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9 婴啼响
卓文君和司马相如并没有对两人之间的事情大肆宣扬,刘彻又忙于国政,自然没有听说过这种杂事,陈午被刘彻问得老脸微红,顿时语塞。
“这…臣略略听说过一些。”陈午呐呐地道,他不能把弹劾陈珏的奏疏藏下,但对于其上的内容却不能不去稍加查证。
刘彻见陈午一副遮遮掩掩的样子也不在意,反而发觉这个一贯本分的姑父也颇为有趣,他又看了看手中的抑扬顿挫的弹劾书,道:“子瑜的品性朕知道,他那种心性,就算跟什么女子有牵连也会纳回家去,不明不白地胡来是不可能的。”
天子对自家儿子信任有加,陈午听得心中一松,连连称谢。
刘彻挥了挥手,道:“这事虽然没有什么大不了,但朕也不能置之不理,你回去跟子瑜提一句…”
话音未落,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杨得意走进来哈腰道:“陛下,喜事啊!”
刘彻漫不经心地道:“外头冰天雪地的,能有什么喜事?”
杨得意一脸笑容地道:“内妇王七子诞下一位皇子。”说着,杨得意不着痕迹地看了陈午一眼,道:“太医说,皇子…”
刘彻將手中弹劾陈珏的那封奏疏丢到了不知哪个墙角,兴高彩烈地连连道了几个好字,等杨得意把他脑子里记住的拿点东西都说与他听,刘彻这才笑道:“杨得意,应该怎么做不用朕一一跟你吩咐。”
杨得意笑着连声答应,躬身退后就出门转往椒房殿的方向。说一千道一万,这后宫中事还是由椒房殿那位陈皇后来做主,哪怕太子刘睿之外的第二位皇子弥足珍贵,很快那位王氏就要不得了。
事情急转急落,陈午心里五味俱全,还是鼓起一脸笑容道:“臣恭贺陛下…”
刘彻双手虚按。按捺住兴奋地口气道:“这余下地几封奏表朕也不看了。你代朕处理了就成。”
陈午先是一愣。道:“臣遵旨。”心中盈满天子信重地喜悦。但陈珏随后想起女婿今日不勤政八成是要看那两母子。他心中又有点不得劲。
刘彻点了点头。满脸喜色地来回走了两圈儿。道:“朕去想想给睿儿地兄弟取蚌什么名。將来太子坐镇长安。他需得在外为君父恩泽一方百姓。这可不能马虎。”
陈午听得欣喜。底气一下子足了。送走刘彻之后。他就在尚书官地帮忙下慢悠悠地整理起文书来。一边整理。陈午一边在心中琢磨着刘彻地意思。想来天子是期待那个小娃子將来做个辅佐刘睿地贤王。这倒不错。
杨得意来到宣室殿地时候。迎面碰上恰巧从外边取茶点地李青。
扁秃秃地树干下。两人踩着冰凉凉地青石路面。杨得意哈着白气把这桩喜事说了个大概。引路地李青面色不变。脚下地步子却不声不响地加快了。
转过廊角,杨得意和李青一前一后地进了椒房殿,一抬眼就看见一袭长衣的陈珏坐在那,正笑容和煦地跟阿娇说话。
杨得意上前將事情一一禀明,末了道:“皇后娘娘,侯爷,小人看陛下虽然高兴,但那股劲跟太子和当利公主降生时没得比…”
陈珏微微颔首。杨得意一向跟陈珏关系良好,跟王氏那边八竿子打不着一点关系,他当然向着陈珏姐弟二人,倒是阿娇的反应让陈珏挂心。
阿娇神色微微一讶,旋即自若地点点头,温和地道:“杨得意,陛下是去了王氏那边吗?”
杨得意有点拿不准皇后娘娘的心意,答道:“虽然小人没看见,但应该没错儿。”
阿娇嗯了一声。有条不紊地一一吩咐了王氏和小皇子今后的诸项事宜,大至所住的宫殿,小至衣〕、行甚至屋子里取暖的火盆无不包含在内。
陈珏下意识地察觉出阿娇的心下不应该这么平静,趁这段不短的时间,他示意李青和绮罗两人把刘和刘睿带出去,谁料刘不知怎地挣脱了绮罗,竟然几步小跑到陈珏身前。
刘惊诧地睁着一双大眼,圆圆地眸中闪过一丝不解,低声道:“我又有弟弟啦。可是母后的肚子怎么没像睿儿出生前那样鼓鼓的?”
陈珏不答。放柔了表情,道:“你跟绮罗回去。舅舅过几日跟你说。”
刘撅了撅嘴,扭头一跳一跳地离开了。陈珏侧过身,阿娇正对杨得意说:“陛下子嗣不丰,今次王氏有大功,总不能还做个七子。你给陛下带句话,请他今日或明日来跟我商议一下,怎么封赏王氏为好。”
杨得意答应了,又有宫人自觉地送他出门,这时殿中只余陈珏和阿娇两人。杨得意一走,阿娇就呆呆地坐在那不说话,陈珏起身走到阿娇身边跪坐在侧,轻轻拍了拍阿娇。
随着陈珏地动作,阿娇好像忽然醒过来似的,她双眼无神,指了指胸口处,轻道:“阿弟,我这里难受。”
陈珏看她长大,何曾见过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柔声道:“我知道。”
阿娇摇摇头,道:“你是男子,你不知道。”
陈珏轻叹一声不语,不知何时,阿娇双眼里氤氲着两团雾气,平静地道:“有的夜里,他没有回来椒房殿,我知道他在干什么。但他在我跟前的时候,从来不多看别的女子一眼,不管他在外面怎么威严,我又总能看见他跟阿玩成一团,没个天子样,所以我就不难过了。”
阿娇说着,泪珠已一滴滴地滑落脸颊,她道:“可是从现在起,我没法子了,每次看见、想起那个皇子,我就…”
话声戛然而止,陈珏轻拍着扑到自己怀中的阿娇的脊背,没有说什么劝她理智的话。阿娇地性格本来就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只是为了刘和刘睿才一直苦苦压抑。
阿娇哽咽声减小,喃喃道:“彻儿现在跟她和那孩子在一起,阿弟,我好想跟他大闹一场,好想把那些女人都赶走…”
陈珏默然半晌,道:“哭吧。”未央宫里没有什么纯粹的一世一双人。等这回过去,阿娇应该就能真正坚强了。
阿娇忽地抬起头,神色间流露出几分惊慌和无助,急切地道:“阿弟,我怕。”
陈珏一怔,目光直视阿娇,道:“你怕什么?”
阿娇直起身,目光落在漆案上的玉蟾处,颤声道:“我怕有一天彻儿不要我和阿睿儿了。仔细想想,孝惠皇后张嫣还有当年的薄皇后,他们跟天子和太后的关系何尝不亲。我小的时候,先皇和栗娘娘又何尝不恩爱?”
陈珏心中一软,他看着阿娇,肯定地道:“不会地。”阿娇想笑一下,却只是抽动了一下嘴角,跟素颜上的泪痕交织在一处,笑中带泪反而更添凄楚。
陈珏轻轻一笑,道:“陛下对你心意怎么样,你自己感觉不到吗?”
阿娇静静地不语。虽然刘彻很花心,但他对阿娇的好也算难得了,若不是阿娇要求地不只是这样,刘彻眼下做得不算不好。
“我心里怕呢,王氏会封什么?”阿娇轻声道,“会不会又是一个王美人?”
陈珏明白阿娇在指什么,不知怎地,陈珏脑海中忽然想起张嫣几人和亲族的下场,再想起襁褓中的刘睿。陈珏淡淡地道:“不会地,你已经是皇后,身后还有我在呢。”
“最重要的,是我们已经有太子。”陈珏悠悠说着,目光幽深。
阿娇定定地看了陈珏好一会儿,这才轻轻地点了点头。
从椒房殿出来,陈珏看看天色,日头已过当中,他不疾不徐地走在青石路上。才要走出宫门时。竟差点迎面和陈午撞个正着。
陈珏父子理所当然地一起出宫,顺路一道回官所。
两人在宫阙外一条笔直的路上并驾而行。这条路上大多是一些官署的所在地,往来行人不多,就算有人看见陈珏二人,认出他们也不会贸然上前说话。道路两边植满了松柏,长青树在雪中伫立,铮铮风骨傲然尽显。
陈午提了一嘴刘彻的表现,陈珏点头笑道:“宦海无涯,做官的谁没有被人弹劾过,我这阵子带人查私盐,若是没人做点什么才怪了,我还纳闷什么时候有人出头呢。”
只是义和卓文君嘛,陈珏摇了摇头,他和义之间一向光风霁月,至于卓文君,两人见面地次数更是寥寥可数,这借口编排得未免太生硬。
勒马避过一队游弋地兵士,陈午皱眉道:“可要我替你揪出那人教训一番?阿父决不轻饶他。”
陈珏从持缰的双手中抽出一只手掌摇了摇,笑道:“阿父用不着落人口实,况且杀鸡焉用牛刀,田现在巴不得有立威地机会。”
陈午笑了笑,道:“珏儿说的也是,上有窦陈我们两家压着,王的兄弟又那么多,田一向又没有大功,忽然做了有实权地高位当然让人看不起。”
“御史中丞算高吗?”陈珏微微一笑,道:“阿父,以我之见,一旦田合了陛下的心意,他不会放着田太长时间,对家中来说,过阵子田的位置再高些也好。”
陈午眼中讶色一闪,勒马问道:“田虽是外戚但无有寸功,后宫更没有太后撑腰,短期内如何再升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