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历五月初五,国历端午节。
在鹰帽山的后山,一营的士兵连夜修建了一座公墓,除了此次战役中为国牺牲的士兵之外,梁丹又命人将陈大巴掌等之前为国捐躯的士兵遗骨也移至此处。丁雄亲笔提字:同昌抗日烈士陵园!
虽已入夏,山中的晨风依然凛冽,梁丹率领独立团一众将领与杨欣等共同祭拜。此次大战虽获全胜,然战场终是无情,夺走了侯登山等一众兄弟的生命。梁丹亲写祭文,祷告苍天,以慰英灵。李大仙更是在侯登山的坟前几次哭得晕死过去,连连呕血。
鹰帽山上松柏齐鸣、百鸟齐哀,梁丹鸣枪三响,英雄落泪。
祭拜之时,又有百姓自发上山,依同昌本地规矩,送来纸人纸马。更有亲人送葬,哭声震天,足足半日,方才平息。
下得山后,丁雄吩咐那林排下庆功宴,死者已矣,生者仍需高举抗日大旗。不想那林却揪准机会将梁丹拉到一边小声道:“司令,还请借一步说话,在下有下情禀告。”
虽然梁丹和那林说了好几次,这是抗日队伍,不要总来大清朝那一套。可那林当了多年的内务府总管,有些个言词一时半会儿还真改不过来,梁丹也无可奈何。
“启禀司令,昨天晚上您情急之下,把这军火全送给了杨欣,只怕是不妥啊。”那林转着小眼睛,一边和梁丹说话,一边扫着杨欣。还好杨欣正在与杨花肠等人交谈,看样子并没有注意这里,“您可知道,您大手一挥送出去多少东西?光小钢炮就有三门,炮弹三十发,三八式长枪三百五十支,子弹六千发,短枪一百二十二支,子弹……”
“不要说了。”梁丹一猜那林找他就是这个事,昨天晚上那林脸色就不对,只是没找着机会,一直憋到现在,“我不是冲动,我真心实意的要谢谢人家。更何况,大丈夫一言九鼎,送出去的东西,我哪能还往回要?”
“可是……”那林急得直搓手,“那东西也太多了,咱现在不是穷大方的时候啊。前几天丁参谋长说以后弹药也由我来分配,这三位营长天天堵在门口找我要枪要炮,我这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呀!”
“当初罗胡子不是从秦皇岛运来了三大车军火吗?”梁丹说道,“不会这么快就用完了吧?你不是还找黑市把咱抢来的绫罗绸缎也卖了一批,还不够买军火的?”
“杯水车薪那。”那林摇了摇头,“远了不说,就初四这一仗,您知道打进去多少东西?别的不说,现在整个独立团炮弹还有十发,长短枪子弹加在一起不足一万发,平均下去一人十发子弹都不够了。我原来还以为,杨连长抢的这几车军火一到,可解了燃眉之急。没成想,您到真是大方,好家伙全送人了?你多少给咱自己留点啊。”
这才叫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梁丹自己都不知道独立团已经不象以前那么富裕了。可再看看杨欣,却见此时杨欣正低着头不知与古一风聊着什么,梁丹还是摇了摇头:“不行,这次欠了旋风支队天大的人情。军火的事就这么定了,全部送给杨欣,决不能改。”
“哎呀,这咋就说不明白呢?”那林都跺脚了,正看到孙观走过来,那林一把拉过孙观,“老孙,老孙,你和团长说说。没别的,就你今天早上和我说的话再说一遍。”
孙观永远都是一张麻将脸,火上房了他也不会动一下声色,淡淡的说道:“这次我的任务是带着半个团的伪军在山里转,拖住他们的脚步。我已经完成了任务,我现在需要补充弹药,急需步枪子弹六百发,手雷七颗,手枪子弹一百发。怎么?那总管这几个数目都记不清楚?”
“梁司令,您听见了?”那林不看孙观,只拿眼睛瞅着梁丹,“就这山西佬一个人就能拿走一个连的装备,您说给是不给?”
“当然得给。”梁丹脱口说道。别看孙观一个人拿走一个连的装备,他一个人发挥的作用能顶一个营。别说要子弹,他就是要龙肝,梁丹也得想办法给人家摘去。在梁丹的眼里,孙观绝对是独立团的宝贝,那是顶在头上怕吓着,含在嘴里怕化了,就差早晚三柱香给拱起来了。
“我拿啥给呀?”那林也是真急了,索性一指孙观,“老孙,你看我那林身上哪块肉值个子弹钱,你割下来换军火去吧!”
孙观微微一怔:“司令,你不是真打算把军火全送给杨欣吧。”
“军机大事,绝不玩笑。”梁丹正色道,“我既然是司令员,那说过的话就得算数。大不了再想办法动劫一次鬼子的军火,反正我答应别人的事,就决不改口。”
梁丹的话似乎让孙观略感意外,孙观又道:“到也不用那么麻烦。我到是有个主意,举手之劳就可换来大批军火。”
“啥办法?”梁丹没说话呢,那林先两眼放光,“我说孙愣子,你有这主意咋不早说?”
孙观果然一愣,还是头次有人叫他“孙愣子”呢。那林自知说走了嘴,忙道:“可不是我给你起的外号,他……他们都这么叫,我随着他们叫的。”
“怕是就你这个猪头给我起的外号。”孙观冷言相对,又对梁丹说道,“司令,咱这次打了大胜仗,这可不光是咱们独立团的事情,秦皇岛朱总监那边,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吧?你只需拍封电报过去,就说独立团为打击鬼子的嚣张气焰……等等,这么说不行。就说,您发现鬼子兵有向山海关出兵的动向,于是独立团全员出动,为了阻击鬼子,与鬼子两个支队约两万兵马,大战了一天一夜。虽获全胜,但现在独立团亦损失惨重,请朱总监速发一批军火过来。”
“这个主意好。”那林一拍掌,“这样一来,不但要来军火,怕是朱总监也得升梁司令的官吧?老孙,看不出来呀,你小子编个瞎话也是行家里手。不行,两个支队的鬼子,两万人那,咱咋可能打一天一夜呢?说一万吧,咱独立团就一千来人,打一万鬼子,也不容易了。”
孙观不置可否,只是看着梁丹。
不想梁丹却摇了摇头:“老孙,真要这么干,咱不是谎报军情吗?目前看来,鬼子还没有出兵山海关的动向,咱们这么一说,那关里不知真假,万一错误的调动了兵马,反倒给了鬼子可乘之机。不行,这么做绝对不行。”
“这个死心眼啊。”那林算是拿梁丹没办法了,“雍正年间山西将军左道明杀了一百村民,上报朝廷说了平定千余山匪做乱,直接被提升为直隶总督。道光年间云南巡抚朱定光私吞税银五万两,谎称云南水灾,朝廷立刻又调了三万两银子给他。更别说光绪年的西北军将领邹正明,宣统年间的山东道台葛成严,他们都是怎么发的家呀?我可是内务府出来的,那帐上记得明明白白,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啊。司令,和他们比起来,咱这还算事吗?再者说了,咱可是正经八百的打了胜仗,连龟尾都干掉了,还不得好好奖奖咱们。老孙,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没错。”孙观点头道,“那总管说的事,我不太了解。但我在晋绥军十年,昨天这场大仗要是放在晋绥军里,晋绥军的军官就敢说杀敌十万。杀个龟尾算什么?他们的军报里,敢把石野和清源两个支队长全放在自己的帐上。杀个中队长什么功?杀两个支队长又是什么功?梁司令,这件事就算以后朱总监知道咱们是谎报,他又能拿咱们怎么样?”
“说的是呢,咱是民族英雄!”那林一拍大腿,“这叫瑕不掩瑜。自古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关二爷还失过荆州呢,现在不还满地的关帝庙吗?咱拿了他朱总监的东西,也不干别的,以后多杀几个鬼子不就行了?“
那林与孙观的连番劝说,似乎梁丹心中略有所动。然而低头想了一会儿,梁丹还是摇了摇头:“我不管大清朝的官怎么干,也不管晋绥军是什么规矩,我梁丹带兵全凭一腔热血。你们可知道为啥杨欣的队伍会帮咱们?这件事,乔曼与我仔细说过,我们的队伍现在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与旧军阀不同。我们是真真正正的抗日队伍,只有行得正,做得端,才能树立民望。这一次打同昌,我就一个目的:救三哥。说实话,为了一已私利,牺牲了这么多兄弟,我已经很不对起独立团了,现在又让我谎报军情。那林、孙观,你们说的事,我梁丹干不出来。”
“司令啊……”那林还想再劝。
“那林,”梁丹打断了那林的话,“你说,如果我梁丹带的队伍,真和那些旧军阀一样,你还能死心踏地,跟着我打鬼子吗?”
那林一时为之语塞,只拿眼睛看着孙观,想让孙观说话。
“我还真是服了梁司令了。”孙观淡淡的说道,“好吧,既然梁司令已经把话说这个份上,我也只好用笨办法了。”
“啥办法?”梁丹问道。
不想,孙观并不理梁丹,而是对着那林说道:“我要一百个铁匠、一百个木匠、一百个瓦匠,二百个帮工。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去找,反正日落之前,我要在村口见到这些人。”
“啊?你这是要当人贩子啊?”那林一愣,“你要这些人干啥?”
“我最近在附近的山里转了转,我发现同昌这地方还真不错。山里面有铁矿石,石英石还有硝石,弄个小型的兵工厂应该问题不大。”孙观答道。
“兵工厂?”梁丹差点蹦起来,一把抓住孙观的手,“老孙,你还有这本事?”
“这话说的,调令上面不是写得清清楚楚,我是枪械师啊。”孙观拍掉了梁丹的手,“梁司令饱读诗书,不会不知道枪械师与阻击手的区别吧?你以为陈长官为啥要因为我的事和张少帅吵起来?我孙观的本事,你还真不太清楚。”
看着孙观转身离开,梁丹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又想想孙观刚刚说的那些话,梁丹恍然大悟:“孙愣子,你小子刚才是在试我呢吧?”
孙观没有回头,却伸出右手,冲梁丹晃了晃大指。
“司令,这个……”那林还没反应过劲来呢。
梁丹早已一巴掌拍在那林的头上:“还站这干啥?找人去呀?去找各营长,把铁匠、木匠、瓦匠出身的战士全挑出来,越多越好。”
“啊。”那林立刻转身就跑,跑了两步才想起来,自己也饿了一早上了,还没吃饭呢。可是看看梁司令兴致勃勃的样子,算了,就当减肥了,还是先去找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