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一三章 劝降

两个太监走远,沈溪摇了摇头,再次拿起望远镜向远处仔细看了下,发现鞑子营地里没有任何动静,于是派人叫来刘序简单交待一下,便下了高台回后方营地去了……他知道鞑靼人就算要发动下一波攻势,也需要先行准备,不会贸然动手。

沈溪边走边琢磨:“第一场战事获胜乃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用厚盾和铁甲硬抗热兵器的思路本来就是错误的,鞑靼人最擅长的就是骑兵突袭,看来下一步他们就会采用这个老办法!”

回到营地,沈溪走入中军大帐,还没来得及坐下,有人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大人!”

马昂来到沈溪跟前,拱手道,“末将已派人检查过了,河上那些木船有的没烧干净,捞起来修复后还可以使用,大概可以修复四五条船。要是再配合我们军中的羊皮筏子,一次可以运送一两百人过河……”

沈溪脸色一黑,皱着眉头问道:“这不是刚打了胜仗么?怎么老想着逃跑?你说说看,这些小船能够把我们的火炮以及弹药运过河去吗?要是将士没有趁手的火器,面对鞑子骑兵突击,就算过了河能保命吗?”

“再者,过了河的人倒是一时间安全了,但留下来殿后的人怎么办?难道任由他们被鞑子屠戮?你去跟军中将领把事情说明白,让他们把心思全都给我放到抵御鞑子上!只要我们再打两三场胜仗,鞑靼人就会认怂撤兵,城内也会派援军驰援!那时候班师,不比现在灰溜溜逃跑强?”

“是,大人!”马昂领命而去。

沈溪这边正要坐下来查看此前指挥作战期间累积下来的情报,唐寅走进中军帐,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

唐寅一来便急切地问道:“沈尚书,听说渡口那些烧毁的船只可以修复,搭载官兵过河,不知可有此事?”

沈溪板着脸道:“伯虎兄,你从哪里听到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传闻?我现在明确告诉你,是有几条船修好了,却无法满足全军过河,现在大家伙儿只能上下一心,把前面的鞑子打痛才会有生路!伯虎兄如果没什么事情做,可以去帮忙督造第四、第五道防线!”

唐寅摇头苦笑:“在下对土木工程一窍不通,本打算在沈尚书跟前出谋划策,但您……似乎根本不用人提建议,在下在营中完全是多此一举!此来是想问一下沈尚书,之前您说要派人回榆林卫城请援兵,这件事……”

沈溪一摆手:“容后再议!”

唐寅突然显得神神秘秘,凑上前小声问道:“沈大人可知关内一些消息?”

“不知。”

沈溪看着煞有介事的唐寅,问道,“难道伯虎兄你知晓?”

唐寅笑道:“还真让你说对了,在下恰好知道那么一点……却说榆林卫城说是三边总制管事,但现在好像这位王总督事事都听从谢阁老安排!本来谢阁老派援军驰援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但好像,谢阁老对沈尚书你有一定成见,所以拒不发兵!”

沈溪皱眉问道:“这些事情,你从何处知晓?”

“这个沈尚书你就别管了,就说我说得对不对吧!”唐寅显得高深莫测,一脸神秘地问道。

沈溪大概明白了,唐寅根本不是听说到什么,而是自个儿琢磨出些门道来,故意跑来试探。

沈溪没好气地道:“眼前战事已让人焦头烂额,我哪里还有心思去想榆林卫城内谁支持出兵谁不支持?伯虎兄,你若真的在意这些,回头我找个机会让你回榆林卫城,亲自到三边总制衙门去问问,你看如何?”

唐寅尴尬一笑,他这才发现在沈溪面前耍小聪明根本就是自讨没趣。

……

……

一直到黄昏时分,鞑靼军中都未有动静。

此时明朝营地内有条不紊地进行轮休,几乎在帐内睡了一天的官兵在饱餐一顿后调上前线,分批次进入战壕,整装备战。其他部队和民夫则撤下来休息,总的来说部队官兵精神饱满,有信心迎接一场血雨腥风的考验。

为了防止鞑靼人偷营,沈溪命令前线官兵在阵地前方一里范围内堆了二十多个火堆,只要鞑靼人发起夜袭,这些火堆就会被引燃。

而在火堆前面一里地内,沈溪派出十多名斥候,在鞑子丢弃的厚盾和铠甲堆下方挖掘出浅坑来,人躲进去,再铺上茅草做伪装。

这些斥候彻夜不能睡觉,只要发现鞑子踪迹,立即拉动附近几个地雷的引线,用连绵不决的爆炸声提醒大明官兵引燃篝火,防止鞑靼人利用夜色掩护靠近。

天亮前,这些斥候会撤下来,由始至终他们都不能乱动弹,避免被鞑子发现。

眼见太阳已经落到地平线下,巴图蒙克依然没召集将领开会,好像忘了他说过的当天要进行第二战的话。

图鲁博罗特到了汗部大帐,只见巴图蒙克正在研究地图,不由走过去问道:“父汗,外面的人已等得心焦,他们想知道下一步计划是什么,如何才能打好接下来的战事!”

巴图蒙克回身看着大儿子,图鲁博罗特能清楚看到父亲眼睛里密布的血丝,迅即意识到,达延汗此时也在经历内心煎熬。

巴图蒙克叹了口气,用不确定的语气问道:“图鲁,你真觉得为父应该坚持下去,必须除掉沈溪才能班师?”

图鲁博罗特道:“父汗,我不认为有任何理由撤兵!难得造就现在的格局,沈溪所部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关内明军也已放弃对他的救援,难道父汗想半途而废?”

当图鲁博罗特说完这话,不禁有些后悔,毕竟他这是在公然质疑自己的父亲。

但巴图蒙克并没有怪责儿子,摇头道:“为父在想,之前很多人跟沈溪交战,包括曾经不可一世的亦思马因和亦不剌,但他们最终的结果如何?你也跟沈溪交过手,你觉得在他手里能讨到多少便宜?这一战又有多大胜算?”

图鲁博罗特道:“如果双方势均力敌对战,我们的确不好赢他,但现在我们占据绝对的优势,如果就这么撤兵,那黄金家族颜面何在?以后成吉思汗的子孙又如何统治草原?”

“嗯!”

巴图蒙克点了点头,道,“你所说也有几分道理,但为父心里就是有些隐隐不安,毕竟汗部连年征战下来,能够集结的精兵也就眼前这么多了,要是在这里葬送太多,照样不利于汗部统治。”

“不过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为父就决定,战斗到底,要是付出极大的代价能够生擒沈溪,让他成为我的手下……何愁汗部不能入主中原?”

“父汗,您不会对敌人也生出仁慈之心吧?沈溪怎么可能投到父汗麾下?”图鲁博罗特惊愕地问道。

巴图蒙克道:“事在人为,如果我们想入主中原的话,接纳沈溪归降绝对是最好的选择……为父想劝降他!”

图鲁博罗特眼睛睁得溜圆,显然不能理解父亲的决定……即便他已设身处地想问题,还是觉得巴图蒙克的思维太过天马行空,很难成功。

但接下来当阿武禄出现在图鲁博罗特面前时,他便明白自己的父亲要做什么了。

阿武禄神色间显得极为倔强,她站在草原上两个最有权势的大人物面前,也没有丝毫低头服软的意思,抬着她那高傲的头颅,目光中甚至蕴含着对巴图蒙克父子的鄙夷。

“父汗为何要把昭使带到这里来?”图鲁博罗特诧异地问道。

巴图蒙克道:“她现在已经不是什么昭使,最多……算个无家可归的可怜人,不过不管怎么样她也曾是为父的女人,还是你亲弟弟的母亲!”

图鲁博罗特打量阿武禄,站在草原继承人的角度,一旦巴图蒙克亡故,那继承者会继承巴图蒙克所有的财产,也包括非图鲁直系亲属的女人,这也是阿武禄为何要在巴图蒙克父子面前保持倨傲态度的原因,因为她的命运始终被眼前两个男人操控在手上。

阿武禄问道:“可汗是想让我去明朝营地见沈溪,劝说他投降?”

当阿武禄说出这话后,图鲁博罗特神色不虞,显然不愿让这个女人去明军营地,于是直接提出自己的看法:“父汗,这女人心思狡诈,又曾背叛过您,您为何还要让她出使?如此岂不是给她再一次背叛您的机会?”

巴图蒙克显得很自负:“即便她想这么做,也要有那胆子才行!难道去了对方营中,就能通过出卖我飞黄腾达?你不要忘了,她的孩子,也就是我儿子,你的弟弟,就在我们营地中……难道她想让自己的儿子当奴隶?”

图鲁博罗特没有再出言质疑,而阿武禄则显得很气愤:“可汗,你是拿自己儿子的前途来要挟我?”

巴图蒙克道:“你在明朝土地上长大,应该知道儒家思想讲究尊卑贵贱,中原之地贱民生的孩子,不可能跟主人拥有同样的地位,哪怕他的父亲是主人也不行。你的情况,跟他们类似,你不过是我抓回来的一个女奴隶罢了!”

阿武禄满心气愤,但还是竭力压抑怒火,没有在汗帐内发作。

巴图蒙克道:“图鲁,你派人用硬弩把信函送至明军阵前,告诉沈溪,稍后我会派出使者造访,然后你就派人送她去明军营地!”

“父汗……”

图鲁博罗特显然不想接受这个差事,他对阿武禄始终充满怀疑,根本不赞同巴图蒙克派这个浑身是刺的女人去明朝营地,觉得用收买拉拢等手段,并不足以达到促成沈溪投降的目的。

但等巴图蒙克并不顾及他的感受,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便直接转身离开,到此时图鲁博罗特才意识到自己没有挑战父亲尊严的资格,最后怒瞪阿武禄一眼,大喝一声:“还待在这儿做什么?跟我走!”

阿武禄轻哼一声,迈开步子,走到了图鲁博罗特身前。

作为汗部继承人,图鲁博罗特不会把自己的后背交给这个女人,他怕对方会对自己不利……这女人最恨的人便是他,因为这女人想让儿子当草原继承人几乎都疯魔了,不然的话她此前也不会背叛达延汗,选择与亦思马因合作了。

“你最好老实点儿,否则我会杀了你!”图鲁博罗特在走出门口后,发狠话威胁阿武禄,但阿武禄懒得理会他。

在阿武禄心目中,真正称得上对手的只有巴图蒙克,根本不会把一个羽翼未丰的王子看在眼里,而且在她心目中,身体虚弱的图鲁博罗特命不长久,不管是病死还是其他死法,终归要死,不然的话她儿子没法继承汗位。

……

……

日落时,榆溪河战场的消息终于传到延绥镇治所榆林卫城。

三边总制衙门,谢迁跟王琼待在一起,焦急等待,却迟迟未得到前线消息,这让谢迁焦躁不安,不知多少次来到窗前翘首以盼。

等侯勋亲自把榆溪河前线的战报带来时,谢迁甚至比王琼更迫不及待询问情况。

“两位大人,以目前得到的消息看,鞑子采用了铁甲阵攻击沈大人麾下阵地,但最后无功而返!”侯勋道。

“呼!”

谢迁听到这消息,长长地吁了口气。

中午刚过,他便听说榆溪河北岸炮声隆隆,显然是正式开战了,但战果一直没有传来,因为随着战事开启,关塞外鞑靼骑兵加大了对边关的骚扰力度,斥候根本无法穿过鞑靼人构筑的严密封锁网接近榆溪河。

王琼追问:“具体战果如何?鞑靼人只是暂时退去,还是已经撤兵了?”

侯勋道:“还没有更多消息传来,但以目前情况看,鞑靼人并无继续进兵动向,但也未撤走!”

王琼皱了皱眉,显然是为情报获取不畅而忧心,他转头对旁边若有所思的谢迁道:“谢阁老不必太过忧虑,这场战事看来我大明军队暂时胜利了!”

谢迁摇头:“只说鞑靼无功而返,却不知双方具体伤亡如何,现在又没法派人去问明情况……眼看就要天黑了,是不是利用夜色掩护派人把陛下御旨传到榆溪河北岸沈溪的营地中?”

王琼非常为难,苦着脸问道:“谢阁老,既然首战获胜,还有必要传御旨吗?若沈尚书只身离开,那失去指挥群龙无首的这路兵马很可能会遭致全军覆灭的命运!”

谢迁板着脸喝问:“既然是陛下交托,我等一切按照圣谕办事即可……再说了,这乃是你的职责,不是吗?”

言语间,谢迁对王琼的质疑很反感,他的意思就是一切要听从他的安排,而不是说要遵从圣旨行事。

王琼没有跟谢迁争,冲着侯勋道:“侯副总兵,你马上派人去刺探前线情况,就算多折损人手,也不能跟现在一样连前线具体战果都不知情,再找人把陛下御旨传到榆溪河北岸的军营中!”

“是,大人!”侯勋领命退下,但他并不急着离开,要等王琼出房来单独对他下达指示。

侯勋离开正堂后,王琼对谢迁道:“谢阁老,现在沈尚书所部首战告捷,其实延绥镇已具备出兵驰援的条件,且深夜中鞑靼人也会收缩防守,我军实在不必如此费心防守……趁着夜色掩护,我们可以先领榆溪河南岸的滩头,为沈尚书撤兵创造条件!”

“嗯!?”

谢迁诧异地看着王琼,似乎奇怪王琼为何会质疑他的决定。

王琼不依不饶:“鞑靼人在榆溪河南岸的兵马,不过数千,若派出大批将士出塞,夜色下不知我方虚实,鞑靼在榆溪河南岸部署的人马迫于威胁,只能选择撤退,而北岸鞑靼要过河则必须经上游,如此我们便有充足的时间占据南岸有利地形,再派人扎木排结浮桥,迎接兵马过河!”

谢迁一摆手:“德华,你不必再说了,当务之急是保证城塞安稳。老夫一直奇怪,为何鞑靼人会对沈之厚所部围而不打,即便开战也只是点到为止,老夫就怕他们采用围城打援的战术,最终目的还是要攻破延绥镇……否则他们重兵压境目的是什么?目前安守才是上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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