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站在此亭观此园

袁阶眼神闪烁,显而易见,心中在做着剧烈的斗争,但仅仅片刻之后,还是变得黯淡了下来,放声一笑,道:“今日既得见七郎如群鸿戏海之妙笔,又听闻钟繇书法十二意之高论,真是快哉,快哉!”

徐佑暗呼好险,幸亏袁阶尚有几分理智,不至于生米已经做成了夹生饭,还幻想着吃一口回头草。

说到底,婚姻不仅仅是两个人的事,也是两个家族的大事,盘根错节,牵连甚广。要是徐佑只是平常人家也还罢了,单凭这一笔可能会开创一个时代的好字,袁阶有信心也有能力将他抬入士籍,尽心栽培,谁敢说日后不能长成参天大树?可偏偏徐佑不是普通人,他身负着徐氏的血海深仇,而仇家沈氏却在太子的扶持下如日中天,袁阶再怎么爱才,或者见猎心喜,在现实面前,依然要遵从现实的法则!

现实的法则是什么?其实只有四个字:趋利避害!

听到群鸿戏海的评语,徐佑不由对袁阶刮目相看,此公虽然没有多少士大夫的风骨,有些太讲究趋利避害,但世家大族的底蕴摆在那里,用无数名家书法磨出来的眼力确实非凡。因为唐朝张彦远编纂《法书要录》十卷,提到王羲之,也只用了四字评语来评价“王体”,就是“群鸿戏海”。这个张彦远可不得了,曾祖高祖祖父全是宰相,一门三相,显赫之极。由此可见,虽然时代不同,人物不同,但殊途同归,对于美和技巧的理解都是一致的!

徐佑谦逊道:“袁公言重了,我于书法之道只是末学后进,岂敢受‘群鸿戏海’的赞誉?只求日后手不停挥,旦夕研磨,方可期盼有一天,终不负袁公厚望!”

袁阶越看越觉得这个徐佑无论言谈、脾性、举止都很对自己的胃口,跟之前派人去调查得来的观感完全不同,可见圣人说“吾于人也,听其言而信其行;今吾于人也,听其言而观其行”,真是有着深刻的人生道理。

只是……哎,可惜了!

他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物,既然没有可能,就不必耿耿于怀,转头吩咐冯桐仔细收好了退婚书,让栖墨卷起《贺捷表》退下,然后拉着徐佑的手,道:“时辰不早了,七郎陪我用饭如何?”

徐佑以手抚肚,微微笑道:“固所愿,不敢请!不瞒袁公,我的肚子早就在咕咕的叫了!”

要是徐佑彰显才华之前,说这样的话那叫粗俗无礼,可此时说来,看在袁阶眼中,自有一种是真名士自风流的倜傥气度,心下越发的欢喜,道:“冯桐,你亲自去厨房盯着,让他们拿出全部的手艺,用心做一席好饭,午时我要招待贵客!”

冯桐实在没料到今天会发生这么戏剧性的一幕,本来他打算等徐佑乖乖的写了退婚书,彻底跟袁氏断了关系,就好好的羞辱他一番。区区一个庶民,还不是任由自己挖苦戏弄?虽然看在刚才在郎主面前为自己说好话的份上,或许不会闹的太难堪,但无论如何,以前受的气,都得在今个给补上。

可谁又知道,看这一会的架势,徐佑写了退婚书,反倒比做袁氏的女婿更得郎主的欢心。

世事之奇,莫过于此了!

等冯桐郁闷的离开,徐佑随着袁阶穿门过院,沿崎岖的台阶上了一座完全用兰江奇石堆砌而起的假山的山顶高处。那里有座造型别致的八角凉亭,可以俯瞰整个袁氏庄园的全景,徐佑不知道袁阶带他到这里有何用意,被秋风一吹,呼吸着前世里绝对呼吸不到的清新空气,立刻觉得心旷神怡,人世间的所有烦恼,顿时都抛开一边。

“这亭子月余前刚刚建成,尚没有命名,也没有题匾。方才偶然想起,所以请七郎上来一观,不知感觉如何?”

“但凡造亭,通泉竹里,按景山颠,翠筠茂密之阿,苍松蟠郁之麓,都是最适宜的所在。我看袁公此亭,地势得天独厚,周边茂林修竹,可以留宿清风,山下清澈激流,也能映带左右,真是幽静雅致,让人一见旋即沉迷忘返。”

袁阶讶然,他不过随口一问,没想到徐佑似乎真的对园林之术颇有见解,有心考校他,又道:“那,你我站在此亭观此园,感觉又如何?”

徐佑想也不想,脱口而出,道:“不拘方向,自有高低,涉门成趣,得景随形,如方如圆,似偏似曲,相地合宜,构园得体!”

此话一出,袁阶顿时惊的呆了,望着徐佑年轻稚嫩的脸庞,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徐佑暗道一声惭愧,因为这一段话不是他的原创,而是出自明末著名建筑师计成的《园冶》。

此书虽然在园林史上地位很高,但由于是专业书籍,流传不广,大多数人甚至听都没有听过。徐佑当年也只是在大学的某个暑假去参观苏州园林时,被那无处不在的文化气息所打动,才在回学校之后,特地找来几本相关书籍翻看了一下,并没有深入细致的做过研究。时隔多年,其他几本是什么,早连名字都忘记了,之所以单单记得计成的《园冶》,是因为这位古代建筑师竟然用“骈四俪六”的文学体来写专业书,读起来很有意思。

可毕竟过去了那么久,他也仅仅记得这几句朗朗上口,易于理解和背诵的骈文段落而已!

眼见袁阶还有继续就这个话题讨论下去的苗头,徐佑知道自个的斤两,再多说一句都要露馅,赶紧转移话题,道:“袁公说此亭尚未命名?不知是何缘故?”

袁阶果然被他引开了思绪,道:“其实也没什么大的缘故,只是众人议的名字都不合我的心意,加上工期未定,所以没有急着定下来。后来一拖再拖,竟拖到完工了还没有找到合意的……”

一般造这种等级的亭子,竣工后都会邀请当地的文人名士举办雅集,大家诗文唱和,传出去即为佳话。要是有谁做出好文好诗,立刻就能声名鹊起,而主人家也与有荣焉,所以这是两全其美的好事,人人都乐得参与其中。

徐佑不问可知,从袁阶造亭开始,已经有不少人盼望着举办雅集的那一天。谁成想这都建成一个多月了,却连名字都没取好,私底下还不知怎么编排袁阶呢。要是有那刻薄嘴碎的,说不定会戏谑袁氏吝啬小气,迟迟不开雅集,是怕花钱做这个东道!

徐佑倒是对中国历朝历代的名亭知之甚详,比如号称四大名亭的陶然亭、醉翁亭、湖心亭和爱晚亭,还有兰亭、放鹤亭、历下亭、沉香亭等等等等,但无一例外,这些名亭之所以流芳百世,并不是建筑艺术多么独步,也不是名字取得如何无二,最重要的,其实还是亭子里面的人,以及曾经发生的那些雅事。比如醉翁亭,来自欧阳修的《醉翁亭记》,爱晚亭,出自杜牧的“停车坐爱枫亭晚”一句诗,兰亭更不必多说,没有王羲之的《兰亭序》,它不过是一处普通的古代历史文物而已。

凡此种种,徐佑心知肚明,所以并不打算再出什么风头——那么多人帮忙取名字都不合袁阶的心意,可知此人挑剔到了什么地步。为人处世,最重要是要明白,什么时候可以锋芒毕露,什么时候应该扮愚藏拙。况且,真要说起来,袁阶何等的学识,不说博古通今,但至少在经史子集方面的底蕴上比徐佑强无数倍,取名这种夹杂着私人情感的小事,哪里轮得到他来指手画脚?

见徐佑只是微笑,却并不接话,袁阶以为他是恃才放旷,故意等自己开口相请,眼神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淡,道:“七郎,你既然通晓园林,又有才学,能否施以援手,解我倒悬之苦?”

徐佑坚定的推辞,语气诚恳,态度恭敬。袁阶看出他不是故作姿态,刚刚升起的那一点点不快立刻烟消云散,反倒对他的为人处世更加的赏识,这个倒是徐佑始料不及。

突然一阵风来,吹的宽袖猎猎作响,袁阶笑道:“既然七郎不肯赐名,那只能我来献丑了!”他负手踱步,走到亭子尽头,沉吟片刻,突然说道:“有了,就叫‘戏海亭”!”

徐佑瞠目,这才明白,原来他拉自己上来时,心中早就有了答案。

群鸿戏海,刚才才用来夸赞徐佑的书法,这会竟然用戏海来命名这座凉亭,袁阶真是给了他好大的面子!

第三十七章 暮春三月,草长莺飞第四章 道法大成第二十九章 太极殿夜话第五十七章 春酒一杯,请君入瓮第三十八章 各安心思第一百三十五章 疼不疼第九十八章 分赃大会第八十五章 算则胜第一百六十九章 六月振羽第八十五章 算则胜第四十二章 租米钱税第三十四章 胜负谁知第一百零七章 三都赋第一百二十八章 维鹊有巢,维鸠居之第十一章 红妆贼第二十一章 人间第一百四十二章 扬州纸贵第一百六十一章 见面第四章 西风吹起一湖血第二十章 身死灯灭第六十章 姐弟重逢第四十七章 宗师之战第一章 谁是诱饵第七章 枫营第一百三十章 孵化山长的将来第五十八章 买卖不成仁义在第六十七章 聊赠一枝春第四十九章 陨落第八十八章 铁衣刀光满帐寒第一百五十一章 与虎谋皮第六十八章 有情众生第九章 各谋各路第七十二章 皆为利来第九章 叶仙芝第五十六章 朱草生,白龙现第三十九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第七十八章 卧虎司来人第二十一章 晋陵城外五更鼓第九十五章 不惜一切第四十六章 父子对决第八十五章 算则胜第五十八章 香风诗韵,红粉骷髅第三十一章 家无余财第二十一章 巧舌如簧第三十六章 易容易骨第一百四十七章 锦泛畔,候郎来第八十三章 虎啸江淮第八十四章 借如来一叶菩提第二章 五石散第一百五十章 铲除异己第三十八章 得来人头送公主第七十章 枯鱼过河泣第一百一十八章 胜负瞬间第一百六十六章 光明所及,尽是暗色第八十八章 洞里乾坤第一百五十五章 纵横千里第十章 秘府初成第一百六十三章 鬼道妖邪第九十四章 白蛇现世第五十六章 别去经年,人心易变第十一章 红妆贼第七十五章 惊闻第三十八章 礼物和礼物第七十章 盘螭将飞第七十二章 画眉墨第七十三章 引君入瓮第一百一十三章 风起时,谁补天第三十四章 故家乔木第十三章 参差十万人家第一百五十五章 风水第六十九章 犹如莲花不着水第二十八章 北府论兵第六十七章 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三十六章 当窗理云鬓,对镜贴黄花第九十一章 步步惊心第七章 司隶府第一百零七章 仓鹒第二十二章 六天故气第四十九章 陨落第一百四十五章 吃一口阴差阳错的醋第一百五十九章 君在阴兮影不见第六十三章 推心置腹第一百零六章 惊闻故人来第七十六章 锦瑟无端五十弦第一把五十九章 遵旨而行第一百三十三章 四面狼烟起第一百二十三章 议策第五十章 何为明主第八十章 有凤来仪第三十五章 五天主第一百三十七章 闻香识人第五十章 何为明主第六十四章 那一触碰的温柔第三十二章 风起于青萍之末第十章 风清舟在鉴第二章 军法何足持第五十七章 扑朔迷离的山中奇事第一百一十八章 情之一字第一百四十五章 吃一口阴差阳错的醋第二十九章 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