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过天晴,农闲时节,上龙虎山朝拜的香客不少,其中最亮眼的,就是那个光头和尚了。虽说儒释道三教合一,已经时过几百年,但和尚、道士,基本不相往来。从没听说过哪一间道观某位真人仙逝,有和尚去给人家超度的。
少年僧一身天青色的僧袍,显得有些古怪。其实这僧袍本来是蓝色的,时间久了,褪色了。他双手始终合十,缓缓朝山dǐng的天师府走去。龙虎山道观仅存十余间,一般朝拜之人,都会去真人殿、上清宫。最上边的天师府,是历代天师,现在应该叫做大真人,修行起居的地方,一般很少有人上去打扰。天师府的建筑布局成“八卦”形,是道教的独有建筑风格。
天师府府门高达二丈有一,十几根大木柱,六扇三开大门,中门正上方悬“嗣汉天师府”直匾一块,金光夺目。前正中两柱挂有黑底金字抱柱对联,上联“麒麟殿上神仙客”,下联“龙虎山中宰相家”,东侧置大鼓一面,名曰:“通报鼓”。门前东西墙间有石刻“道尊”,“德贵”二坊。建筑雄伟,气势不凡。
然而少年僧就这么走上去了。他长途跋涉,风餐露宿,才到此地,自然有些疲惫,眉头皱着,也不爱说话。
守候在天师府边上的道童看见了,顿时眉头一皱,赶紧迎上去,喝道:“哪里来的野和尚,不知道这里是龙虎大真人的道场吗?要化缘去山下,到天师府做甚?”
“阿弥陀佛。”
少年僧佛号一打,双手合十。道:“小僧来天师府,找张真人借东西。”他很有礼貌地站在原地。“麻烦两位进去通报一声。”
两个道童相觑一眼,有些哭笑不得。和尚向道士借东西。这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嘛,便眉头一皱,道:“赶紧下去。这里没有你要借的东西!”笑话,若真的通禀进去,那还不被观守骂死。这不是自找苦头吃嘛。
“有的。”少年僧很执着地回答道。
“没有,你要借什么都没有。在胡闹,休怪我们不客气!”一个道童赶紧下来轰赶,想把少年僧轰下山。“你这厮怎恁不识趣。都说了,我们龙虎山没有你要的东西。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吗?”他的手抓住那天青色的僧袍,朝后边推去。
嘶!
他也怕将和尚摔死了,所以推的时候也拽着和尚的衣服。可是即便是这样,他竟然惊讶的发现,自己像是推在一根石柱上,竟然纹丝不动,便更大了一分劲,嘴里骂咧咧道:“见了个鬼了,这和尚怎推不动?”
“这位道友。小僧真的要像贵观借一样东西,还请道友通融通融,行个方便。”
小道童并不听和尚在那里叽里咕噜将什么,而是转身喊道:“川念。过来。这和尚死沉死沉的,推不动!”
另一个道童赶紧下来,边跑边嘀咕道:“怎么会呢。这和尚这么精瘦。哪来的肉,八成你昨夜又去偷看何姑洗澡去了。然后干了些什么猥琐的事情。”另一个道童抓住少年色的胳膊,往后拽去。少年僧依旧双手合十。纹丝不动。任凭两个小道童死拉硬拽。
“真是见了个鬼了,这和尚脚下打了铁钉吗,怎么会一动不动的?”两人松开了手,站在少年僧面前,小喘着气,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小僧说了,只是来借一样东西,并无恶意。”
两个道童脸一黑,借东西,借你个大头鬼吧。什么东西,非得跑到龙虎山上来借,摆明了是来闹事的,便撸起袖子,狠狠道:“看来你是来讨打的!川念,给我上。揍扁这个秃驴!”
两人不是什么习武之人,不过就是扫地道童,连弟子都算不上,不过也在山上掏过鸟蛋,捅过蜂窝,撵过山鸡。两人配合有些默契,一个扫堂腿,一个直接朝少年僧的腹部打去。
少年僧依旧纹丝不动,看着两个小道童如同跳梁小丑一般胡闹,也懒得理会,只是佛号一打,道:“若是两位道友再这般无理取闹,休怪小僧无礼了!”
那两个憨货哪里晓得自己的行为是有多么弱智。底下扫堂腿的那个,最先踢到少年僧的小腿上,他想着一下就将这个野和尚扫倒在地。不过想法很丰满,现实很骨干。他的腿像是踢到了铁柱一般,生疼生疼的,下一刻,还没将少年僧扫倒,自己就先哇哇哭起来。抱着腿赶紧往后退去。
那个出拳头的道童不明白自己的那个小伙伴是什么情况,依旧朝着少年僧的腹部打去。一拳便击中了少年僧的腹部。不过他的脸色立马古怪起来,那手肘子一弯,绵软地收了回来,哇哇大喊疼。
少年僧很有礼貌地说道:“让两位受累了,实在不好意思。”
天师府的府门缓缓敞开,一个黑衣道士探出头来,不由眉头一皱,问道:“川念、川贝你们在干什么?”
一听到中年男子的声音,两个道童赶紧回头,一人捂着手,一人一瘸一拐地跑过去,呼天抢地地开始诉苦。
“观守啊,这个秃驴闹事,我俩过去理论,被他一顿痛打,你可要为我们两个做主啊!”川贝能说会道,直接将黑的说成白的,脸都不带红的。只有川念,有些不好意思地捂着手肘,满脸憋得通红,只喊疼。
“行了。”黑袍男子看了一眼那个少年僧,走过去问道:“这位小师傅打何处来?”
“阿弥陀佛。小僧从万年寺赶来,事有仓促,还望道长见谅。”少年僧很有礼貌地躬身一礼,似乎并没有因为刚才不愉快的气氛而干扰到。
“刚刚听两个小童说,小师傅山上来是借东西来的,敢问是借何物?”他有些好奇,这个一板一眼的小和尚,到底是来借什么的。
“阿弥陀佛。”
少年僧抬起头,看着站在九阶之上的道袍男子,很严肃地道:“小僧是来借悬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