容绝对会好记许多!”
孟西娘扑哧一声,“你这点子是哪儿来的?我听着怎么这么渗人。”
子夫不以为然,“这您就别管了,听着倒是挺可怕的,不过的确管用!”
这个方法是方琳自己发明的,从学生时代起就一直是她的背书法宝,美其名曰“疼痛记忆法”!背历史的时候但凡哪段跳不过去了,就拿笔尖扎自己两下,边扎边背,以后只要一想到这个知识点便是倒背如流。她自己也试着分析过,大概是大脑的某一处记忆和神经传递有什么内在联系。
孟西娘挥挥手,笑道,“好了好了,你今天一大早跑来难不成就是为了说你的背书诀窍,我才不信,说吧,到底有什么事?”
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子夫也只好开口了,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只是她的历史知识一下子有些跟不上了,与其自己胡思乱想还不如找个当代的知识分子好好讨教一番,犹豫了片刻,她开口问道,“孟师傅,山阳王是哪门哪路的?”
孟西娘讶异,“你为何忽然提起他?你见过?”
“哦,就是那日我在平曲候府见着的,当时陵翁主也在。”
孟西娘抿嘴一笑,“看来当日你果真见着了不少贵人,淮南翁主刘陵的父亲淮南王是高祖皇帝的嫡孙,与先帝是堂兄弟,而山阳王刘定的父亲与先帝却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了。”
“等等……”子夫好不容易理清了头绪,细细将这番话深究了一番,窦太后当初只有一女两子,刘定的父亲的与先帝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岂不是……
“梁王去世后当时的太后悲痛不已,先帝为求太后宽心便将梁国一分为五,而如今的山阳国便是当年梁国的一片土地,山阳王是梁孝王第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