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两个年纪相差不过几岁的年轻人,似乎都站在了自己对的位子上。只是一个是命中注定的真命天子,而另一个,却是被这所谓的真命天子推到了舆论的风口浪尖之人。他是无可奈何,只能这么默默地承受着。
杨帆勉强地笑了笑,福将?这吃力不讨好的福将,不当也罢。如今他算是把整个朝堂都得罪了个遍,再也没有他的立锥之地了,当然他已经想好了自己要干什么了。他躬身一礼,笑道:“岂敢岂敢,圣上不过是狠下心下这个决心罢了,而草民只是添了一把柴火而已。”杨帆说得很谦虚。
“如今陕地灾荒,暴乱又起。当初朕听了你的意见,暂缓了西北的镇压。如今,那几个老油条又开始骚动起来。朕也明白,是朕的过错。但是外乱既定,这暴乱也该治一治了。”朱由检顿了顿,“你怎么看呢?”
杨帆沉默了片刻,缓缓道:“对于天灾,圣上是如何看待的?”这是他最想问,也是最不敢问的,最不想面对的。只因为这个话题,是一个生命难以承受之重的话题。
“这话什么意思?”朱由检不明白杨帆话里的意思,反问道。
杨帆深吸了一口气,“草民想知道,如果这样的旱灾,若是还要持续十几年,甚至呈蔓延的趋势,到时候连湖广、江南都旱情不断,圣上有何感想?”
陕西、山西、山东、北直隶,到最后的苏南、浙江、江西、湖广,无论是贫瘠的黄土地,还是江南的水乡,旱情的蔓延如此的可怕,像是一双魔爪,将大明的国力渐渐抽干。杨帆没能想起来,哪一年,哪个地方会发生。
“不可能,怎么会有如此长的旱灾!你告诉朕,你刚才说的不是真的!”朱由检瞳孔中出现了那惊恐的色彩。他是皇帝,是大明的皇帝,几乎没有什么事,可以令他害怕到如此地步。他绕过桌案,抓着杨帆的肩,眼神慌乱,道:“你告诉朕,灾情很快就会过去的是吧。你告诉朕!”
“抱歉,圣上。当初家师临终前,郁郁而终。真是演算到了此处,大旱之后,紧跟着来的便是蝗灾……随后就是疫病,到时候整个西北、关中都是饿殍,疫情泛滥……”每一个字,都如同锥子一般,扎在朱由检的心上。
“朕不听!朕不听!你是骗朕的对不对?”朱由检无法接受这一事实,他天真的以为,东北战乱结束,那么大明很快就可以强盛起来。他要做一代明君,还有成就宏图伟业……而这一切,被刚刚杨帆的这一句话,粉碎了、破灭了……这时候的朱由检,似乎像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退去了皇权的光环之后,在面对还要经历十几年的天灾,如同一个失去了赌注的赌徒一般。确实,这确实是生命难以承受之重。
他瘫坐在椅子上,自嘲了几句,“呵呵,呵呵。算命的说的果然没错。两百年前就预料到了,大明兴于东南,亡于西北。祖上基业,将毁于一旦啊!天要亡我大明!”
哐!
桌案上的书纸被朱由检疯狂地甩到地上,“为什么?为什么!”
杨帆此刻确显得很平静,朱由检越是无助,他就得表现地越是平静。因为接下来的事情还有很多要做,所以他不能慌。“圣上如果已经认定了,大明将亡,那么在下可以告辞了。”
他的目光一亮,从椅子上站起来,“杨帆,对!你是卜算子的高徒,你一定可以呼风唤雨对不对?你救救朕的子民!救救大明!”朱由检最后一根希望的稻草压在了杨帆身上。
“如果能够呼风唤雨,家师也不会眼睁睁地黎民疾苦,郁郁而终了。”杨帆摇了摇头,表示爱莫能助。
御书房中,散发着墨汁的清香。朱由检再一次瘫坐在椅子上,无力地摇摇头,道:“朕,怎么也想不到,连老天都不助大明!”杨帆恭敬道:“天灾不可避免,但是**可以避免啊!圣上,现在能救大明两万万子民的,只有您了!”
“朕?朕如何能就得了?如果朕的肉,可以救活两万万子民的性命,要了朕的命都行!”
“陛下还记得徐光启大人提起过的兴国十策?”杨帆掏出一封信笺,递给朱由检道:“在下当初也和徐光启大人说过,一个人,在旁人眼中是个屁,那么他的言论、他的意见,都是屁话,即使对的,也是不入流的。现在我杨帆,在别人眼中,就是一只臭虫,捏死我的人,也会沾得一手臭气。所以,还没有人敢采纳在下的意见,甚至恨不得将我从这里踢开。”
朱由检拿过那封信,眼珠扫动着,看得越来越专注。“你这……这十策……”
“圣上如果还想救大明,最好思量一番。”杨帆一礼,道:“时辰也不早了。在下也该会客栈了,还有人要照顾。告退了。”
“杨帆,这是你答应做朕解签人的投名状吗?”朱由检眼眉一挑,似乎刚刚从那阴霾之重缓了过来。
杨帆回过头,恭敬道:“在下做不了解签人。但是,在下会替陛下物色十个、百个、千个的解签人。”
“哈哈。”朱由检喜极而泣,笑道:“与天斗果真是其乐无穷,朕想想就觉得兴奋。真的,如果真像你的老师预言的那样,朕便要真的与天斗一斗了!”
“圣上,天灾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天灾**一起而至,现在,这祸根已经种下了,就看圣上您有没有拔除的勇气了。”
“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杨帆,这一回,你就陪朕一起好好玩一把。”
杨帆背后一颤,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不由喉结动了动,躬身一礼,退出了御书房。身后早就吓出了一声冷汗,怎么老毛的语录提前了三百年,太惊悚了。他打了个哆嗦,拿起一旁的油纸伞,缓缓走入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