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顿酒直喝得外面响起了三更鼓,双方才酒欢而散。
席间金尚龙只不停的说着对梁丹的如何推崇,梁丹则只谈金家堡立堡百年,实为同昌地面上的柱石。佟富手拿酒壶,给二人频频倒酒,言谈话语间久历江湖自然滴水不露。
到是佟得虎与杨花肠儿总是不对付,初时二人还算守着规矩,可等到三杯老酒下肚,佟得虎还没说话呢,杨花肠儿的酒碗已经伸到了面前。佟得虎哪肯在酒桌上服输?酒到杯干,与杨花肠儿拼起酒来。
杨花肠儿不光打架不要命,喝起酒来照样不要命,与佟得虎二人一碗一碗的碰过去,两个人只喝得脸红脖子粗。一边佟富对着儿子连使眼色,然而佟得虎也是个红脸汉子,对老爹的眼神只做不知,与杨花肠儿喝酒如同打仗一般。
等到梁丹推杯起身,佟富连忙叫人招呼着送梁、杨二人到后面客房休息。
杨花肠儿一边走着,还一边喃喃的说道:“佟黑子呢?来呀,接着喝呀。这才哪到哪?咱再喝个步步登高!”
直送二人回房之后,金家下人向梁丹行了个礼,这才退了出去。
等到外人一出门,杨花肠儿本来在炕上躺着呢,却突然坐了起来,一双眼睛闪闪发光,却看不出一丝酒醉的意思。嘴里说道:“四哥,你刚才咋不问问胡子的事呢?”这话说得清清楚楚,若是佟得虎在场,却不知做何感想。
梁丹给自己倒了一碗茶,慢慢喝了一口才说道:“你要是金尚龙,会怎么回答?”
“我就假装不知道呗。”杨花肠儿顺口说道。
“连你都知道假装不知道,你觉得金尚龙比你笨多少?”梁丹白了杨花肠儿一眼,“再说那个佟富是老江湖了,有他在边上,咱们能问出什么来?索性……”
“索性咱就来了夜探金家堡。”杨花肠儿笑道,“我早知道四哥打的这个主意。嘿嘿,外人当这金家堡是龙潭虎穴,在我杨花肠儿眼里,和自家茅房差不到哪去。刚才过来的时候,我看后面还有两进院子,胡子他们有一百多人,金家堡没这么大的地牢吧?我估计应该是关在柴房一类的地方,一会儿我去后院瞅瞅。”
“去马棚。”梁丹说道,“金家堡这么大,真要是金尚龙一门心思的想要藏人的话,咱们未必能找得到。不过,战马藏不起来。咱骑兵营的战马你匹匹认识,去他们的马棚看看有没有咱们的战马。注意,如果发现了,别惊动战马,回来告诉我就行。”
“对呀,我咋没想到找马棚呢。”杨花肠儿一摸脑袋,要说还是四哥这脑子好使。但杨花肠儿突然又觉得不对劲,问道,“我一个人去马棚?四哥你不去吗?”
“金家堡的地牢装不下一百多人,但如果罗胡子真落在他们手里,他们到是有可能把罗胡子关在那。”梁丹说道,“我得去看看。胡子真要是出了事,哼,老子今天晚上就取了金尚龙的狗头。”说罢,梁丹目光一寒,“还有,你悄悄的把咱俩的马牵到偏门附近,真要动起手来,咱也容易脱身。”
“放心吧。”杨花肠儿答应一声,转身躺在炕上,蒙头就睡,一会儿的功夫居然打起呼噜来。
梁丹也吹熄了蜡烛,上了炕却没躺下,而是盘膝而坐,闭目养神。
梁丹的功夫是打小练下的,往往有时一坐就是一宿,到是比蒙头大睡还来得精神。并且这么闭目静下之后,周围五十米内的声音尽入耳底,果然听到院外黑暗之处隐隐传来呼吸之声,想必是金尚龙派来监视他们兄弟的。
约过了一个小时之后,杨花肠儿的呼噜声越来越响,外面监视的人似乎也渐渐放松了警惕,呼吸声比以前略略的沉重了一些。这一丝丝的变化,又如何能逃过梁丹的耳朵?
梁丹于黑暗中睁开眼睛,无声而起,也不走门,直接一推窗户纵到院内。院内金家堡的眼哨想不到梁丹会突然出来,才要出声的时候,梁丹已经飞身而至,一掌劈下将其打晕。再将人拖到墙影之下,听听四下再无别人,梁丹沿着墙头翻了出去。
前脚梁丹才从院墙出去,后脚杨花肠儿也从窗口跳了出来。杨花肠儿手提斩马刀来到那被梁丹打晕的眼哨近前,举刀过头才要劈下,却又一犹豫,轻声说道:“算你小子命大,我四哥不想杀你,换我先出来,你现在就完犊子了。”说罢,收刀处鞘,纵身翻出院墙。
是夜无月,到是个夜行的好时候。梁丹虽然是头一次来金家堡,但是这东北的高门大院里其修建方式都差不多。
梁丹沿着墙边一路低行,不多时已经摸到了金家堡的后进院子当中。似乎因为梁丹的到来,金家堡今天晚上的防卫也非常严,一队队的巡逻堡丁交替而过。尤其是到了后院之后,有几次梁丹差点被人发现,心中也暗暗起疑,越是防守严密的地方,越是有着不想让外人知道的秘密。
尤其是一处偏院的所在,每隔几分钟就会有一队巡逻的堡丁过去,便立刻引起了梁丹的注意。那偏院看起来极是普通,到象是下人居住的地方,哪里用得着这么严密的防守?
想到这里,梁丹让过一队巡逻堡丁之后揉身攀住墙头,并没有直接往院里跳,却扔下去一块石头。
但听“当”的一声,石头落地。与此同时,院内的一处假山旁边突然闪出两个人来,手拿短枪警惕的四处看着。
梁丹看得真切,等那两个人又隐回假山之后,梁丹飞身入院直奔这假山而来。果然,这看似普通的假山中,居然有一处暗洞。这洞口极小,若是冒然进去,里面一颗子弹打出来,万难躲开。
梁丹艺高胆大,又捡起一块石头扔在暗洞门前,里面的人一听到声音,立刻又冲了出来,看样子仍然是那两个人。梁丹自后掩出,先一拳打晕其中一人。另一个才一回头抬枪时,只觉得手腕一麻,那枪已经到了梁丹的手里。梁丹一手掐着那人的脖子,一手用枪顶住那人的胸口,低声道:“出声就打死你。”
这家伙反应到快,连连点头,却不出声。
“进去。”梁丹一推那人,进了暗洞之内。
梁丹怕洞内还有什么机关,一只手死死的抓住那人,同时枪口也紧紧顶着他的后心。到是那人小声说道:“在下,在下就是个看门的,好汉手下留情。”
“懂规矩,就能保住命。”梁丹说道。
“懂,懂,小的懂规矩。”那人点头说道。虽然暗洞里没有灯,但这人显然在这里已经熟了,到是走得不慢。这洞内前行一段之后,是个向下的台阶,梁丹跟在那人身后往下走了十余米,暗想此处果然是金家堡的地牢,做是到了隐蔽。
不过一般来说,若是地牢不会只有两个守卫,黑暗当中看不清楚,梁丹低头倾听。若是有人突然杀出,到是躲不过梁丹的耳朵。
不想前面的人却低声道:“好汉爷,这里,就我们两个看守,没有别人了。”想了想,又试探着问道,“可是葛王师的好汉?”
梁丹在后面一愣,怎么这家伙会猜自己是葛王的东北军?这到让人奇怪了。难不成这里关着的人,与十二师有关?
又走了几步,那人稍停了停,在墙上一推,居然打开了一扇门。还不等梁丹带着人走进去,就听门内有人喝道:“还来干啥?回去告诉金尚龙,少做他的春秋大梦。别说我曾某不会答应,就算我答应了,我们师长也不会答应。有种的,给老子一枪,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只可惜,老子没死在战场上,到是死在汉奸手里,真他娘的不值。”
梁丹已经推着前面的人进了屋子,这屋子不大,但却绝不是地牢。屋内有炕有桌,桌上还点着蜡烛,到象是个秘密藏人的地方,可绝不是关人的地方。
屋内桌前坐着一个人,看上去四十岁左右,身穿着东北军的军装。一看梁丹推着堡丁进来,那稍稍一愣,紧跟着面露喜色:“是师长派来的兄弟吗?”
梁丹反手一掌,前堡丁打晕后,才静静的打量了一会儿眼前之人,抱拳道:“不知这位官爷是……”
屋内之人也借着烛光看清了梁丹的样子,脸上略感失望,尤其是梁丹身穿军装,却象他抱拳,这让此人想不明白。但想必是久为军人,这股子沉稳劲还是有的。张口答道:“在下东北军十二师副师长曾令寿,不知道这位兄弟是……”
梁丹也不答话,向那人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转身出去了。不多时,梁丹提门外面被打晕的堡丁进来,投于地下。这才向曾令寿敬了个标准的军礼:“辽西抗日总司令,第八师师长梁丹!”
“你……你是梁丹?”曾令寿实出意外,“梁……梁丹怎么到这里来?难不成……”自己又摇了摇头,“张师长不会请梁师长出手的。”
“曾师长不必多疑。”梁丹说道,“梁某也是误打误撞才到的这里。不知,曾副师长怎么会失陷在这里?”
“唉。”曾令寿长叹了一口气,“梁师长有所不知,这……这金家堡已经是鬼子的地盘了,那个金尚龙,已经投降鬼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