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刚刚得到消息,县令大人手中一纸圣令,是…第二次征兵令。”楚开翰匆匆而来,面色有些不太好:“此次,家中有功名之身也不可逃脱,我们家名册上占有两个,推辞不得,用银子抹除名额。”
楚容正盯着一面令牌看,皱着眉头,神色复杂,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楚开翰的声音,下意识将令牌藏了起来,扭头露出浅浅的微笑:“大哥你回来了。”
楚开翰并没有发现她的小动作,直接在她面前蹲下,双手扶着她的肩膀,道:“可有法子?”
若是一年前或者几个月前,他不介意上战场为国出力,但是现在不行,他是孩子的父亲,只要一想到和娇妻儿女分开,就莫名的觉得心里难受。
再加上他们家占了两个名额,组里必须两个人,就算他硬着头皮上战场,但是还有一个名额,不管是下面两个弟弟,或者是上面的父亲,他都不允许。
战场瞬息万变,死亡随时发生,他不可能永远护着他们,他只要有机会,就要千方百计的动手留下他们,不叫他们入纷乱的战场。
楚容这才反应他说的话。
家中有功名之人,也逃脱不了战场,这说明什么?说明此前战争死亡无数,兵力不足,大成不得不大量招兵买马!
甚至…强制。
此时不过三国联盟的第一战之后,大成便陷入这种尴尬之境,那么以后呢,三国联军来势汹汹,气势勇猛,并且一开始就拿了个大获全胜,军心空前大振,几乎可以说是碾压大成。
照这种凶残程度来看,大成十之八九十里扛不住的,第二次强行征兵,第三次呢,是不是便亲自动手抓人?
楚容眸光染了几分忧虑。
随即又觉得不可能,大成土地肥沃人口众多,就算一次打败仗下去,两三年也不至于后继无人。
那究竟为什么?
想了想,没想明白,楚容便暂时放下,眨眼睛认真道:“大哥放心,这事交给我。”
敢打包票,自然是有足够的底气。
楚开翰莫名松了一口气,随即略感羞耻,又叫小妹出力了,他这大哥当的不太合格。
说办就办,楚容直接找上县令大人,将手中一半田地的收获尽数上交,这些田契都是她从小到大积累下来的,与段白黎给她的从来分得很清楚。
四国战争不断,军粮不可或缺,她相信县令定然很感兴趣。
县令大人深深看了她一眼,道:“此物本官收下。”
变相的,两人之间的交易完成。
楚容笑了,心里有些好似段白黎和县令大人的交情究竟多么深厚,不过她却没打算追根究底,人生难得糊涂。
征兵令果然下放,老百姓战战兢兢,惶恐声音日夜交替,更有举家搬迁者,乱象初生。
同时,各地嫁娶增多,未免男丁从军之后不再回归而后继无人,抓紧时间娶个媳妇儿,抓紧时间留个后代,免得死后无人祭拜烧香。
香山脚下。
“公子,樊将军又来了。”尚华娃娃脸有些苦色,这个人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但是不知道公子心里想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
身为下属,而且是好战的下属,尚华也很是苦恼,但偏偏无能为力,毕竟公子的话只能听从而不能反抗。
段白黎神色淡淡,好似没有听到一般,兀自奋笔疾书。
尚华很容易发现,公子手里的书已经写了三天有余,曾经撩眼皮偷看,却被公子一个温和却也凌厉的眼神给制止了,从此他再不敢窥探公子书写之物,不过本能的,尚华知道这东西和容容姑娘有关。
眼眸流露几分忧伤,为公子的接地气而开心,又因为身后无数老百姓的生死存亡而担心。
“公子。”因为公子没有听见,尚华再次叫了一声。
这一次,段白黎有了反应,手中毛笔搁置,轻吹一口气,看着纸上的字迹干透,而后将之卷起,取来一根绸缎将只系绑,放置在旁边专门用来存放画作的瓷筒之中。
理了理衣袍,段白黎迈步走出去。
尚华:“……”难道公子不应该交代一下这东西是不是给容容姑娘的?如果是,是送过去,还是等她过来自己取?
花费三天的时间,写得密密麻麻的,却只是当成画作卷起来,公子未免太过…浪费时间?
然而,公子的决定,从来不是他能够置喙的。
紧随其后,走出房门。
院中,人高马大的汉子一看到段白黎,满是杀戾的眼眸亮了亮,而后半跪在地,双手抱拳,浑厚而激动的说道:“公子,啸云骑总指挥使樊客见过公子!”
段白黎凝视着他的头顶,近三年的时光,此人身上的戾气加重了很多,一看就是常年沉溺厮杀,手中沾染数不尽的杀孽,随之,身上的气势尤为凶悍与阴冷,一个眼神就能说明他的杀戮。
“樊将军请起。”心思百转,段白黎也不会泄露半分,依旧是口气淡淡,伸手虚扶一把。
樊客却不敢起来,而是对着脑袋,如前几次一样,深沉而虔诚道:“还请公子出山,率领啸云骑踏碎三国联盟,维护苍生天下安定,免去百姓流离失所。”
啸云骑,曾经叫三国闻风丧胆的一支骑军,那能说不多,仅有三千而已,就是个个身怀绝技,而且气势凶猛,所向披靡。多少次,这支骑兵出生入死,来无影,去无踪,出现战场之上,杀退嚣张凶猛的敌人,之后销声匿迹。
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背景,也没有人知道他们究竟的实力有多深,但是知道这支队伍的人物,不认识他们的凶悍与强大的杀伤力。
啸云骑很少出现,一出现便是刀光剑影,血流成河,有人说啸云骑是救赎,也是罪恶深渊。
不管如何,啸云骑的强悍与军律严明,一直是众人所效仿,却模仿不到半分精髓的巅峰。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一支凶猛强悍的队伍,掌握在神秘军师手中,天才军师加上所向披靡的军队,便是军师叫天下震惊的根本。
段白黎神色淡淡,没有骄傲,也没有自负,凝视樊客良久,淡声道:“啸云骑当下如何?”
樊客便知道公子询问的是他们的武力,三年前,公司曾经下令解散啸云骑,然,所有人沉默在各自的原本的职责之中,没有一个人听从解散的命令,但他们不敢出现在公子的面前,就怕公子强行将他们解散。
三年的时光里,公子下令解散,却在后续的时间陆陆续续的提升啸云骑的力量,最明显的便是武装,精良的武器,防御出色的上等甲胄。甚至于本身的生存能力,樊客永远不会忘记,一群三千人进入地势险要的山林之中,用那些老百姓都知道的常识,硬生生存活三个月,这期间,公子让人伪装敌人,追击啸云骑。
公子,也是不想解散啸云骑的吧?公子,胸有苍生天下,不该埋没山林草庐之中。
“啸云骑,随时恭候公子检验!”掷地有声,樊客目光灼灼。
段白黎昂首,天上没有一片云,远处,却是乌压压的黑云。
“公子,军师失踪,天下皆知,三国盟军势如破竹,连夺八城!”钱老忽然而至,双膝跪地,浑浊的老眼迸发凶狠的恨意,那些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甚至…
“屠城一座,一万百姓坑杀活埋!”
段白黎猛然眯起眼睛,身上浓浓的杀气宛若狂风暴雨,轻启唇口:“五天,我要项上人头。”
“是,公子!”樊客连忙应道。
这是公子对啸云骑的考验,五天取下令屠城之人项上人头,祭奠死去亡灵。
尚华捏着拳头,双目赤红,战争最糟,烂的便是老百姓,他们手无缚鸡之力,却还要承受敌军的愤怒之火,红军也有屠城的例子,但是无一不在公子的镇压之下,不敢反抗。谁知道,公子不过离开三年,屠城的例子便重现人间,心狠手辣,骇人听闻,灭绝人性,这种人,就该五马分尸!
五天之后,三国联盟之中,叫嚣得最厉害的三人被斩营阵之中,那些守夜的军士竟是没有发现下手之人,甚至,直到尸体僵硬,直到项上人头被挂在城墙之上,他们才恍然惊觉!
消息一出,天下皆惊!
三国联盟之中,出现这般震惊之事,三国自然要坐下来好好商量一番,此时,三国三个领头人正坐在一起,脸色并不好看。
“怎么回事?不是说那见不得的人的军师已经死亡了么?为何…”
“也许不是他!本将已经派人再三探寻,大城京城的确找不到人影,此人定然身殒无疑。不过,本将倒是听说,南城将军手下有一军师,可匹敌那人,兴许是他动手。”
“不可能,南城军师只不过虚张声势,虚张声势,断为有那人的实力与算无遗漏,请手下绝对没有如此武功高强之人,进入我等军营,如入无人之境。”
“难不成,那人…没死,回来了?”
沉默,沉默,沉默…
不管猜测度是真是假,但是在场的三人从来没想过那人会再回来,也不希望他再出现,以往的压制太过凶悍,以至于提到这个人,就忍不住心生畏惧与退缩。
“若是那人再出现,我等待如何?”
退兵么?
不可能,三国谋划这一天已经好多年,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终于打响这一战,绝对不可能因为十之八九不在的人而退缩!
不退?
忍不住心生畏惧,那么多年,大成将三国压得死死的,这人出的力气绝对是最大的,就那么一颗聪慧无双的脑袋、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却能操纵一帮粗糙汉子,打的三国落花流水、抱头鼠窜,不敢越界半分。
三国联合起来,不一定打得赢啊!
怎么办?
沉默还在继续,三人的脑袋仿佛被绞成一团的监控,硬是想不出一条合适的方法。
最终——
“不如静观其变,也许那人陨落不再,也许大成只是虚张声势,也许我等之中存在大成的尖细!”
总之,此番商讨得不到有限的解决手段,曾经被打得太狠,以至于不敢去想正面迎敌。
与此同时,大成皇宫,议政殿。
承德帝抚掌而笑:“看来,朕的军师要回来了。”
当时得到军师失踪的消息,承德帝整个人都是懵的,那样一个风华无双的人,眼眸能够看到别人所看不到的,没有人能够算计得到他,除非他自己选择离开。
只要想到这里,承德帝又忍不住深深的反思,那个皇帝是不是当的不够好?是不是给予的荣华富贵不够深厚?此等惊才绝艳之人才会不辞而别离他而去?
然,暗卫的多次明察暗访,护国将军府不曾动荡一个人,行装什么的也不曾少,更有将军府名下的人到处寻找什么,所有一切,无不显示他的军师是出事了,而不是离家出走。
承德帝愤怒出奇,难得有一个得他看中的天才人物,竟然遭受小人暗算,简直不能忍!
深入调查,却始终不得门路。
三年,整整三年,承德帝找不到那个人,也得不到那个人的半分消息,心急如焚之际,三国竟然联合起来对抗大成,颇有碾压大成而后分而食之的意思。
南城世代名将,节节败退,死亡人数不断增加,各地赋税也在增加,承德帝已经好久没有好好休息了,然而,没办法,找不到军师,国库日渐空虚,他似乎要对不起天下百姓、对不起地下的大成老祖宗!
屠城消息一出,承德帝砸了御书房,不顾文武百官劝诫,打算御驾亲征,这时候,他的军师出现了!
这有那个人,只有啸云骑,才能够无声潜入敌营之中,无声无息灭杀祸首,也只有那人,才敢悬头颅于城墙示众,谁动手解救谁死!
“传朕命令,除太子之外,所有皇子即日归京,半月之后入宫觐见,不得有误!”承德帝捏着拳头,目光深沉而果决!
终究是太过依赖,以为只要有军师在大成,便可以安枕无忧,却没想过军师若是出事之后,大成该何去何从。军师失踪一事,重重给他一个警钟,后继无人是大忌,他不介意他的儿子们如何勾心斗角、你死我活,只要能扛起大成,那个皇子做主无所谓!
这便是承德帝,豁达而大度,权利欲望不深,会放权,却会选择合适的人予之放权。
分封各地的皇子得到圣令,如何心情激动暂且不说,此时,征兵令压在老百姓头顶上,重的喘不过气来,已经出现好几次故意自残企图免去入伍之事。
衙役日日行走大街之上,小摊贩战战兢兢,我恨不得钻到地里去,为了生存不得不出来讨生意,又担心这些官差直接动手抓人!
这一幕,落在段白黎眼眸,向来平静无波的眸子罕见的浮现悲痛之色。
一只小手抓住他的手掌,轻声道:“啊黎担心么?”
段白黎抿了抿,直接将之拢入怀中,按着她的脑袋,叫她听自己此时不安静的心跳。
担心么?不是,他是悲伤难过。
为官者自当叫身后百姓生活无忧,而不是流离失所、无所依靠,每日畏惧而惊恐,不知所措。
楚容叹了一口气,双手抱着他略显清瘦的腰背,道:“啊黎,天下那么多老百姓,分分合合、生生死死在所难免,每一次都将责任往肩膀上扛,啊黎不累么?”
顿了顿,继续道:“何况,我们都是皇上的子民,真正该操心的是他,而不是啊黎。”
什么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楚容只会觉得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