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三八章 烦恼

沈溪过来,不仅仅是为了吃顿家常便饭,更多是要跟惠娘坐下来叙叙家常。

不过惠娘这会儿并不太想说什么,之前要说的在居庸关已说得差不多了,对她来讲时隔不到一月,便能再次见到沈溪已经心满意足,有什么话也要等到闺房再说。

“时候不早,老爷不先进房?”

吃过晚饭,东喜和随安都没退下,看起来是在照顾沈泓,其实是惠娘刻意留下她们,等沈溪最后做决定,是否要收下这对姐妹。

沈溪道:“这天都没黑,能说不早了?平时这会儿你们不会都睡下了吧?”

李衿笑着解释:“回到京城,一家人团聚,坐下来说说话才是正理,谁着急休息啊?”

沈溪点头:“确实如此,不过这院子看起来有些破败,没什么娱乐设施……看来我得为你们找个大些的宅院,让你们可以过得更舒服自在……”

“不劳老爷费心。”

惠娘正色道,“这京城内的大宅子,都有名有姓,若被人察觉端倪对老爷不利……其实就这样的四合院也挺不错的,主卧、客厅、厢房、厨房一应俱全,这身边没什么人,就几个丫头,妾身跟衿儿也不需要太多人伺候,自力更生才能丰衣足食。”

“嗯。”

沈溪微微点头,未置可否。

惠娘又道:“之前妾身本已准备回南方过冬,却被老爷留了下来,不知妾身跟衿儿几时才能回南方?”

“过了年再说吧,那边的生意暂时用不到你们。分别日久,多聚几天都不行吗?”

沈溪牵着惠娘的手道,“在京城难得有如此悠闲的时光,我想跟你们多待几天,泓儿也该有个弟弟了吧。”

沈溪留在惠娘处,是想享受一下天伦之乐,无论惠娘平时表现得多冷漠,至少她跟沈溪间的关系无法改变,沈溪总需要拿出真心来维系这段感情,而且他过来更多是想尽到自己丈夫和父亲的责任。

惠娘说话时,有意无意将话题转移到沈泓身上,不但涉及儿子健康成长,也包括未来的学业,说到底惠娘更希望儿子得到应属于他的身份和地位,而不要跟自己一样只做个见不得光的人。

沈溪大概明白惠娘之意,却没有点破,有些事对沈溪来说很难解决,诸如如何定义惠娘和沈泓的身份。

李衿道:“老爷,那些佛郎机人想跟咱做长久生意,而不是一竿子买卖……要不,咱也派人到佛郎机国,买一些货物回来,省得定价权都掌握在他们手上?”

李衿谈起生意上的事情,更多是想岔开话题……李衿很懂事,她知道惠娘的执着,简直执拗得要命,她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却希望儿子拥有,变相是在为难沈溪。

“说什么胡话呢?”

惠娘瞪了李衿一眼,道,“佛郎机国距离大明数万里,出去一趟这辈子能否有命回来都不知道,而且以之前得到的情报看,佛郎机人运来的东西,并不是他们本国生产制造,都是从别的地方得来……倒是朝廷可以组织强大的船队,出海去将那些海上的小国一一接管下来才是。”

沈溪笑着说道:“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回头可以考虑下,直接跟陛下请示建造大型船只,然后派出舰队出海,一支装备新式火器的船队可以在数年时间内征服海外诸多海岛,为大明开疆拓土……到时候可以在这些地方开采矿物,种植粮食,解决大明物资供应不足的问题。”

惠娘吓了一条,连忙道:“妾身不懂这些,老爷千万别将妾身的话当真,朝廷作何轮不到妾身来做主。”

或许是意识到沈溪真有可能向朝廷提出如此建议,惠娘马上推翻自己的想法,明显不想招惹上麻烦,又或者背上什么思想包袱。

沈溪一看之前关于沈泓的话题不再延续,便打了个哈哈道:“哟,外面已完全黑了下来,时候的确不早了,咱们该进房休息了……有事等明天再说吧!”

李衿眉开眼笑:“如此甚好……姐姐,咱们进房去?”

惠娘却有些不甘心,道:“老爷明早就会回沈家,今日雪下得大,卧房那边还没生火,太过寒冷,需要有人先去预热,毕竟炭火盆子不能随便放在卧榻边,得让房里慢慢升温……让丫头们先去处置吧,妾身还有话问老爷。”

李衿吐吐舌头,坐在一边不再言语。

“随安,东喜,你们先去卧房生火,然后上榻把被窝焐热,我们等些时候才会回房!”惠娘冲着两个丫头吩咐几句,待二女退下后,坐直身体望向沈溪,目光中带着些许幽怨,似乎就等沈溪给她做出解答。

沈溪有些惊讶地打量惠娘,做了个请的手势:“惠娘有什么话,可以直接说出来,没什么需要避讳的。”

惠娘神色间满是倔强:“泓儿到现在都未在官府落籍,就算将来进学,也做不了官甚至连科举都参加不了,走出去也会被人笑话……难道老爷不该为他做点儿什么?”

沈溪颔首道:“你们的户籍,我早就派人解决了,之前已入籍粤省,现在只需迁到京城来即可……不过京城这边盯着的人太多,最好落到京师周边府县,不在顺天府范围内即可……其中因由你们应该知晓。”

惠娘微微蹙眉:“妾身不是这个意思……老爷可否带泓儿回府,让他获得个正式的身份?”

一句话,便让大厅内的氛围尴尬起来,就连李衿都觉得惠娘太过固执。 щщщ¸тTk дn¸¢ ○

关于沈泓的身份问题以前惠娘没怎么在意,但这次从大同回来后她心中的偏执似乎加剧,这也跟她年岁渐长,觉得自己难以固宠有关,女人到了这年岁就不得不为未来打算,惠娘不敢奢求沈溪未来能给她什么,她不会去争,但她要为儿子考虑,将儿子的未来当成精神寄托。

沈溪叹道:“关于泓儿的事,除非让家里人知道他的亲生父母是谁,才会真心接纳他……这怕是惠娘你不想看到的一幕吧?”

“若是能给他身份,就算妾身死了也心甘情愿。”惠娘郑重地道。

沈溪越发无奈了:“如此一来就只有一种方式,泓儿暂时以我义子的身份入沈府,我会给予他最好的教育,将来他可以跟沈家所有男丁一样参加科举,得到最好的庇护,只是……他会离开惠娘身边,你真的舍得?”

“姐姐……”

以李衿对惠娘的了解,大概明白自己这个姐姐真有可能会这么做,不得不赶紧出言提醒,让惠娘断掉这个念头。

显然沈溪也不愿意让惠娘继续偏执下去,同时更多也是为他们母子考虑,如论惠娘心里有多大心魔,孩子总归是无辜的,若让沈泓进沈家,意味着这个儿子要跟母亲暂时切断所有联系,甚至未来也不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是谁。

现在沈泓年岁还小,背负的东西也少,一旦等沈泓长大,关于身份的压力就大了,那时候再让沈泓做出改变会很困难,如果让他背负惠娘儿子的身份回到沈家,事情早晚会被人查知。

但若现在以另外一层身份带回去,问题可以暂时解决,也会有更大的可塑空间,但这对惠娘太过残忍。

“我……舍不得……”

惠娘迟疑半天后,终于讷讷说了一句。

等惠娘低下头时,神色凄苦,一方面她想给沈泓最好的成长环境,让儿子可以脱去私生子的包袱,未来有沈家的教育资源和背景,甚至可以承袭沈溪的一些荫蔽,前途无量!但另一方面她又舍不得心头肉,本来惠娘日子就过得凄苦,当她对于未来的希望只剩下儿子时,怎么都舍不得送别儿子。

沈溪心情终于好了些,又道:“还有一种方式,那就是你改头换面进入沈家。不过,未来你的真实身份还是会被人知晓,以我现在的能力,足以确保你无罪,让你在沈家获得你想要的一切……”

“不,绝无此可能!”

惠娘决绝地道,“即便老爷现在可以让妾身进沈家,妾身也不会回去,妾身本就不是老爷内室,而是在外奔波给老爷办事的外宅,这里有衿儿,有随安和东喜,还有那么多跟着妾身吃饭的人,妾身也算是撑起了一个家,哪怕这个家见不得光,但始终完整……只是泓儿不能属于这里,他应该有更好的成长环境,读书识字,走科举之路,他虽然年岁小,但学习能力很强,未来前途可期。”

沈溪叹道:“其实你还是放不下心中执念,不敢面对过往的人!”

一句话就让惠娘满心伤感。

沈溪的言辞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小刀,直接捅在她心口最柔软的部位。

但沈溪知道,要让惠娘打开心结,就必须让惠娘的旧伤疤揭开,放出里面的脓血,过往的事情越是不堪回首,越要直接面对。

沈溪道:“以前认识你人都以为你死了,将你供上牌位,却不知你还好端端活着,甚至成为我的女人……其实现在的一切都不重要,只要他们知道你活着,对他们来说就是最好的慰籍,时间可以化解一切,而不是继续这么固执下去。”

“死了就是死了,永远活不过来。”惠娘说了一句。

由于话题太过沉重,从沈泓的身份提到惠娘的前尘往事,气氛压抑至极。旁边李衿道:“老爷、姐姐,咱们别说这个了,以前的事情就算过去了,提它作何?”

沈溪道:“你姐姐太过执着,其实我希望你们姐妹俩跟我一起回沈家,哪怕我背负世间骂名也无所谓,总归只要能让你们得到幸福,我可以付出一切代价。”

惠娘摇头道:“不了,泓儿将来能读书走科举之途,就算他不在妾身身边,妾身也觉得很欣慰……只要未来他有出息便可……至于他是否认我这个娘,其实并不重要。”

“姐姐,我可舍不得泓儿,他走了,这院子里冷冷清清的,有什么意思?”李衿悲切地道。

因为沈泓的存在,李衿付出很多也舍弃很多,她早就跟惠娘一样将沈泓当作未来的倚靠,这是一个被寄予厚望的孩子,是她和惠娘共同的心血。

惠娘道:“衿儿,你有你自己的路,我年岁不小了,当初跟了老爷更像是一段孽缘,其实你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当老爷妾侍,进入沈家,那边的生活可以让你更安心,不必再跟我一样东奔西走,到处流浪。”

“姐姐是要赶我走吗?”

李衿突然间一阵伤感,二女感情很深,李衿在失去家族的依靠后完全将惠娘当作亲姐姐看待,很多事都是惠娘一手为她规划。

现在的李衿归属感很强,不但是沈溪给予她的,更重要的是惠娘和沈泓带给她的,哪怕现在她知道家里人的情况,也明白很多事再也回不到从前,现在的李衿更想维持此时的生活。

沈溪叹道:“非要说这些,都是我儿子,难道我会亏待泓儿?哪怕将来我带他回家,就说是外室生的,谁能说三道四?”

惠娘摇头道:“有老爷的声威,沈家人自会屈从,但无法真心接纳,这孩子将来不可能会得到别人的认可,走到哪里都低人一等……妾身不想给他戴上沉重的枷锁。”

惠娘的心态,沈溪能理解。

为了儿子前途光明,惠娘甚至不惜让沈泓离开自己,进入沈家,哪怕只是以沈溪义子的身份学习和追求功名,甚至不让沈泓知道有她这个母亲。

从某种程度说,惠娘的母爱是伟大的,但沈溪却能感受到惠娘的自私。

“以后再说吧。”

沈溪皱着眉头道,“至少现在我不会让泓儿离开你身边,让他可以多接受母爱,将来他可以在你这里有更好的前途,未必需要到沈府去过一种缺少包容和爱心的生活。”

因为惠娘的身份让沈溪心存疑虑,并不想让惠娘或者沈泓去改变沈家现有的结构,以后或许可以,但至少现在不行。

惠娘突然间沉默下来,对沈溪拖延和敷衍非常满意,她能表达抗议的方式仅仅是沉默,她明白沈溪了解她心中所想。

……

……

风雪越来越大。

窗外北风呼啸,房间里却暖意洋洋,沈溪没有早睡的习惯,当榻间一切安静下来后,他还在想关于惠娘和沈泓的事情,很多事让他郁结于心,无法释怀。

因为窗口风太大,丫鬟大晚上还出来帮忙封堵,沈溪见惠娘仍旧没有入睡,不由道:“这里看来不适合你们,这两天给你们换个住处,不需要有多好,至少要比现在更能遮风挡雨。”

惠娘摇了摇头没说什么,倒是一边的李衿道:“老爷,外面一直都在传,说您马上要被封为公爵,那可是大明最高的爵位了,以后您就是国公爷?”

沈溪看了眼惠娘,微弱的光线之下,惠娘的面庞显得不是很清晰,但沈溪能感觉到惠娘心中的忧愁。

沈溪心想:“莫不是惠娘知道我要封公这件事,希望沈泓能早点儿到沈家,将来至少也能靠袭爵来得到一定的地位?但大明的爵位始终只有嫡长子才能享有,沈泓作为庶子怎会有机会?”

即便沈溪不想分嫡庶问题,但这时代很多实际问题摆在面前。《大明令·户令》规定:“奸生之子,依子数量与半分。”这意味着庶子的继承份额只有嫡子的一半,只有在没有嫡子的情况下,庶子才可以均分财产。

莫说皇族或者贵族,就算是普通农户人家,也是嫡子拥有最高的继承权,庶子通常是分得一小部分资产出去重新安家。

沈溪道:“很多事只是外界传言,连我也只是在听到消息,并没有获得证实。其实我跟陛下间还闹出一点不愉快,因劝谏之举,现在我还不得不在家中休养,陛下又怎会轻易赐爵?”

惠娘往沈溪身上看了一眼,又侧过头继续对着窗户方向,对她来说哪怕只是静静发呆也是一种抗议。

沈溪问道:“若我封爵,衿儿你高兴吗?”

“当然高兴。”

李衿美滋滋地说道,“老爷封爵后,地位就会大幅提升,到时候肯定还会有田宅上的奖赏,到时候老爷在朝中会更加无往而不利……”

惠娘终于开口了:“又不是你的,你高兴什么?”

李衿瘪瘪嘴不再说什么,沈溪皱眉问道:“非要分那么清楚吗?之前不是已经让人去顺天府周边买了几百亩地?都是为你们准备的……以后不都落到泓儿头上?至于店铺,也可以多买几间,这都是非常简单的事情,你们替我做了那么多事,现在战争结束,不需要太多开销,你们也尽可能多为自己积攒些家底。”

惠娘道:“那些都是老爷的东西……老爷不要轻易赐予,妾身跟衿儿都承受不起。”

说话时惠娘好像还在发脾气,这也是少有的情况,以前见了沈溪她还是能恪守一个妇人的本分,对一家之主尊重有加,不会太过忤逆,但这次因为自己儿子的前途问题,她开始犯拧。

沈溪发现惠娘倔强起来时,根本没法讲道理,以前便因此而落罪,多得沈溪想法才保住一命。

沈溪没有回答惠娘的问题,继续问李衿:“现在账面上有多少银子?”

李衿道:“老爷还是问姐姐吧,姐姐对账目的情况更清楚,奴只是帮忙核算,其实很多账目都没过奴这边。”

李衿这么说有推脱的意思,既然看出惠娘心情不好,她可不想继续开罪这位顽固的姐姐,不但沈溪熟悉惠娘的性格,李衿也非常清楚,毕竟平时跟惠娘相处最久也是最亲近的人是李衿,论跟惠娘的亲近程度连沈溪都要靠边站。

惠娘摇头道:“具体数字,我也不太清楚,大概几千两吧。”

“什么?”

沈溪有些惊讶,问道:“只有几千两了?”

“妾身可没有中饱私囊,该多少就是多少,妾身就好像老爷的管家,为老爷赚了多少银子都是如数上缴,其实留下来的也随时可以征调走,只是因为府上还有丫头,还有泓儿平时开销,所以暂时留了些,也是为了防止行远路突然来不及周转。”惠娘显得很生分。

沈溪没好气地道:“怎还越说越来劲儿了?”

惠娘不回答了,每当她心里有意见时,就喜欢生闷气。

沈溪摇头苦笑,他自然明白每个人都有顽固的一面,谢迁如此,惠娘也如此。

不能笼统地说女人有多矫情或者不可理喻,这是人的天性。沈溪一向对谢韵儿佩服有加,便是因为谢韵儿对自己的脾气管控得很好,温婉大方,有一家主母的风范,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沈溪再道:“什么公侯对我来说根本没有意义,在朝一天,我便是文官,将来若离开朝堂便当个乡野散人,到时或许会带着你们一起游山玩水,甚至泛舟海外,找个世外桃源过生活。”

李衿望着沈溪,崇拜地道:“老爷舍得放下现在的一切吗?”

沈溪笑道:“有什么舍不得的?其实我最割舍不下的还是你们,以往浴血疆场,心中所想不是敌人在哪儿,又或者这场仗该怎么打,而是在想你们做什么,那是打心底的一种牵挂,说出来恐怕你们都不能理解。惠娘,其实在草原上,我想得最多的便是你。”

李衿将脑袋偏到一旁,似乎是用撒娇表示自己被忽略了,沈溪伸出手将她拽回到胸口,目光依然在惠娘的俏脸上。

惠娘却不领受沈溪的好意,仍旧对着窗户的方向发呆。

沈溪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最后轻叹一声:“惠娘,我知道你在想泓儿的事情,你要相信我会给你个满意的答复,我不想让他自小便离开母亲,缺乏关爱,我也想他拥有身份和地位,难道你还怕将来进不了沈家门吗?”

李衿一听,回头望向沈溪,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之前的小脾气烟消云散。

“就算是有,我也不想。”

惠娘却依然冷漠,“从此之后,没有惠娘这个人,她已经死了,她若在的话,只会对故人是一种伤害和拖累,难道老爷不明白这个道理?”

沈溪叹道:“但只有你自己正视过往,才能给泓儿最好的未来……我都不在意的事情,你又何必耿耿于怀?”

惠娘显得很固执:“妾身的心,老爷永远不会懂。”

单纯只是一句话,便显得惠娘对沈溪仍旧很生分,把自己摆在世人的对立面上,哪怕沈溪再有诚心,还是无法将惠娘心中的魔障一笔抹去。

沈溪心想:“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得到一个女人的身体也未必能得到她的心?或者我也只是个靠权力得到女人的人,其实根本就不知道爱人的要求?”

惠娘不说话,沈溪也就没了说话的兴致。

屋子里很安静,外面北风仍旧在呼啸中,李衿娇躯有些颤抖,好像不太适应这种严冬的酷寒,她蜷缩着身体尽量往沈溪身上靠,却又有所顾虑,到底沈溪跟惠娘仍旧在冷战中。

……

……

一直到四更鼓响,惠娘仍旧没入睡,倒是李衿先睡着了。

沈溪也在静静发呆,二人好像杠上了,都在等对方服软。

本来沈溪有很多方式让惠娘软化,但沈溪知道那样做只会让惠娘口服心不服,他想给惠娘多一点思考的时间,但显然无法如愿……当惠娘的思维陷入到一种怪圈后,莫说九头牛,就算天王老子也拉不回来。

直到沈溪困倦欲眠,他才轻声道:“过两天,我会派人接泓儿,你先想清楚,是否舍得孩子。他若离开你,可能十几年都无从相见,只有等他长大,甚至有了功名,或者到他能独当一面时,才知道有你这个母亲,他那时是否会认你……另当别论。”

惠娘身体僵了一下,然后回头看向沈溪,目光迷茫,显然她也没做好这种准备。

沈溪再道:“到时候,韵儿会当他的母亲,我相信韵儿会好好待他,如同她善待曦儿一样,但你要明白,就算韵儿人品再好,也不可能跟亲生母亲一样,因为韵儿自己也有儿子,而且将来沈家还会有更多男丁,他在沈家会遭遇怎样的待遇,不是我完全控制得了的。作为父亲,我不推荐你这么做,但若你坚持,我只能为了你的固执,完成你的心愿。”

沈溪并不想让惠娘跟沈泓母子分离,对于一个父亲来说,这是很残忍的事情。

但惠娘似乎想让儿子得到公平公正的对待,自己却又无法面对过往之事,这就意味着惠娘必须要做出取舍,要么是自己进入沈家,面对世人的冷眼;要么就是跟儿子长久分离,总归惠娘都得委屈自己。

翌日上午,沈溪没着急走,跟惠娘和李衿以居家的方式相处,甚至试着跟沈泓玩耍,让孩子接纳自己,一家四口其乐融融。

对于一个稚子来说,根本没那么多烦恼,此时沈泓已五岁,开始记事了,沈泓跟他的哥哥在沈溪看来都像个小不点,那是自己在这个时代留下的凭证,哪怕自己离开这个世界,还会有人挂念和祭奠。

“娘,为何爹不经常来呢?”

沈泓明白沈溪就是自己的父之后,不由望着惠娘问道。

惠娘不知该如何回答儿子的问题。

这么小的孩子,虽然已开始有思维,但始终没开窍,如同沈溪所说,让沈泓离开惠娘后再过几年,这孩子也无法记得曾经有个母亲。

惠娘道:“因为父亲要做大事,他没时间过来。”

李衿在旁笑着说道:“泓儿,现在看到爹,多跟爹学一些本事,你爹可是个有大本事之人,所有人都夸他呢。”

本身李衿对沈溪很崇拜,便想让沈泓去学他父亲,若沈泓可以拥有沈溪那样的学识和能力,那未来她也有倚靠,无论是出于私心又或者是对沈泓的一种寄望,她都希望沈泓有出息,而且她跟惠娘一样都相信,只要是沈溪的儿子一定不会差,这就是所谓的虎父无犬子。

沈泓却根本不懂这些,小家伙望着沈溪的目光中带着些许迷茫,似乎不理解为何自己的姨娘要这么说,但本身沈泓还是很喜欢李衿的,孩子的心思很简单,谁对自己好就会对谁有依赖心,不管这个人到底跟自己是什么关系,在小家伙眼中可没那么多勾心斗角的东西。

“太小了。”

惠娘微微叹道,“以他的年岁,还没开蒙读书,怎么跟老爷学?而且这院子方寸之地,并不是他成长的好地方。”

一句话,又让氛围变得伤感起来,连李衿都觉得这话题太过深沉,摇头苦笑一下,然后将沈泓叫到身边,逗弄着可爱的孩子。

沈溪在旁一直缄默不言,他心里多有感慨,说他不为所动那是不可能的事情,甚至沈溪想的比惠娘这个当娘的更长远些。

“先给他开蒙,看看他读书有没有天分。”

沈溪道,“其实惠娘你也该知道,读书的成就主要来自于努力,要给他一个严苛的环境,只有在母亲身边他才能有一种家庭氛围,若让他离开你,就好像失去翅膀的雏鸟,未来就算读书有成就,性格也可能会变得很偏激。”

惠娘不言语,显然不同意沈溪的说法。在她想来,儿子的前途最重要,至于什么性格偏激又或者忠孝礼仪,都可以通过教育获得,而不是生活环境。

沈溪到底经受过后世信息社会的冲击,知道家庭对一个孩子的重要性,依然尝试说服惠娘,可惜再多的努力也是徒劳无益,最后无奈地道:

“昨日跟你说的事,你多考虑一下,若你实在是坚持如此,我也不会强求,会按照你说的去做。”

李衿问道:“姐姐,昨夜老爷说过什么吗?”

“跟你无关。”

惠娘道,“我想将泓儿送走,让他接受更好的教育,他应该待在沈家,得到他沈家少爷应有的待遇,而不是留在这里当一个没人看得起的野孩子。”

“姐姐,您怎么能这么说泓儿?他是我们的心血,他走了,你……我也舍不得啊。”李衿很着急,本来她以为惠娘只是说说,现在看来,连沈溪都似乎妥协了。

惠娘不言语,望向沈溪的目光中略带幽怨,最后却叹道:“妾身本来就该死,死了一了百了,害了那么多人,随安本可以过一些幸福的日子,现在……妾身本就是不详人,带给太多人灾难,一个不详人,又怎会给泓儿更好的未来?衿儿,你还年轻,老爷很宠你,你可以有自己的子嗣,有寄托,而我所有的寄托都在泓儿身上,所以我要让泓儿回沈家,哪怕他没有娘,但有大家族的底蕴,这才是他未来可能会有所成就的前提。”

沈溪发现自己实在听不下去了,站起身来,恼火地说道:“你的偏执一直没有改变,多少年下来,依然如此。孩子都这么大了,过往的事情你怎么就是放不下?好了,你先考虑清楚,我回去了!”

或许沈溪也想给惠娘施压,站起身拂袖而去,没让任何人相送。

李衿本要送沈溪出门,但见沈溪抬手阻止,她也就不敢再继续靠近,而惠娘由始至终都只是站在椅子前,目送沈溪的背影园区,至于沈泓那边则完全不知为何这个刚认的爹又要走,对于他这样的孩子来说,很多事太难以理解了。

沈溪离开后,李衿道:“姐姐,其实老爷还是很疼泓儿的,他今天留下来,多半是想看看泓儿是否聪慧,就算还没开蒙,咱也教了他不少东西啊。”

沈泓的天分显然比沈平、沈运高,惠娘和李衿将所有心血都放在孩子身上,二人都是那种睿智的女人,属于这个时代的异类,她们用很多心血栽培沈泓,如此一来沈泓在接受开蒙前已会写自己的名字,完成一些基本的加减法的算术,还会背诵《三字经》《全唐诗》等启蒙读物。

惠娘的神色仍旧很冷漠,道:“我的悲剧不能延续到泓儿身上。”

李衿道:“其实姐姐可以回沈家,沈家人以前对姐姐不是很好吗?”

“那是他们对待以前的我。”

惠娘道,“可惜以前的我已经死了,现在的我只是老爷身边一个外室,若让沈家人知晓,不但于老爷的名望有损,甚至我也会无地自容,更会让曦儿……我曾经的女儿无法做人。所以……我宁可当自己死了,要不是要为老爷办事,其实我真的死了也无妨。”

……

……

惠娘太过倔强,让沈溪无可奈何,这样一个有性格的女人乃是沈溪生平仅见。

沈溪回去的路上不由想:“正是因为她独立的思想和不屈的性格,当初吸引了我,现在却又因为她这杨的品质而让我头疼,我到底需要一个唯命是从的奴婢,还是要一个有想法有见地的女强人?这人生为何又如此纠结呢?”

沈溪自己也很苦恼,一边希望惠娘能听自己的,一边又觉得惠娘要是能改变那就不再是惠娘了。

这也让沈溪感觉自己为人夫、为人父的无奈,至少在对待惠娘的问题上,他感觉很多情况近乎无解。

沈溪再次由地道回到沈家,刚到书房坐下,朱鸿便过来道:“大人,您昨日去了何处?从昨天下午到现在,有不少人登门拜访,都被阻挡在外。”

“是吗?”

沈溪语气不冷不淡,随即朱鸿将拜帖呈递沈溪手上。

这中间既有朝官,也有五军都督府的人,还有唐寅,最后是张永。

沈溪看过后,大概明白,现在朝中对他未来的走向相当模糊,因为他要被封爵,这次朝议将会引起巨大的波澜,所以许多文臣武将想来探听他的虚实,而张永的到来更多则是为了司礼监掌印之事。

沈溪心想:“这次朝议显然不是张永能左右,谢迁对他没有任何好感,在我不出席朝会的情况下,张永感觉到自己几乎到手的司礼监掌印位置会旁落,所以才这么着急。”

“若再来拜访,便知会吧。”沈溪将拜帖递还给朱鸿,随口道,“现在我有些乏了,先回房休息一会儿。”

因为沈溪昨夜睡得很晚,回来后他还觉得有些困倦,便出了书房,直接来到后面的院子,上榻后蒙头大睡。

等醒来时已经过了中午,谢韵儿已让丫头将午饭给沈溪送来,用碗碟扣着。

Wωω▲ttκā n▲¢O

“相公醒了?”

谢韵儿坐在旁边,见沈溪坐起来,不由靠近坐到床沿上。

沈溪问道:“什么时辰了?”

“刚过午时。”谢韵儿道,“这几天天气不好,这雪下下停停,老不消停……相公是否饿了?起来吃些东西吧。”

沈溪微微点头,虽然他昨夜不在家中,但谢韵儿没有过问,谢韵儿在沈家就好像主心骨般的存在,她知道自己的责任和使命是什么,除此之外她一概不管。

沈溪来到桌子前坐下,饭菜有些凉了,谢韵儿问道:“是否需要送去厨房热热?”

“不用,还温着。”

沈溪拿起碗筷吃起来,对于他来说这顿家常便饭没多少滋味,心中五味杂陈,脑子里不由自主想到惠娘的事情。

等沈溪一碗饭下肚,谢韵儿才问道:“娘上午来过,问了小叔考县试的事,当时相公正在休息,便没让娘打扰,之后娘便带着小叔回去,说是父亲那边想念了。至于小姑则留了下来,在房中练刺绣,但她似乎无心于此。”

第一七九五章 免战第二六五七章 无须避讳第二〇五〇章 傲慢无礼第一二一二章 太子上位第一〇一九章 老而弥坚第七二八章 心照不宣第一九五二章 君臣同乐第一九二六章 背后有深意第一八四章 美轮美奂的银票第二六一四章 互利共赢第五七五章 找麻烦(十一更,再谢书友!)第五九三章 走私案(第三更)第二〇四〇章 以政策换利益第一五六三章 顺应潮流第四四七章 古方(第四更,献给所有书友)第三六一章 带女眷上京(上)第一六二九章 入调之议第二九三章 官贼本一家(第十二更)第二二六九章 马蹄急第二五八〇章 代理人之争第二三一七章 体谅第一五三六章 不速之客第一二二六章 勾心斗角第一八二九章 迟迟不到的捷报第五〇二章 熊孩子(第二更)第一一五五章 莫名的援兵第一二四五章 只有外合,没有里应第五十四章 小军师第二一三九章 宣府势力第二七二章 理学还是心学第二一三九章 宣府势力第二六〇〇章 乱象丛生第二四二九章 沈国公第六二六章 福州的生意完了第二六〇三章 杯酒释兵权第二六六六章 总会掉链子第六八五章 谢迁送厚礼(第二更)第三五一章 大老爷还是七少爷(第八更)第七五五章 开弥封之前最后一道关口第二〇九六章 一波三折第一六三章 趣味相同第二〇一七章 非圣人更需理智第六一四章 谢韵儿进宫(第一更)第一六八五章 先下手为强第六四七章 我的队伍我做主第一六三五章 贼喊捉贼第一八一六章 谁帮谁第一一八四章 一战定输赢第一五二七章 君臣妥协第一三七二章 协议第一四七章 以诈制恶第一五二七章 君臣妥协第六五五章 一条不好赶的路第二三八〇章 各有算盘第一三三八章 闹心事第一六七一章 无心应酬第二五二四章 行程第二四二八章 见风使舵第一七六七章 担忧第四〇三章 又进囚牢(第一更)第一九〇一章 宣府建行在第二三八九章 各有技术第二六六九章 撤兵第二〇七三章 酒肉朋友第二三二章 贼人难防第六四九章 夜路难行第三九六章 文举人VS武举人(第六更)第五三八章 有心无力(第三更,贺盟主)第二〇七一章 不做愚忠第五三一章 衙内二世祖(第一更)第一四五〇章 病危第二〇七三章 酒肉朋友第九六六章 交心第一五五六章 弘治托孤第四十章 天花第一八八九章 撕破脸第一二二八章 京师之乱第二〇七九章 同好之人第一八六章 临别送画第一六九八章 会面第九四一章 是清官,也是庸官第二一四五章 待遇差别第一〇八三章 一片安宁第一六七九章 弹劾第七〇六章 培养心机(第四更)第二一六九章 最信任的人第二〇七八章 带皇帝交友第二五〇八章 寂寞旅途第一五四七章 胸襟第八九七章 唐兄,很多人关心你第二〇一八章 深夜行动第一六八〇章 人选第一六〇七章 构想第一三五六章 高举轻放第一五六九章 功成北返第九七九章 折腾死人不偿命第二三〇八章 可急可缓第二一四三章 招待礼数第一九六四章 反应第一二二一章 夺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