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很快达成的协议,楚开墨大概有猜测,楚开翰一无所知。
八月十五,人月两团圆。
楚云一袭金凤呈祥喜服,面上带着精致妆容,厚重却华贵炫目的凤冠戴上头顶,整个人脱胎换骨,不再是边陲小城的农女,而是高高在上的墨家大小姐。
楚开墨用了五年,以性命相搏,换来一份庞大家业,给予姐姐楚云一个常人无可企及的身份——墨家大小姐。
“墨家?可是近年来频频给我严氏供给良驹战马的那个墨家?”盛名在外的严氏军师严宗明弹跳起来,近二十年所学习的泰山崩顶不变色这一刻根本维持不住。
“是,是那个墨家。墨家家主向来神秘,没有人知道他的真是面目,没想到却是少夫人的娘家兄弟,一个才十四岁的孩子。”手下副官一脸唏嘘,果然人不可貌相,再不起眼的人也不能小瞧了去,谁知道某一天,会不会突然解开外面的破布衣裳,露出当中的金质华服?
严宗明捂脸,丝丝笑意倾泻而出:“难怪…”难怪少族长看似收下他抛出去的橄榄枝,却没有任何行动。
有这么一个底气十足的舅兄弟,他的支持不过是可有可无。
墨家是什么人家?
近两三年才突然出现的神秘家族,它就像凭空而出一般,在别人轻蔑、没有看在眼中的时候,轻而易举留下抹不去的深刻痕迹。
军中,它提供大量骏马,每一匹马腿脚强劲有力,凌空飞跃、风驰电掣,骁勇矫健的雄姿叫每个男儿无法抗拒。
这是大成圈养的马匹是无法企及的。
因此,军中根本离不开墨家良驹的供应,哪怕与本土马交合培育出来的后代,都无法达到这种高度。
再来就是军粮,单纯的粮食根本满足不了终日汗流浃背的汉子,他们需要大量进食,肉类成为不可忽视的一种。墨家便是抓住这个先机,做出一种肉罐头,便于随身携带,只要有火苗,就能吃饭热腾腾香喷喷的大肉。于是,墨家深入人心,尤其是军人的心中。
去岁年终,还听说这个墨家进入皇上眼中,打算签署一份协议,支持墨家的发展,同时,只有一条规定,便是军用之物只能予大成百万雄兵!
然,这墨家见首不见尾,根本找不到家主身在何处。
似乎到处都有他的影子,也似乎,到处都找不到他的影子,加上,神秘军师失踪一事被揭开,皇上忙得不可开交,面圣一事才会一拖再拖。
“果然,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严宗明眸光深邃,深不见底。
行走四国之间,将四国特有不新奇之物交替着售卖,赚取当中巨额差价,这样的魄力与心思,唯有胆大者敢为!
所以墨家一跃成为众人不敢忽视的对象。
“这下子,少城主的婚事必成。”严宗明轻叹一声,从小被认为智机过人,却在楚家一事连续栽了四次跟头。
一个乖巧可人的十一岁小少年,一个弱不经风的十三岁小秀才,一个惊天动地的十四岁小家主。
楚家,专出妖孽!
一路上,他设计四次,第一次小看了人,叫小少年狠绝果断粉碎山贼刺杀,原本以为只是一户每见识的农家,攀高枝得了少族长喜爱,南城严氏算是顶级大户,当家主母不可能是一个农家小丫头,他才会亲自出面,意欲杀人抹除婚事。
第二次,城门口发难。以盗贼为借口,意在驱赶楚家人,只要错过良辰吉日,一个不详之名便可以冠上脑门,少族长再喜爱,也只能纳之为妾,不可为妻。然而,小少年却是巧舌如簧,扭转乾坤,煽动民心,叫守城将军不得不为了严氏军队无所不能的形象放人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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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拦不住,那就破坏名声。一个残暴不仁的少城主,城里城外的百姓都会心生恐惧,你借用民心,我也可以。然而,那不曾露面的小秀才,轻飘飘一句‘流言害人’就让姓温的救下两个用来泼脏水的小士卒,只要两人不死,所谓的残暴杀人自然不成立,少城主依旧不可动摇,毕竟严氏这一代只有一个继承人。
第四次,便是不可撼动的门当户对。南城严氏是顶级大家,所联姻的对象必然门当户对,否则,严氏宗亲可是不答应。最是惊吓的来了,神秘而盛名在外的墨家主,竟然是楚家一个十四岁的孩子!
“于我准备香汤华服,吉时快到了,我们去参加少族长的成亲大礼!”严宗明很快整理了心绪,恢复从容淡定。
……
送嫁队伍一路上的事事无巨细全都被放在段白黎书案前,此时,他正一点点小心翻阅。
尚华脸上的惊色还没有褪去,似乎在喃喃自语,又似乎故意说出来好缓解心中的震惊:“没想到这位墨家主就在身边,果然人不可貌相。”
还在京城时,公子还没出事之前,墨家主之名就已经放在公子面前,公子还曾经说过,此人可用。
为什么可用?
因为墨家主所做的一切为了钱财,却也是站在维护大成的立场之上。
良驹战马只贩卖大成军队,的确是狠狠赚了一笔,却是叫大成兵将实力翻了一倍,新奇的肉罐头同样只贩卖大成军队,平价而售,赚足了众多军将的好感,人脉,是最难编织也最难维护的,墨家主却是做得极好。
任谁也不会想到,墨家主只是个孩子,加之出身农家,龙生龙,凤生凤的观念深入人心,所有人只会盯着那些顶级大家看,而不会留意一个农家小子。加之楚开墨低调得很,出入家门从来都是一个人,贪玩调皮也是人尽皆知的,这样的人根本不会想到是墨家主。
因此,楚开墨轻而易举避开大成众多眼线的追查。
当时不认识容容,也不知道楚开墨就是墨家主,段白黎自然以为墨家主心思缜密,胆大心细,又知道进退,这样的人才的确是大成不可或缺的,才会向皇上进言:“此人可用。”
而现在不一样了,墨家主是容容的兄长,一个十四岁的孩子。
段白黎却是知道,墨家风靡大成,少不得容容的推波助澜。
龙生龙的观念纵然狭隘,但却是至理名言,歹林出好竹凤毛麟角,家世、财力、见识,足够影响一个人的一生。
若是容容推泼助澜,一切都可以解释,也不需要太过惊讶。
手边,一本《楚氏字典》,一本《三里志》,前者密密麻麻扭曲的笔画,下面是整齐小字,再下面是几个简单句意,以轻松的语气加深对该字的印象,此法甚妙,段白黎很容易看到这本《楚氏字典》的深度用意。
一本《三里志》,不出门知天下事,其实每个人都可以做到,不是么?
这两本书出自楚开霖手中,楚开霖,是容容的兄长。
当一切的不可思议有一个共同的联系,一切不可思议又变得理所当然。
段白黎微微垂眸,唇角上扬,带着几分凉薄。
天佑我大成,容容是大成的人,若是不能得到,便…只能毁去,好在,容容是他的未婚妻,在有所猜测的时候就将之变成自己人。
那位九朝部落的将军知道了该捶胸顿足吧?
此时的段白黎尚且意识不到情不知所起,只是单纯的惦记大成未来。
“军师失踪一事瞒不住了,皇上派遣谁人带兵出征?”整理了心绪,段白黎目光冷峻,提起最为关心之事。
尚华忙道:“南侯君之豪。”
南侯罗之豪曾经也是一员猛将,手中两柄重锤叫敌人闻风丧胆、落荒而逃,但此人有勇无谋,只知道向前冲,没有压制他的军师在侧,很容易被人伏杀。
段白黎微微蹙眉:“随军何人?”
“是太子殿下。”尚华娃娃脸浮现几分嘲讽:“太子殿下自视甚高,以嫡系正统蔑视身旁兄弟,若是没有嫡子的身份,他什么都不是…”
“休要口出狂言。”段白黎眉目一冷:“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小心祸从口出。”
尚华一脸憋闷,都山里旮旯角落了,说得再大声谁能够听到?
“太子殿下尚且年轻,手腕魄力不够,此次战事定能使之脱胎换骨。”段白黎道。
尚华不以为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太子殿下年过十七,性子已经定了型,怎么可能一次随军行便脱胎换骨?
他却不知道,死亡与鲜血,最能激起男儿心中澎湃热血。
太子殿下出身尊贵,从小学习为君之道,学文习武,无一不是手到擒来,前行道路平坦无阻,众人拥护,俯首称臣,自然会有几分骄傲过头的自负,也看不上身边不如他的兄弟。
战场最是能够磨砺人性。
身为帝王家,从小被灌输江山社稷他日交付手中的念头,心有做出大事业的雄心壮志,也觉得什么都学得轻而易举的自己可以掌控自如。
战场充斥着死亡、鲜血、惨烈和无助。
这都是他以后的子民,看着自己的子民惨死他人手中,是个男子就不会无动于衷,冲动会有,挫败会有,也更懂得百姓疾苦,战事不可再有!
这便是皇上的目的吧?
遥远边境,战事已经开始,与大成交界的天齐发动战争,率军进攻岐辖关,来势汹汹,大成没有任何防备,岐辖关几欲失手。
“太子殿下,容许老臣上去,定然斩杀他娘的片甲不留!”冲动、残暴又一腔爱国的南侯君之豪攥紧重锤,狰狞的脸上满是杀气。
太子殿下抹去脸上的鲜血,年轻的脸上依旧残留轻狂之色,道:“将军可有把握斩杀这群天齐兵将?”
君之豪喷了大口热气,朗声道:“老臣手下良兵悍将十万,他娘的天齐兵不过五万,一人一脚也能够将他们踩死!”
“杀!杀!杀!”一个个染血的汉子举着大刀齐声嘶吼,气势翻山越岭,传到不远处的天齐军将帐篷中。
“果然凶猛有余,计谋不足,没了那见不得的军师,大成不过是一只只会张嘴咬人的恶狗。”
“确实如此,此战可轻松获胜,岐辖关富庶、美人如云,我等天齐兵士也是辛苦了,传令下去,此战若是,美人随意享用,荣华富贵按品级奉送!”
因为是试探,皇上可是给他们一个极大的诱惑,便是所有战利品不必上交,有功者还能封官加爵!
“是!”
这一命令传下去,整个天齐兵焕然一新,杀气瞬间升腾了好几倍,一个个憋着一股气,只待交战之时奋力拼杀!
“另,快马加鞭送信回去,就说…那见不得人的军师,果真失踪,请求皇上派人细查,免得中了大成奸计!”
一封八百里加急赶送天齐皇城。
与此同时,岐辖关走向末路,彻底沦陷。
“报!禀报太子殿下,南侯将军…万箭穿心,被天齐兵分尸了…”
“什么?你再说一次!?”
“南侯战败,已经…”
“再探!本太子不相信,老将军骁勇善战,手下带领十万精兵悍将,对方只有五万人,为何会战败?还是有内奸?是谁?”
“太子殿下,将军冲动受不得刺激,天齐便是抓住这一点,五千人马将我十万精兵引入岐辖关万里林,一万人手拉弓射箭,将军才会万箭穿心而死,十万精兵尽数被坑杀,我们大成,惨败!惨败啊太子殿下!”那报信小卒一脸仇恨,说道最后竟是失声痛哭。
十万!整整十万精兵啊!
昨日还在一切把酒言欢,今日却是尸骨无存。
陡然间,马蹄声声踏碎所有骄傲,撕碎心中残存侥幸,刀光剑影打在脸上、角鼓争鸣刺穿耳膜,流血漂橹、一记寒光呼啸而过,有一滴滚烫的鲜血落在脸上,在眼中氤氲成一片惨红。
太子殿下双目瞪大,怀中,那个本来跪在地上失声痛哭的小士兵被捅穿了心脏,嘴角腥重鲜血打湿胸膛,心口阵阵发冷。
“哼,竟是大成太子,这下子可是立了大功,封官加爵,指日可待,哈哈…”
嚣张笑声响彻这一片染红的大地,太子殿下眼角落下热泪,冲刷鲜血,也抹除眉宇间的轻狂自傲。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