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帆快到老铺街的时候,余辉将尽,晒在黑瓦上,金灿灿的。他看到了那个蹲在墙角的身影,问道:“怎么蹲在这里?”
愁眉不展的南北听到杨帆的声音,立马裂开嘴笑了,用那大眼睛扑闪着,道:“大哥哥你回来了啊。来了个大师傅,挡住了南北前几天和你说的那个坏老伯,还说大哥哥在皇宫有事情,要南北过去帮忙。可是南北不认识路,跑了好久还是不知道。”
杨帆拉着南北的手,道:“南北啊。”
“恩?”
“那个坏老伯没把你怎么样吧?”杨帆低头看了看小南北的小光头,很亮很干净,稍稍有黛色,应该是有些日子没刮了。
小南北似乎天生就和杨帆很投缘,眼睛眯缝地像月牙儿一样,一蹦一跳的,“南北可厉害啦。要不是大师傅过来,南北也可以打趴坏老伯。”
“哦?这么厉害?”
南北嘎嘎笑了两声,“老伯伯要挂了,南北看得出来,所以不和他计较罢了。”
两人走在老铺街上,今日的老铺街格外的安静,两人越靠近利民当,越感觉天亮了。连走在●↙dǐng●↙diǎn●↙小●↙说,.↓.o⌒脚下的青砖都是散发着金黄。杨帆朝前边看了一眼,才抽出新叶的大榕树,当然刚抽出新芽只是杨帆前几天印象中的样子。如今看去,那绿意浓了,更浓了。
两边的街铺,已经打烊的格外早。若在平时,利民当隔壁铺的坩埚张准还坐在门槛上,拿着麻绳绑坩埚呢。还有对面的那间灯笼铺子,刘老汉总要趁着天还能见着光,多糊几只灯笼。宫里边的采办看在杨帆的面子上,明白杨帆很照顾街坊邻里。这灯笼、坩埚什么的,也是特地跑到老铺街来买。
然而今天,所有还在老铺街的商铺,都打烊了,有些不正常。杨帆看过去,不正常。皆因树下坐着两人。即使是远远看过去,一僧一老叟,身上的金光,不是那种耀眼的金,而是那种日薄西山的灿黄。
老叟姓夏,夏末书的夏。
老僧姓僧,僧不语的僧。
两人的脸上,是一种莫名的蜡黄。夏末书枯木逢春,然而这第二春。终究是第二春,强弩之末,其余力殆尽,那就不可能如卜老道那般,再入夏,至秋,临冬一回,而是直接的跌入寒谷。
“你何必要陪我作死?我的寿元本就到了头。来京完了心愿,就走了。你又何必如此行事?”夏末书的声音有些沉。他不知道说什么。却很泰然的看着杨帆,话是对着老和尚说的。
“阿弥陀佛,贫僧在已经活够了岁数,三年五年的,也就不计较了。能死在这边,有老友作陪。也算是死得其所了。”老和尚背对着杨帆,并没有看到两人的过来,不过能感觉到。
“你来了?”
“是你做的?”杨帆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夏末书,他虽然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但实在不想要往那边去想。希望自己的判断是错误的。但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庞,事实告诉他,没有错。“那玉玺,是你做的?”玉能够称作玉,说明它够硬。他不相信,即使一个先天境高手,也不能够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将物体爆碎,不然,那个黑袍人完全有能力捏碎朱由检的心脏,唯一的可能,便是玉玺被人做过手脚。
在玉玺递送到京师之前,能够知道里边有玉玺,而且能够接触到的,最大的嫌疑,便是一路跟过来的老农夏末书了。杨帆在鼓楼上的时候,便怀疑,那个黑袍就是夏末书,也只有这样的解释,才能够理清这一路来发生的这么多蹊跷的事情。
“是我。”夏末书笑容惨淡,“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四个字到了杨帆的耳中,是那么的讽刺。对啊,那又如何?他要死了,计划又成功了。对于老农来说,这是一个最好的结局,难道不是吗?
“太子在哪?告诉我。”杨帆声音很冷。这个在金陵农庄料理了这么久农事,帮助他培育大棚种植的夏末书,岂非老农这么个简单的身份?如果在湖广也是种地,在金陵也是种,那他又何必出山呢?
夏末书不语。小南北佛心聪慧,但涉世未深,自然听不明白他们在讲什么,只是用僧袍替那个大师傅擦着额头豆大般的汗珠。僧不语摇了摇头,示意小和尚不用擦了。两人枯坐于此,斗的是道,是法。而一切大道,归于最后,一个是生,一个则是死。生死相依,大榕树枝繁叶茂,那么也就意味着两人即将油尽灯枯。
他们请神离不开物,这斗法,自然也离不开物。这棵大榕树便是他们斗法的寄托。老农主死,僧不语主生,而如今大榕树生机盎然,自然是僧不语略胜一筹了。
“皇宫出现的黑袍,又是谁?”杨帆又问道。
夏末书仿佛遗忘了杨帆在身边,对着僧不语叹道:“你赢了,末书甘拜下风。”树下两人灿光焕发,脸上却疲态俱显。
“阿弥陀佛,贫僧赢在寿元,以寿元抵道行,这笔买卖,说到底,还是贫僧亏了。”老和尚的笑容依旧,“这树,倒是折腾的不轻。本该茂然于夏,却盛于春,也不容易。”
夏末书终于抬头看着杨帆,呢喃道:“茂然于夏,却盛于春。这难道不是拜我们所赐吗?呵呵。”他又摇了摇头。“玉玺是我掉的包。在湖广船上的时候,玉上沾了些小毒,不过只有碎裂,这些毒素混入血中,一起作用时,才有用。一般的先天境也扛得住。”他说得如此云淡风轻,听在杨帆的耳朵里却如此的震惊。先天境内力如此的雄厚,也才能扛得住。这朱由检又如何能够挨过去。
“解药。”
“没有解药。”夏末书语罢,便不再理会杨帆。看着僧不语道:“喂,老朋友。这里看的终究太浅,我们换个地方,如何?”
老僧颔首,道:“如夏施主所愿。”两人身上散发出两道冲天的灿光,恍若平地升起的照耀,连杨帆和小南北都被刺眼地用手遮住了双眼,不敢直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