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店小二已将饭菜抬了上来。伊尘听到这,不由得一愣,忽然想起了在文山碰到的那个道士,挑起的米饭也重新跃入碗中,问道:“道士?”秦璐见伊尘这样的反应,也不由得停下了箸,道:“我听说是这么回事。伊公子,难不成这其中有蹊跷吗?”伊尘也停下箸,道:“没什么,只不过我总感觉心里面怪怪的。”秦璐道:“定是你几次拜见而不成,是以有这种感觉。”伊尘叹了口气,道:“也许是这样吧!”举起筷子,正欲夹菜,却忽见烛光衬映下的秦璐,双颊晕红,眸光轻柔澄净,鬓边一缕青丝低垂,实是娇美难言,一时不由得痴了,只是呆呆地看着。秦璐见伊尘这样看着自己,不由得摸了摸脸颊,道:“伊公子,你干嘛这样看着我?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伊尘脸上一热,忙低着头,从碗里往嘴里扒饭,含含糊糊地道:“没……没什么,还是赶紧吃饭吧!”秦璐轻轻一笑,又重新拿起了箸。
伊尘闷着头,直到将一大碗白米饭要扒干净了才忽然听到秦璐道:“伊公子,你干嘛只闷着头把饭啊?”伊尘抬起头来,举着筷子,想说什么可却又什么都说不上来,一时语塞,只道:“我……我……”秦璐停下筷子,道:“如果菜不和胃口的话,我可以叫他们换。”伊尘摆了摆手,道:“不……不用换了,菜很好!”秦璐一双清亮的眸子一转,又有些俏皮地望着伊尘道:“那……伊公子定是想什么东西入了迷,所以忘了吃饭。”伊尘道:“璐儿,我……我……嗯……”秦璐用手衬着头,望着伊尘道:“伊公子,你是有什么问题吗?”伊尘想了半天,可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傻傻地道:“璐儿,你……你刚才的样子太好看……太好看了!”秦璐没想到伊尘会这样说,脸不由得一红,又将头低了下来,用手指绞着衣襟,轻声道:“真的吗?”声音已细若蚊吟。伊尘又是痴痴地看着秦璐,“嗯!”了一声。而秦璐却将头垂得更低了。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突然走进来四个人。当头是一个衣饰华贵的年轻贵公子,满脸的傲气,似乎是把全天下的人都不放在眼里,后三人一看就知是他的随从了。
这四人在门口一站,目光便在店内缓缓扫视,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人。当目光落在秦璐身上时,眼睛都不由得一亮,而他身后的一名随从便指着秦璐道:“就是她!就是她!”
这时店小二忙上前招呼道:“这位公子爷,里边请!不知您老要吃些什么?”那位贵公子极是不屑地看了店小二一眼,哧道:“哼!要不是听说这儿来了一位天仙般的姑娘,谁愿巴巴地来这种下贱的地方?”店小二一看不是个好相与的人物,忙满脸堆欢地道:“原来公子爷是到这里来找人,不知找的是谁?小的到可微尽薄力。”店小二刚说完,那人扬手就给他一个耳光,喝道:“滚开!真是啰嗦!人我自己不会找吗?再啰嗦我就打断你的狗腿。”店小二卖力不讨好,哪还敢再说?捂着脸没命似地逃走了。
伊尘本来只顾着和秦璐说话,这几人进来全没在意。但听得起了争执,不由得转过头来,见店小二只一句话便挨了打,不觉心中有气,皱了皱眉,道:“这人好生蛮横!”不由得提起桌上的剑,就准备过去和他们伦理,却见那几人竟自己走了过来,伊尘只得将拿起的宝剑放下。待那几人走近,这才问道:“喂!你们怎么这么不讲理,动不动就打人?”那个贵公子恍若未闻,竟自向秦璐走去,口中啧啧出声。而那几个随从则轻蔑地看了伊尘一眼,哼了一声,道:“我们公子爷的事,你这臭小子也管得着?公子爷爱打谁就打谁,莫不成你想替他出头?”伊尘一声冷笑,道:“丈着家中的势力,任意欺压良善,你道我不敢治你们的罪?”那几人见伊尘衣饰甚是普通,直接就像是个穷儒。见伊尘说出这样的话来,直笑得打跌,道:“穷小子,做你的清秋大梦!你道你是谁啊?知县大人?知府大人?嘿嘿!竟在这里大言不惭的说定我们得罪!”
伊尘办事甚是低调,因此虽在新宁多年,可认识他的人却不多。这几人自然也不认识,若要真的知道他就是知县,不知又要做何感想了!而伊尘说“治罪”云云,只是他这几年来说惯了口,此时便以此口吻说了出来。
而此时,那贵公子也走到了秦璐的身旁,潇洒地摇了摇手中的折扇,道:“姑娘,其实了,这种地方有什么好玩。不如我带你去其它的地方玩玩如何?”秦璐知道这些人一向仗着家中势力横行无忌。自己也不愿多惹麻烦,当下摇了摇头,道:“这位公子,我跟你素不相识,怎可跟你乱走?公子的好意,小女子只能心领了!”她说着,便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站起身来,对伊尘道:“伊公子,我们走吧!”伊尘本欲动手将这几人捉住,送到衙门里叫他们吃一些苦头再放出来,一听秦璐如此说,只得强忍怒气,道:“好!”
二人转身欲走,那贵公子一愰身,挡在秦璐的面前,嬉皮笑脸地道:“姑娘,瑞雪皎月,疏星朗空。难得有此美景,你急冲冲的又要去哪儿呢?不如我们去看雪吧!”秦璐见此,却依旧温文有礼地道:“这位公子,难得你有如此雅兴,只不过小女子与你素不相识,你又何必如此呢?”那贵公子道:“怎么会不相识呢?现在不是相识了?哦!对了,我叫……”秦璐不想跟他纠缠,不等他说完就道:“这位公子,请你让一下路,小女子要回舍下了。”贵公子依旧一脸无赖像,道:“干嘛要这么忙呢?嗯!既然如此,那不如我送姑娘回去吧!”秦璐依旧不紧不慢地道:“不必相烦了,还请公子让步!”而年轻贵公子依旧没有让路的意思,还想无话找话的跟秦璐搭讪。
这时一个老者走到那贵公子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张公子,这位姑娘只怕是紫灵庄庄主秦穆天的千金,你还是别无事生非的好!”那姓张的贵公子明显地愣了愣,随即暗道:“管她是谁了,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他秦穆天也奈何不了我。反正我张家也不比她紫灵庄弱!”
秦璐见那年轻贵公子始终不让路,没得法,只得绕过桌子走到伊尘身边。没想到那贵公子又愰身挡在秦璐的面前。秦璐实在无法,只得转头将求救的目光望向伊尘,道了声“伊公子!”
伊尘心中早就窝火,只是一时不便发作,当下也强忍怒气,沉声道:“这位兄台,请你自重!”那人不屑地看了伊尘一眼,哼了一声,冷笑道:“自重?嘿嘿!”说罢,就向他的随从使了个眼色。那几人立即拥上前,道:“喂!小子,我们公子爷叫你滚出去!”伊尘知道他们此时是故意找茬,也是一声冷笑,道:“出去?那也得看有这个本事没!”那几人一听伊尘的话,立刻一拥而上,嚷道:“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伊尘微微冷笑,这几人也奈何得了他?嘿嘿!
待得那几人扑近,伊尘才猛地从桌上抓起宝剑,也不抽出来。宝剑一转,便一招“残红溅雪”从下往上向第一个人袭来的手臂的侠白穴撩出。这人看似强壮,可这一撩竟也避不过,立时软到在地。
伊尘斜走两步,避开侧面一人的袭击,溶月宝剑立时向第二人的面门拂去,将近时,手臂一转,反打那人乳根穴。那人身形向后一仰,飞起一脚,踢向伊尘的手腕,竟然避过了这招“寒风扰雪”,伊尘也不追击,回剑平掠,使一招“梅枝含颦”,击向第三人的太阳穴。那人怎想得到伊尘的剑说到就到,眼前一黑,便昏倒在地。伊尘宝剑再一转,点向第二人腰间的肾俞穴。这人一侧身,迎面就是一掌劈到。伊尘一见此人也是练家子,也不敢大意,当下便把《寒梅浪》化作点穴法,毫不留情地击了出去。
这剑法何等精妙,虚虚实实,叫人捉摸不定不说,且又快又刁钻,钻从敌人料想不到的地方击出。是以没两招这人也给点了气海穴,萎靡在地。伊尘看也不看,反手一剑递出,径直点向贵公子胸口的膻中穴,到他胸口时,剑鞘便凝立不动,伊尘这才转过身来,只见秦璐的脸色已吓得惨白。不由得歉然一笑,道:“璐儿,让你受惊了,只不过我实在没办法。这些人实在无聊得紧!你先深吸两口气,然后再缓缓呼出来,这样你会好受些。”秦璐乖巧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依言而行,脸色这才渐渐转为红润。伊尘见秦璐无事后,这才转头对着那年轻贵公子笑了一笑,道:“正因为有你们这些人在,世上才多了许多苦楚。别人忌惮你们,不敢招惹你们,可我却不怕你们。怎么样?要不要去衙门?”
那年轻公子平时虽是横行无忌,可却也知道新宁县知县公正无私,一听说要去衙门,不由得又是恐慌又是气急,喝道:“你……你敢!我老子一定……一……定不会放过你的!”伊尘笑道:“有什么不敢?你再如此冥顽不灵,就发配你去边疆,连你老子一并查处!”那贵公子只气得脸色惨白,喝道:“臭小子,你有什么本钱在这里放屁,敢定我父子俩的罪?你别仗着自已会几下三脚猫的功夫,便在此放肆。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伊尘笑道:“谁放过谁暂且不说,关键是现在谁在谁的手里。你以为我真的不敢么?”
此时秦璐已绕过桌子走到伊尘的身旁。她知道伊尘此刻虽将对方逼得狼狈不堪,可日后势必后患无穷。不由得道:“伊公子,这些人讨厌得紧,我见了就心烦。我们还是走吧!”伊尘道了声:“好!”手臂连颤,点了对方胸口膻中、天突两穴,宝剑一转,倒点对方脑后的哑门穴。那贵公子立刻倒在地上,动弹不得,手脚却不断的抽蓄起来,嘴里也咿咿呀呀的连哼都哼不清楚。
伊尘本已和秦璐走得了两步,这时却又转过头来,笑道:“六个时辰后,你全身麻痒之感立止,三日后,方可行动如旁,十二日后,你才能完全恢复说话能力。”那人躺在地上,眼睛望着伊尘,满是恐慌愤恨,更多的却是怨毒。伊尘又道:“若日后你再敢欺压良善,我便再给你这么来几下。回去告诉你老子,叫他好好管教你。否则我哪天兴致一起,说不定会拨掉你的毒牙,去掉你张狂的依靠。”伊尘此话未了,那年轻公子脸上早已一片恐慌。
伊、秦二人走了出来,伊尘竟有些兴奋,道:“璐儿,我今天真的很高兴。想着那个混蛋以后有他受的,我就说不出的痛快!”说着竟又拉着秦璐的手,蹦蹦跳跳地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怎的,我平日里是不会整人的。今天整这个混蛋的时候,就觉得心里很痛快。这个混蛋说他的老子一定不会放过我。嘿嘿!他父子俩啊?若是敢在后面阴我,我就施展轻功跑到他屋子里去,给那老家伙也这么来几下,看他一把老骨能挺得了多久!”言罢,竟笑了起来。
伊尘自小在山中长大,只有母亲伴着他。而他又极懂事,为了让母亲常有一张笑脸,是以少有顽童行径。他的童年,亦可谓单调之极。此刻高兴忘形,虽已二十有余,可那压抑了多年的顽童本性还是显露了出来。拉着秦璐的手,有说有笑,蹦蹦跳跳的,就如一个爰胡闹顽皮的孩子牵着母亲的手。
秦璐听完,竟也笑了,道:“伊公子,原来你还是个顽皮的捣蛋鬼啊?”她笑着笑着,却沉默了起来,担忧道:“可伊公子,若他父子俩真的找上了你,那……你……该怎么办呢?”
秦璐现在还不知道伊尘的身份,是以有些担心。而伊尘则侧着头,想了一会儿,满不在乎地道:“他父子俩要是找上我。我就装死,然后呢……在晚上蹿到他家里去,扮成一个吊死鬼,吓他父子俩个屁滚尿流!"秦璐本来还有些担忧,此刻却咯咯一笑,道:“伊公子,你小时候也经常这样吓人吗?”伊尘道:“那到不是!只不过有时侯,我见我娘亲不高兴,便会吓吓她,逗她开心。可每次我还没吓着娘亲就给娘亲发现了。那个时候,总以为是自已装得不太好,现在想来,其实是娘亲的内功太高了。可虽然我没一次成功,可娘亲还是每一次都会笑的。”
伊尘停了下来,另一只手也轻轻握住了秦璐的小手,放在胸前,仰头望着星空,轻叹了一声,痴痴地道:“曾以为我逗娘亲高兴了,可现在才知道娘亲是故意装出来的。因为她总会在我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拭泪。”秦璐这个时候方觉自己的一双手都被伊尘握着,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度,不由得双颊微红,低着头,轻笑一声,将手缓缓地抽了出来。头别了开去,故作淡定地道:“你娘……她一定很……很……好吧?”伊尘也没怎么注意这个细节,可一听到秦璐如此说,立刻就想起了你娘亲已逝世多年,自己再也不能像小时候那样逗娘亲开心了,娘亲也不能再教自己弹琴,教自己念诗了,也不能再宠着自己了。心中不由得一痛,涌起了一阵悲苦,道:“她很好,她是全天下最好……最好的娘亲!”接着不由得又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心中更是酸楚,话未了,语却已凝噎。
秦璐见伊尘刚才还蹦蹦跳跳的,极是高兴,可转眼之间竟哭了起来,心里不由得也一阵发慌,忙掏出手巾给伊尘拭泪,道:伊公子,你……你没事吧?”伊尘眼中犹有泪花,勉强笑道:“没事!只是忽然想起了娘亲,心中悲苦,是以流下泪来,失礼了!”秦璐满脸惭愧,低声道:“对不起,伊公子,我不是故意提起你娘让你伤心的。”伊尘强笑道:“璐儿,这不关你事,我只是在想到我娘亲的时候又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爹爹,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秦璐道:“你爹爹?”伊尘黯然伤神,叹道:“是啊!我从小到大就没见过爹爹!”秦璐一愣,怕再引得他伤心,没敢再问,却故意岔开了话题,轻叹了一声,道:“以前的时候,从未遇到过歹人。现下却走运碰到了。伊公子,今天要不是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应付那些坏人!这些人真是讨厌,没来由的惹是生非!”伊尘也抬头望着天上的星星,轻叹了一声,道:“从前的时候,太师父只叫我提防世上人心险恶。可怎么个提防法,我却无从知道。后来看的案子多了,竟也知道了该怎做。”伊尘刚说完这话的时候,二人才发觉刚才自己与对方的神情举止几乎一模一样,不约而同的“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秦璐笑道:“伊公子,我们怎么会这么有默契啊?”伊尘也笑了一会儿,又突然转头对着秦璐道:“璐儿,你以后还是不要瞒着你爹娘一个人溜出来了!”秦璐本来还笑魇如花,可一听此话,却垂下了头,眼中盈泪,轻轻地道:“你……你讨厌见到我?”声音甚是酸涩。伊尘一见,心下不由得着慌,半响才呐呐地道:“我很喜欢和你……和你在一起,可我更不想你出事。更不想……更不想……”秦璐抬起头来,破涕为笑,道:“那你这个小丫鬟做定了!”语末,伊尘也不由得笑了起来。
秦璐这儿说的“丫鬟”,那是之前还在城外时的开玩笑的话语。伊尘要带秦璐去游山玩水,可又怕有人闲磨牙,便开玩笑说扮作秦璐的小丫鬟,跟在她的身边。
不觉已到紫灵庄的院墙外。秦璐避过正门,走到小阁楼外,从怀中取出一个银铃,摇了几下。铃声未歇,突见阁楼上的窗户竟然被打开了,一个人从中探出头来,却是几年前在谷中伴着秦璐的丫鬟菱菱。秦璐轻声道:“菱菱,夫人和老爷发现没?”菱菱一脸的焦急,道:“没有!可夫人现在却正在上楼来看你!小姐,这该怎么办啊?”秦璐道:“我马上就进来,你到我房里去拿件披风,夫人问起,就说我在后花园里赏雪,夜里有些冷,是我叫你上去拿披风的。”菱菱喜道:“好!我马上去拿。”言罢,转身就走。秦璐急道:“关上窗户,小心夫人起疑。”菱菱忙又转身关上了窗子。秦璐松了口气后,忙绕到庄后。庄后已是庄田,可此时也只是白茫茫的一片雪。
庄墙外有着及墙高的蒿草和茅草。雪光的映射下,草丛中似乎隐着一架木梯。秦璐转头向伊尘道:“伊公子,多谢你将我送到这里,我要进去了。”伊尘“嗯!”了一声,算是答应。随即又道:“你小心些!”秦璐有些不舍地看了一眼伊尘,这才转身扒开杂草,提起裙角,信步走上了梯子。伊尘则笑着目送她进去。
秦璐刚上了墙头,便不由得叫了一声苦。伊尘忙问道:“怎么啦?”秦璐急道:“里面一张梯子倒了,我下不去了。”伊尘道:“那我带你下去!”说罢,纵身上了墙头,搂住秦璐就往下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