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表哥的心意,安齐中了

老爷子也心疼啊!他就顾宛娘一个姑娘,小的时候家里条件不好,他常年在外,对这个女儿关心也不够。长大了吧,嫁到赵家就过苦日子,孩子病了都没钱抓药。好不容易姑爷出息了,有了功名中了举,然而好日子没过几年,又成了寡妇……

老爷子想着自己的女儿卧病在床,自己的外孙子摔断了腿等着救命,外孙女求上门来却被一番羞辱赶出去,他都恨不得上去也给那个女人几脚。

但是,他到底年纪大了,手脚不利落了,也比较能忍气了,便坐着没有动。

那周秀雯最初听老爷子的话还当自己有了靠山,没想到事情急转直下,听了赵家的事情老爷子就心软倒戈了。周秀雯这才真的害怕了。她原本以为顾家的长辈不会支持顾少霖胡闹的,到时候反而会将顾少霖斥责一顿,向她赔礼认错,却万万想不到顾家的老太爷居然会同意顾少霖休妻!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长辈?

周秀雯这才猛然想起,那赵家的狐狸精是老太爷的外孙女,她的娘亲是老太爷的亲生女儿。要是平时她羞辱那个赵家的丫头估计也不要紧,可这次姑奶奶生病,表少爷受伤,她一毛不拔,差点害死那丫头,所以老太爷就生气了,好死不死的刚才自己骂那个狐狸精又被老太爷听到了……可是,刚才她话都说出去了,要改口也晚了啊!

“我,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求爷爷宽恕孙媳这次吧!”周秀雯一旦想清楚了,便立即跪到老爷子跟前磕头认错道,“是孙媳误会了表姑娘,一时小心眼儿说话不中听。孙媳以后一定会善待二叔和妹妹,善待姑奶奶一家的。老太爷,求求您了,孙媳要是被休回去,哪里还有脸见人?我还不如死在这里得了……”

老爷子皱眉,这刚过门没多久的孙媳妇要是真的在自己家里自杀死了,外面的人还不知道怎么说他们顾家呢!而且,那周家可是合江县首富,与顾家在生意上也有很多往来,只怕也不会善罢甘休。要不,先退一步?

顾少霖却懒得管这些,依然嫌不够解气地冷笑道:“想死?想死也回你们周家再死,莫脏了我们顾家的地方!”

周秀雯也是个从来不吃亏的主儿,如何受得了这样的激,当即就作势要撞墙。

周家陪嫁的丫头婆子们自然要赶紧拉着劝着。

顾少霖却不为所动,放而嘲弄道:“放开她让她撞给小爷瞧瞧!小爷倒要看看她到底敢不敢!她要是真的敢撞,到还算有点血性,小爷也不得不道一声‘佩服’!来吧,撞给小爷瞧瞧!”

周秀雯也来了脾气,不住地打骂着身边的丫头婆子道:“你们放开我!让我死!我要撞给他看看,看我敢不敢!”

周家陪嫁的下人哪里敢真的放开自家姑娘,只好又求顾少霖道:“大少爷,奴婢求求您了,您就少说两句吧!”

顾少霖冷哼一声,冷笑着看着周秀雯,没有说话。反正他心里已经决定要休了她,如果让这女人死在家里反倒不好。

老爷子看闹得也差不多了,便开口道:“动不动就寻死觅活的做什么?有事不知道好好说?你先回去休息,等你公公婆婆回来,再将你父母请来,大家坐下来好好说清楚吧!你年纪也小,幸而这次没有酿成大错,要是真的能知错就改,我们顾家也不是不讲道理的。”

顾少霖听爷爷的意思似乎要让他原谅这个女儿,正要说什么,却被老爷子瞪了一眼。他会意的低着头,暂时隐忍下来。

老爷子说完就起身要回自己院子里去,顾少霖赶紧扶着,亲自将老爷子送回修竹院。

周秀雯有了老爷子的话,这才安心了些,见顾少霖已经走了,也就不再闹腾了,气呼呼地在丫头的搀扶下回房休息,接着又暗中打发身边得力的婆子回周家报信去。

老爷子身体大不如从前了,刚才情绪激动,又动了气,走得很慢。走一阵,就在廊子里的扶栏上坐一会儿。

他拉着顾少霖坐在自己身边,又摆摆手让丫头们离远些,这才担心地问道:“你姑姑身体如何?齐哥儿没事吧?然姐儿受伤没有?”

顾少霖安慰祖父道:“爷爷您别担心,姑姑只是因为房子漏雨,昨天着了凉,吃几幅药就没事了。齐哥儿的腿也接好了,大夫说齐哥儿年轻,长好了不会留下什么的。然姐儿……啊呀,遭了,我忘了让许大夫给然姐儿看看。她被马车撞到了,腰上还有伤呢!”

老爷子一听,也着急了,忙道:“那你快请大夫去给她看看。那孩子好强,家里又……你爹是怎么回事,现在咱们顾家也不差那点钱,就不能多接济你姑姑一点?”

老爷子可以这样说自己的儿子,顾少霖却不能这样说自己老爹,不过他心里也是跟爷爷一样的想法。姑姑过得这样拮据,然姐儿竟然连给齐哥儿请大夫的钱都没有,爹和娘亲难道就真的不知道吗?就算一个月给姑姑二十两银子,对顾家来说几乎都可以忽略不计,但却够姑姑一家好好过日子了。

“爷爷放心,我今天跟那慈仁堂的许大夫说好了,以后姑姑一家的诊费药费都算我们顾家的,我会每个月去看看的。”

“你是个好孩子。”老爷子点点头,连连催促道:“你快去看看然姐儿伤到没有,快去快回。”

“孙儿先送您回去。”顾少霖不放心将祖父交给丫头,非要亲自将他送回修竹院,看到他确实没什么,这才又急匆匆出府去了赵家。

顾宛娘看到顾少霖又来了,也有些意外。“霖哥儿,你怎么又来了?都跟你说了姑姑没事的,县学里放假,你也该在家里好好温习才是。”

顾少霖急道:“姑姑,然姐儿没事吧?我今天回来的时候,马车不小心撞到她了。

后来又忘了让许大夫帮她看看……”

顾宛娘一听也着急了,不禁又怒又急地骂道:“这丫头,竟然什么都没有跟我说。

不行,我得去亲自看看才成。”

说着,顾宛娘就起身去安然的房间,却看到她正脱了衣服自己擦药呢!

那药是许大夫留下给安齐擦其他外伤的,安然就顺了一些过来,反正对症就行。可惜的是背后腰间及肩胛上的伤自己看不到,擦起来有点困难,她又不敢告诉玉兰和娘亲,怕她们担心。

顾宛娘看着安然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瘀伤以及擦破皮的红色伤痕,心疼得泪如雨下。她的然姐儿,她和夫君捧在心尖尖上长大的然姐儿,从前最会撒娇的然姐儿,如今受了伤也忍着,谁都不告诉,不就是怕他们担心么?都是她这个娘没用,才让女儿小小年纪就要担负起一家的生活重担……

“娘?您怎么来了?”安然忽然抬头,看到娘亲站在门口落泪,连忙放下药膏,跑过去将娘亲拉进来,顺手关上房门,故作轻松地说道,“娘,您别担心,我没什么的,就是摔了一跤,擦破点皮,抹点药就好了。正好我后面背上看不到,娘你帮我抹一下吧!”

顾宛娘一边流泪,一边给女儿擦了药,想了想道:“然姐儿,娘看你之前绣的那些似乎都是很普通的图,你绣工又不是很好,自然不值钱。你怎么不绣以前你给娘画的那些图?如果是那个,哪怕绣工差一点,应该也能卖个好价钱的。”

安然点点头,却没有应声。或许是她太小心了,可小心无大错,她已经失去太多亲人了,她不能承受再失去哥哥和娘亲了。所以,她得藏拙,她得让人觉得他们一家的日子过得很苦,这样卢家或许就不会再动手迫害他们了。

不过,经过今天的事情,却让她知道光是低调还不行,她必须得留点余钱应急才行,不然哥哥和娘亲同样可能出事。比起费力不讨好的刺绣,她当然是做她的老本行画画更容易。相比三皇子的威胁,现在卢氏的威胁更严重一些。她想,只要她注意保密,不要太出风头了,三皇子未必会注意到她。

顾宛娘出去以后,对顾少霖说然姐儿的伤不要紧,擦几天药就好了。顾少霖看了看姑姑身后的安然,正想找个机会跟她说说话,就听自己肚子忽然“咕”地叫了一声,他脸上一红,尴尬地说:“姑姑,我,我还没吃饭呢……”

顾宛娘一怔,随即心中便涌出无限的感动来,嗔怪道:“你这个孩子,到了姑姑这里还客气什么?帮着跑了半天的路,到现在还没吃上饭,不知道饿成什么样了。然姐儿,你快跟玉兰去厨房帮你表哥做点吃的。”

安然点点头道:“玉兰看着哥哥呢!我一个人去就是了。表哥饿得狠了,我就煮几个荷包蛋吧,快一些。”

顾少霖立即道:“我去帮忙!”

安然看出表哥有话要跟自己说,便带他一起去了厨房。

本来么,安然都十一岁了,就是与自己的亲哥哥都应该要保持一定的距离,但现在的安然不再是举人家的千金了,而顾少霖又是跟他们兄妹一起长大的,在顾宛娘心里也跟亲兄妹差不多,就没多说什么。

到了厨房,安然先洗锅倒水生火,然后让表哥看着火,只需往灶膛里递柴就行。

顾少霖见现在也没有其他人在,便走到安然身后,低着头小声道:“然姐儿,对不起,表哥已经回去问清楚了,都是周氏那个恶毒的女人欺负你。我已经写了休书休了她……”

“什么?你写了休书了?”安然原本不想回忆这件事,但表哥要说,想要道歉,她也不能拦着,得让表哥安心才成不是?可是,表哥竟然因为这个就休妻?这也太过了点吧?

顾少霖点点头,扬着拳头愤然道:“还好今天姑姑齐哥儿和你都没有出大事,不然我打死她的心都有。”

安然忙道:“表哥,舅舅和舅妈还没回来是不是?这样大的事情,你怎么能轻率决定呢?就算表嫂今天做得不对,也不至于就要休了吧?”

顾少霖之所以那么生气,就是因为安然,他要休了周氏,也是想给安然出气的。但他万万想不到安然竟然一点感激高兴的样子都没有,反而给那个周氏说话,不由涨红了脸,越发恼怒道:“这你别管!反正我休她休定了!爷爷都说那样的女人该休!”

“啊?外公都知道了?你怎么能告诉外公呢?外公身体不好,不该让他为这些事情忧心才是。”安然忽然觉得有些头疼了。

安然心里很明白,以周家的在合江县附近商业圈中的地位,以及周家和顾家的商业往来,表哥想休妻那是绝不可能的。原本今天的事情大家都闭口不谈,过去了也就算了,如今捅出来了,让她以后还怎么好意思去顾家?那周氏可以不见,外公却不能不见啊!

“你怎么知道是我找的爷爷?我在你心里就那么不懂事吗?明明是周氏的丫头去把爷爷找来的。那女人不但不知道悔改,还在那里大声地骂你,被爷爷听到了,爷爷才生气,说这种女人我们顾家要不起,不如休了的好!为什么无论我做什么你都觉得不对?

为什么你就不能相信我一次?”

顾少霖见自己一片好意给她出气,安然不但不领情,反而责怪他惊扰了爷爷,越发觉得郁闷难受。他急切地对着安然吼了几句,饭也不吃了,怒气冲冲地就走了。

安然看着顾少霖远去的背影,一时间有点懵。

她冤枉了表哥,是她不对。可是表哥对她好像,好像也有点不大对劲吧?表哥从小就对她特别好她知道,凡是她喜欢的,他都想要给她弄来,从来没有违背过她的话……

可是,他们都是有婚约的呀!刚才表哥那个样子,怎么那么像情窦初开的少年?

顾宛娘听说顾少霖怒气冲冲地走了,忙过来责问道:“你怎么得罪你表哥了?要不是他帮忙,今天你哥哥说不定就被耽误了呢!”

安然满脸无奈地看着娘亲,忽然间明白了刚才表哥的委屈。娘亲为什么问也不问就定了她的罪呢?算了,她也有错,确实是她不对,气走了表哥。

顾宛娘看安然不说话,叹息了一声道:“你这孩子,对谁都挺细心委婉的,怎么对你表哥就这么大大咧咧直来直去的?你有什么话,就不知道委婉一点说吗?”

安然被娘亲说得一愣,细细想来,好像还真是如此。自己对表哥还真的算不上怎么好呢!她以前需要人做事的时候都是将表哥当亲哥哥使唤的,可关心却远远不够。貌似,自己一直在利用表哥对自己的好?

却说顾少霖回到顾家,不但爹娘回来了,连周家的人也到了。

周秀雯也不说自己做错了什么,直接就说顾少霖打她,还要休妻,而且有证据——

身上有瘀伤,手里有休书。

周老爷不依,嚷嚷着要去县衙告顾少霖虐妻。而周秀雯的母亲岑氏更是心疼得眼圈儿都红了。她的宝贝女儿,长这么大,自己都舍不得动一根手指头,想不到嫁到顾家才一个多月,竟然就被打成这样。以前看那顾少霖还是个好的,想不到就知道在房里拿女人出气。她暗暗想着,等那小子回来,一定得让他给自己的女儿磕头认错不可。

顾胜文和杨氏不清楚情况,知道内情的又都是周氏的人谁都不会跟他们说出实情,也只当自己儿子不对,连声对亲家道歉赔不是,心里可是将儿子恨得不行,暗忖:等那小兔崽子回来,一定打得他几天下不了床,看他没事在家里打媳妇儿!

顾少霖怒气冲冲回了家,刚进门,就有门房通报道:“大少爷,不好了,亲家老爷和亲家太太来了,老爷让您回来了就赶紧去大厅里。”

顾少霖冷哼一声,不以为意地点点头。他本想先去找点吃的,后来想想还是先把那女儿休了,等会儿吃饭也香一点,便在路上招了个丫头去厨房传话,让准备几个自己喜欢的菜,等会儿给他送书房去,而后才慢悠悠地来到父亲平时招待客人的大厅里。

谁知,他悠闲的样子惹怒了顾胜文,等他刚刚进门,顾胜文就几步抢过来一脚踢了过去,怒斥道:“小畜生还不给我跪下!”

顾少霖从地上抬起头来,震惊地望着父亲。不明白从小就疼自己的父亲怎么会一进门就这样发作他。顾少霖也不蠢,随即就想到,难道周秀雯那个女人颠倒是非?

他立即对着正得意偷笑的周秀雯吼道:“周秀雯,你跟我爹娘胡说八道了什么?”

周父见女婿进门以后,一点都不给自己这个老丈人面子,居然还敢当着自己的面吼自己的女儿,越发相信了顾少霖不是个东西,当即起身过来也给了他一脚。

顾少霖被踢得往后重重摔去,头恰好碰到矮几的一只脚,当时便冒出一股鲜红的血来。顾少霖今天本来心情起伏波动极大,上午又淋了雨,还没有吃午饭,一时间只觉得头晕目眩,差点站不起来。

杨氏见了心疼得很,她心中暗怪亲家手脚太重,赶忙过想去将儿子扶起来。

顾胜文见了,斥道:“这小畜生就是欠教训。不许扶他起来,就让他跪在那里。”

顾少霖莫名其妙被踢了两脚,心中的怒火更是腾腾腾直往上冒。自己的父亲冤枉自己也就罢了,姓周的凭什么打他?他摇了摇头清醒了一下,自己缓缓站起身来,冷冷地将屋里所有的人看了一遍,而后对着顾胜文道:“爹,你是我爹,你不问缘由打我,我认了!可是,我没有做错,你却帮着外人作践你儿子,我却不认!”

“你!你这个逆子!”顾胜文被儿子这句话气得七窍生烟,还要动手,却被杨氏抱住。

“老爷,你让他说!我也想知道我的儿子到底发了什么疯,突然就要休妻!”

杨氏听了儿子的话就知道他们肯定冤枉他了。本来嘛,自己的儿子自己也知道,虽然有时候脾气躁了一点,却不是不分是非好歹的人。他怎么会突然发疯打女人?如果只是小事,又怎么会到休妻的地步?之前儿子没有回来,是非曲直都是由周家说的,现在儿子回来了,她想听听儿子的说法。

顾少霖听了母亲的话,心中总算升起一股暖意来。他愤恨地盯着周秀雯道:“你要不要把刚才说给我爹我娘的话再说一遍?我突然发了疯打你?我脑子被驴踢了忽然想要休妻?”

顾少霖额角的鲜血从眼角流到脸上,让他此刻咬牙切齿的神情更加狰狞,周秀雯不觉有些害怕了,赶紧缩到母亲身后躲起来。

岑氏将女儿护在身后,怒视着顾少霖道:“看看我女儿都被你吓成什么样子了?我好好一个女儿,嫁到你们顾家不过才一个多月,你就……”

顾少霖冷笑道:“她是在害怕,因为她亏心!因为她害怕我们顾家真的休了她!”

杨氏忙看着儿子脸上的血迹,心疼得不行,忙追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说啊!

你纯心急死娘是不是?”杨氏急啊,赶紧说清楚了好请大夫啊!

顾少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恨声道:“我们顾家虽然比不上周家富裕,但在这合江县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家里来了亲戚,作为当家少奶奶是不是应该好好招待?”

众人一听,虽然不明白他到底想说什么,却还是暗自点头。

顾少霖又冷冷地盯着周秀雯道:“谁都知道我有位嫡亲的姑母,几年前丧夫,身体不好,家道艰难。昨日,姑母家房子漏雨,姑母受了凉,今早就病倒了。我表弟齐哥儿今天上房捡瓦摔了下来,摔断了腿。表妹年幼,只得上门求助,可是这个女人她是怎么做的?”

听到这里,顾胜文的脸色就变了。他依稀已经知道原因了。而周父周母却皱着眉头,悄悄看了看女儿,心里有些不安起来。

顾少霖继续道:“她居然一番羞辱把我表妹赶了出去!今天上午那么大的雨,我表妹跑去求大夫上门应诊,人家见她年幼,身上又没钱,又是一番羞辱将她轰出去。她求助无门,只想到去县学里找夫子借钱为兄长请大夫,路上差点被马车撞死……”

说到这里,顾少霖再一次红了眼睛,而顾胜文却忍不住抓住儿子急切地追问道:“你姑姑病得如何?齐哥儿和然姐儿现在怎么样了?”

顾少霖面带嘲讽地看了父亲一眼,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继续说道:“我就这么一个嫡亲的姑母,你却差点害得她一家惨死,到现在你还颠倒黑白搬弄是非,这种女人我们顾家要来做什么?现在她是看不起我姑母,谁知道以后她当了家,会如何对待我的弟弟妹妹?要是有一天我妹妹有什么急事求上门来,会不会也给她一番羞辱赶出去?”

杨氏听到这里,知道儿子被人冤枉挨打,心里可是恨死了周秀雯。而顾胜文却着急地问道:“老子问你呐,你姑姑一家到底怎样了?”

顾少霖这才回道:“我请了大夫去给姑姑和齐哥儿看过了。姑姑养几天就好了,齐哥儿的腿也接好了,然姐儿也没伤到骨头。”

顾胜文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不觉很是后悔。他不该不问清楚就踢打儿子的。特别是亲家那一脚,儿子挨得实在冤枉。

如今真相大白形势逆转,周家的气焰立即就下去了,赶紧凑上来关心顾少霖伤得如何,又连连为自己的女儿道歉,说女儿年幼不懂事,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说让杨氏这个婆婆好好教导教导,以后会改的云云。

虽然事情弄清楚了确实是周氏的错,可不管是顾胜文还是杨氏,都没有休了她的意思。他们摆足了架子等周家低头认错了,便顺势答应宽恕周氏这次。

顾少霖反对无效,愤怒地去了书房吃饭,大夫来了也不让看,吃饱了就睡在书房了。

不同意他休妻是吧?那女人不肯走是吧?好!从今往后,他决不再碰她一根手指头,就让她守一辈子活寡好了!

周家的人离去后,杨氏将周秀雯叫过去狠狠地训斥了一顿,顾胜文却立即赶去赵家亲自看过才真正安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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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顾胜文问杨氏道:“这几年虽说生意不如前些年,但每个月的红利也不少,怎么宛娘一家会过得那样拮据?连看大夫抓药的钱都没有?我看他们吃的穿的都朴素得很,也没有花钱的地方。你,你这些年到底有没有把每个月的红利按时给她们母子送去?”

杨氏一愣,低着头沉默了一阵才道:“那不是……我们家以前的生意多亏了妹夫,后来妹夫不在了,为什么还要分他们家红利?”

“你?你竟然……这么说,自从妹夫过世以后,你就没有给宛娘银子了?”顾胜文愤怒地指着杨氏的鼻子骂道,“想不到你也是个眼皮子浅的!那是我唯一的亲妹妹!你一个月给她十多二十两银子就够她们一家花用了。十多二十两银子对你来说,有什么要紧?我每个月给你赚几百上千两银子回来,你就差这么点钱?”

杨氏低着头,呐呐地说:“出嫁的姑奶奶,夫家还有人呢!也没有一直让娘家养着的道理。”

顾胜文怒道:“怎么是让我们养着?那是他们应得的!我还奇怪,怎么自从妹夫过世,然姐儿就再也不给我们银楼设计新首饰了,我还当她心情不好不想画这个,却原来是因为你这个短视的女人!我们家的银楼当初凭什么压着别家的?不就是那些花样别致么?你真是……因小失大!”

“什么?你说我们银楼的设计师傅是然姐儿?那怎么可能?几年前她才多大?”杨氏震惊地望着丈夫。

顾胜文冷笑道:“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二弟当初在西城做那果酱的生意,也是然姐儿给出的主意,连那双层隔热的箱子都是然姐儿想出来的。要不是你得罪了她,这些年来,我们何至于被那周家压一头?”

杨氏这才真的后悔不跌。“我,我明天就去给然姐儿道歉!我,我请她再给我们银楼设计新首饰吧……”

顾胜文摇摇头,叹道:“然姐儿虽然平日里看起来总是笑嘻嘻很懂事的样子,其实骨子里是个要强的,你停了她这么多年的分红,只怕她心里已经有了怨恨,未必肯再回来。不过我们也应该庆幸,她是个厚道的,没有给其他银楼设计首饰,不然……以后,你后空多过去走动走动,让霖哥儿和芳姐儿多给他们送些吃食衣料什么的就好了……”

第二天,书房伺候的小厮就发现顾少霖病了,不但面色潮红额头发烫,还神智不清,赶忙禀报了顾胜文和杨氏。

杨氏见了儿子这个样子,那个心疼就不说了。夫妻两个这天哪儿也不去了,赶紧请了大夫来。大夫说这是外染寒凉,内腑受伤引起的,还摇头叹息地感叹也不知道是哪个心狠的,居然把个孩子打成这样,说至少也得静心调养三五个月才能好。

杨氏听了,把顾胜文好一通埋怨,又恨极了周父心狠,背地里不知道哭了几场,对周氏也越发严厉起来,一层层的规矩压得她抱怨不已。可回娘家去告状,娘亲却让她忍着,说所有的媳妇儿都是这么过来的。岑氏理亏啊,谁让女儿颠倒黑白在前,丈夫踢打在后。谁能想到丈夫那一脚就把霖哥儿踢出好歹来了呢?

安齐腿受了伤,县学里的同学来看他,无意中说起顾少霖也受了重伤卧床不起,说明天他们也要去探望。顾宛娘听到了,也不禁很是忧心,立即就要带着安然去探望。

安然本来不太想去,可想着表哥受伤,只怕还是因为自己的事情他想要休妻引起的,不去也不安心。

杨氏看到顾宛娘和安然,心里颇有些不自在。她这个当娘的当然知道的儿子的心思,可与周家的婚事是早就定下的,安然身上也有婚约,她很清楚自己的儿子和安然是不可能的,却不想自己那个傻儿子为了然姐儿什么都肯做。

顾宛娘和安然过来的时候,顾少霖已经清醒过来了,只是内伤重,心情又差,精神不是很好。见到安然来了,他脸上立即不自觉的露出了笑容,惊喜道:“然姐儿?你和姑姑来看我了?那个女人没休成,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登我们家的门了呢!”

安然看着表哥这个样子,心中叹息。娘亲怪她不会说话,可表哥更不会说话好不好?

“表哥说的哪里话来?我怎么能因为一点小事就不上门来了?这里可有我外公舅舅舅妈表哥表姐呢!你们都对我这么好,我怎么会因为一点小事就生气呢?就是表嫂,也多半是有什么误会,我也不怪她。”不怪才怪!不过好听的话谁不会说?

顾少霖听到这里才安心地点点头,欢喜道:“我就怕你怪我。我说了要休了那个女人的,可是爹娘不让。”

安然真想给他脑袋再来一下。他这是说的什么话?这样会让舅妈误会的好不好?安然赶紧补救,说:“那天我就跟你说了,休妻是大事,怎么能因为一点小矛盾就要妄言分离呢?再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就算那天表嫂有什么说错了话的地方,以后改了就是了。说起来,那天还是我误会表哥了,表哥不要生我的气才好。”呸呸呸!什么改了就好,反正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那个女人的。那个女人给她的屈辱,总有一天她会找回来的。

顾少霖连连摇头道:“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好吧,那天是有点生气的,你不但冤枉我,还一点不理解我一番好意。可是你来看我,我就不生气了。”

杨氏见儿子越说越不像话,便笑道:“看你,语无伦次的,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好在然姐儿懂事,不跟你计较。”

安然闻歌知雅意,便立即起身告退道:“表哥你好好休息,我过几天再来看你。”

顾少霖颇为不舍地看着她道:“怎么才坐了一会儿就要走?你说了过几天来看我,可不能食言啊!”

安然道:“我哥哥腿受了伤,不能下床,在家里也无趣得很,非要我陪着看书说话才好。”

“那好吧。齐哥儿也是个可怜的。姑姑,你有空就带着然姐儿来看看我吧!看到你们我心情好,伤也好得快。”顾少霖这才算谅解安然了,只叮嘱她一定要再来看他。

杨氏看两个人相处的样子,就明白安然是个聪明的,应该是自己的儿子剃头担子一头热才对。可看自己的儿子那为了安然掏心掏肺的样子,她心里怎么能舒服?

倒是顾宛娘难得开窍了一回,看出霖哥儿对然姐儿的不同寻常,心中却打定主意以后一定要注意他和女儿的距离,毕竟霖哥儿已经成亲了,而自己女儿也是有婚约的。

而后,安然就一直呆在家里,每次去顾家,都是顾宛娘一个人去的。

安然最近忙着在家里画图。

她融汇了现代的技法,仿着宋元的画风,画了一套花中四君子图。怒放的白雪红梅,剪雪裁冰,一身傲骨;长在青石山涧旁的姿态舒展优雅的兰花,空谷幽香,与世无争;从怪石嶙峋的岩石后面斜插出来的修长挺拔清雅高格的几杆翠竹,筛风弄月,潇洒一生;还有长在山崖上不与群芳争艳恬然自处的一丛菊花,凌霜自行,不趋炎势。

为了丰富整幅画的内容,她仿照宋朝花鸟技法,在每一幅图上都配上不同的鸟雀,使得整幅画更加生动起来。

而后,安然又给自己取了个号——“云梦真人”,还让哥哥躺在床上用木头给她雕刻出一个不规则的椭圆形印章来。于是,在不久之后声名鹊起,号称千金一画的云梦真人,就诞生了。

安然怕被人发现,除了家里人,谁都没告诉。她将画卷好,等九月哥哥腿好了去县学的时候带给秦夫子,请秦夫子送远一点的地方去装裱出售。

谁知秦夫子见了这四幅图,说什么也不肯卖,居然自己装裱了挂起来看,还对安然说,要多少银子他都给,但画坚决不能卖。

安然无奈,只好又画了两幅花鸟图送去,一幅富贵的牡丹锦鸡图,一副清雅的玉兰黄鹂鸣春图。秦夫子见了,也是爱不释手,可惜他自己家境也不宽裕,最后也只能留下赏玩一段时间,便送去江阳托人寄卖。

十月,因为江阳那边的书画商人会宣传,那两幅开创了一代新画风的花鸟图都卖出了好价钱,以八百两的价格卖给了从京城来的画商。

安然拿到了七百两银子。她给了秦夫子一百两,剩下的六百两够他们用几年了。于是,她就沉寂下来不再画了,从而也使得云梦真人的画因为奇缺价格不断攀升。

安然不画了,秦夫子却着急了。

秦夫子在江阳的朋友来信好多次了,想要再求云梦真人的画,说现在云梦真人的画在京城引起了轰动,已经被炒到千两银子一幅,还有价无市。

秦夫子想着,自己这个弟子扬名的机会到了。年底,他到底还是万般不舍地将自己先前留下的花中四君子图送了过去。这一套四幅图立意上又比前两幅要好,二月下旬到了京城以后,京城的文人还特意为这四幅画开了一个赏画文会,对云梦真人花鸟画的评价也越来越高,算是奠定了云梦真人在画坛的一代宗师地位。

如今,京城里的文人都在打听这云梦真人到底是何许人也,而流传最广的一种说法是,云梦真人是一位品性高洁的隐居道士……

开了年,安然也有十二了。

年后,魏清源就来了县城,特意为安齐查看辅导功课。知道安齐去年六月间摔断了腿,耽误了县学好几个月的功课,魏清源本来有些担心,谁知道一番检查下来才发现,安齐不但没有落下功课,反而见识大有长进。他很肯定地说安齐这次下场一定不会有问题的,而后就放心回去了。

二月,十五岁的安齐参加了县试,并以第一名的成绩被录取。顾宛娘听到消息,不禁喜极而泣。

这次顾少霖也参考了,虽然不如安齐考得好,但也过了县试。

表兄弟两个结伴去了江阳。顾家在江阳有好几间铺子,几年前还置了一个小宅院,兄弟两个就住在这里,一边温书,一边出去参加各地童生发起的文会,也交了不少朋友。

来到江阳的第三天,安齐就梳洗了一番,带着礼物去贺家拜见。他本来是想着请顾少霖跟他一起去的,可顾少霖听说是去然姐儿未婚夫家,怎么都不肯去。

贺明朗带着妻儿在任上,家里只有他的母亲和祖母,还有长房的堂兄。

安齐人长得俊秀,又温文有礼,倒是很讨两位老人家喜欢。他将妹妹绣的两副抹额送给两位老人家,老人家看那花样别致,针脚细密,不禁连声夸赞,又回送了不少见面礼给他,还拉着他的手问他家里的情况。

听说现在家里基本上靠然姐儿刺绣为生,两位老人家不由很是感慨。虽然安然还没有嫁过来,两位老人家也没见过她,但她们之前对赵世华印象就很好,如今见了安齐也是个聪明知礼的,再想着安然如此孝顺能干,心里已经开始喜欢她心疼她了。

安齐本想着,要是贺家对他态度不好,看不起他们家没落了,只需流露出一丁点想要退婚的意思,他就帮妹妹退了算了,却不料人家不但一点要退婚的意思都没有,反而对他很是亲热,一点都不像某些有钱人家那样势利。既然如此,安齐也只能打消退婚的念头,反而下定决心回去以后好好劝着妹妹,这婚事看起来还是很不错的。

贺伯父那边来信少,也可能是因为路途遥远不方便。安齐相信,有这样好的曾祖母和祖母,那个贺之砚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

贺家二老还邀请安齐住到家里来,说家里什么都有,书房里那么多书可以让他看,空房子更是多,就是少了点人气。或许是两个老人家很久没看到孙子重孙子了,不知不觉中对安齐有点移情作用。

如果安齐不是跟表哥住一起的话,他还真有些心动。一来书房里那么多书,确实吸引他;二来他也想好好讨两位老人家欢喜,将来也能对妹妹更好一些。

最后,尽管安齐不住在贺家,却还是隔三差五地就提着点糕点去看望两位老人家,给她们说外面的笑话解闷,又将平时妹妹说起的养生方法说给她们听,陪着两位老人家去院子里散步呼吸新鲜空气什么的。你别说,他在贺家的这些天,两位老人家的精神可是好了不少。

为此,贺明朗的大堂兄贺广也对安齐很是关爱。心里觉得这赵家虽说运气不好,好好的一个举人被强盗给杀了,但家教还是很不错的,而且看其子弟也出息。

四月府试,安齐考得很好,又是以第一名录取的,顾少霖也顺利通过了。两人写了信回去报喜,紧接着就准备院试。院试在安齐看来,也没什么难度,轻而易举的又考了个第一,在江阳很是引起了一番轰动,学政韩大人也颇为看好他。

贺家听说安齐考得这样好,还设了宴帮他庆祝。但考完了,榜也发了,他也要回去了。两位老人颇为不舍,告诉他有难处就写信来,还让他有时间有机会带着娘亲妹妹来贺家做客,最后又准备了很多礼物,说是送给安然和顾宛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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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少霖这一年来与安齐走动得勤,颇受他们兄妹的影响,这次也顺利通过了院试,成为一名秀才。表兄弟两个等发榜以后又去江阳的各类店铺里逛了一圈儿,给家里人买了不少礼物,这才欢欢喜喜赶回合江县。

安齐和顾少霖中了秀才,赵家和顾家自然都是高兴的。顾少霖总说自己能中多亏了齐哥儿和然姐儿,这本是他的真心话,因为和齐哥儿然姐儿一起讨论这几年的试题,他觉得自己获益良多,进步不少,可惜这话别人都是不信的。杨氏甚至还为此恼恨安然不安分,都十二岁的大姑娘了,也不知道避讳成年的表兄。

五月,顾宛娘带着安齐安然兄妹两个回老家给祖父祖母和父亲上坟,告诉他们齐哥儿考了秀才,也让他们泉下有知,保佑齐哥儿今后科举路上一路顺遂。

王氏见了,自然少不了说几句酸话,又显摆他们南哥儿如何如何得大人看重啊,生了个儿子如何如何聪明可爱啊,八月就要参加乡试考举人啦之类的话。

安然一家听了,只为安南感到高兴,并没有像王氏想的那样生出些嫉妒来,倒是让王氏失落得很。

之后,她们又去魏家和王家住了几天,便回了县城。

七月,贺家老家的信送到了永昌府。今年年初,贺明朗正式升任永昌知府,下辖包括西城在内的五个县。老人家在信里写了安齐去江阳参加府试院试的事情,又说了赵家现在的情况,隐隐有责怪贺明朗对赵家关爱太少的意思。

贺明朗看了信,责问吴氏每年四时节气有没有按时送礼过去。吴氏虚应过去,接过信看了,知道赵家现在全靠然姐儿刺绣为生,不由暗自鄙夷道:“以前好歹还算是个举人千金,现在竟然成了村姑、绣娘了!这样低贱的丫头,如何配得上我们才华横溢的砚哥儿?”

吴氏越想越不甘心。不行,她得派人去赵家看看,两家差距太大,就是成了亲也不会幸福的,没得耽误了自己的儿子。不如早早地把亲事退了,双方都好找更合适的。就怕那赵家没落了,会死咬着这桩婚事不放。

嗯,派谁去?怎么说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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