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县东城城楼上,激战声依旧不断,此时已是乱作一团,打仗之中,弱势兵败方从来都是有人会逃,有人坚守。
逃的人自然为了自身性命,而坚守不降的人只能说他们是为了自己心中的那些大义节气而坚持,很明显,此刻紧紧守卫鄂县东门的叛军便是后一种。当然了,他们心中可没有那么多高大的的志向,只是单纯的不降而已,毕竟降了又如何,难道再去忍受暴汉的苛捐杂税的折磨吗?
关羽侧身一立,望着东城城楼上方那百余负隅顽抗的叛军,眼中轻视之意明显,冷眼目视左右,随后冷声道:“尔等带弩兵支援,速克城楼,不可耽误。”
“诺!”左右军侯当即行礼回应道,他们明白自家主将的意思,知道关羽已经对城楼消灭敌军的缓慢速度不满了,当下连忙选了数十操弩健卒支援而去。
自从伏泉派遣关羽镇守阆中以来,关羽之名日趋在板楯蛮人心中敬仰,纵然板楯蛮在语言生活方面汉化明显,但他们毕竟是自幼便狩猎野兽,长于山林之间,对于强者天生就是畏惧而又敬重。
因此,有着万人敌之能的关羽,随着在阆中威名日显,自然便无形中成为了那些板楯蛮兵的英雄了。此刻,无需关羽多言,他的一个眼神便让麾下这群板楯蛮兵如临猛虎,在得到他的命令后,根本不敢怠慢的便去支援城楼。
此刻城楼上,叛军一支约有百余人的败军,依旧在苦苦坚持,这些败兵里江夏五水蛮人居多。他们披头散发,一副蛮人装束,脸上、身上尽是凌乱溅散的血液,显然是血战多时,而人群里也有只有少数带着冠帽庶巾的汉人。
当然,这些汉人此时的样子其实也只是比蛮人稍好,终究相比较蛮人的武力,这些匆匆被黄穰高呼起义,便响应集结起来的汉人,还是差了些。毕竟,他们多数起义前只是在乡下受不了豪强地主的压迫的农夫而已,实力能有多少显而易见。
所谓穷途末路,此刻用在这些汉蛮叛军身上却是名副其实,他们不想投降,却又不能逃生,只能枯守城门,坐等死亡。在汉军攻入鄂县西门以后,他们因为消息不通的缘故,没能跟他们的渠帅一起逃离,之后等到汉军彻底攻破并掌控西门,以西门为中心向全城进攻时,他们再想逃已经晚了。
“汉朝走狗,受死!”
城楼上激战不止,一名穿着破烂皮甲的蛮人挥舞手中的大铁锤猛的一挥,将四周沿着城楼上的石头阶梯挤上来的数名汉军直接打落在地。最先一名被那大铁锤打到的叛军兵卒,当场就被打出数口鲜血,捂着自己的腹部大嚎,看那样子起码腹部几根肋骨都被打断了。
只是,这蛮人虽然再是勇猛,可城楼下源源不断挤入城楼上的汉军兵卒可不会因为他那凶猛的一击而后退。
“咻!咻!咻……”眨眼功夫,在那蛮人又将一名汉军兵卒扫落在地时,不知多少支弩矢发出连续的破空声,直直的向那蛮人射去,很快便把这蛮人射成了刺猬。即使那蛮人此刻穿着皮甲,然而终究这件他缴获而来的汉军甲胄已经老旧不已,虽然他平日里在同伴之间因为这件皮甲而遭受羡慕,可是一直被他当做宝贝的皮甲,在此刻却依然还是抵不住汉军那锐利的弩矢。
之后,只见那蛮人怒目圆睁,张着大口指着那些汉兵,似乎痛骂这些汉军无耻,连一点男人之间的勇气都没用,单挑都不敢,然后就此闭眼而亡,魁梧的身躯静静的流着鲜血倒在城楼之上。
“司马有令,无论生死,速克城楼。”待那魁梧蛮人一死,后方带着弩兵前来支援的军侯连忙大喝道,随即当先便带人冲向城楼,凡遇叛军,必定是弩矢连射,根本不给你近身肉搏的机会,有着关羽的命令在,他麾下本部的兵卒自然不敢怠慢,也不管用任何手段,只要能消灭这些死守的叛军便好,很快鄂县东门的城楼就此真正陷落,插上了一杆血迹斑斑的“汉”字大旗。
未几,关羽带着数十兵卒踩着满地的鲜血,终于登上了那座他得到伏泉命令必须攻克的城楼上。此刻这城楼上弥漫着一股呛人的血腥味,然而关羽却对此熟视无睹,冷冷的四处看着这一地的尸体,他知道有着血腥味也很正常,毕竟刚刚就有百余人在此丧生,得胜的汉军还没有清理城楼上的尸体,还能没有味道吗?
“来人,速速清理城池,紧闭城门,无令不得开城。”
“诺!”
想起为何如此急迫要攻破四门的原因,关羽连忙唤来兵卒,命令他们按照计划行事。不过,这边发话没多久,城门口的汉军刚刚将那城门卡死,城外便又涌来了一支兵马,瞧那兵马的旗帜却是汉军荆州兵无疑。
很快,便有一荆州军的小将前来探城门,如同西门那里发生的故事重新演绎一样,西门外关羽一口便回绝了那荆州军小将的入城要求,无论对方说什么,关羽都是一句“城内初定,未防不测,任何人不得入城”而打发,摆明了根本就不给他们进城,对方无奈只能悻悻而回。
在此之前,鄂县南门和北门也都有荆州兵的到来,东门之所以荆州兵来的迟,却是因为来到这里的路程是最远的。当然,这三门的情况都是一致的,在荆州军来到各个城门之前,已经牢牢掌控城门的益州军,根本不理会荆州兵的各种要求,就是紧紧守着城门,任凭对方说什么也不开门。
最终,被赵凯命令去另外三门的看有没有摘桃子机会的荆州军,目视城楼上严阵以待的益州军兵卒,只能感叹自己没有立功的命,命令军队撤离,全军回军西门,和正在西门对持的荆州刺史赵凯会合。
毕竟,益州军已经占了鄂县四门,除非荆州军动用武力,强开城门,不然他们也只能顿兵城下,徒做无用功而已。否则,难道要他们这些大汉的军队去强攻同僚的城池不成,这事情先不说会不会有人敢,毕竟做了形同叛汉,可没人敢这么做,就是真的有人敢这么干,但对面城楼上披坚执锐的数百益州守军也会让他们望而却步,不敢轻举妄动。
自古守城者总是比攻城者有利,一般来说攻城一方有数倍于守城者的兵力才可攻城,可是对现在的荆州军来说,他们的兵力对比益州军也不占优势了。
按道理来说,荆州军斤近两万的兵马本来对于伏泉手下那四千益州板楯蛮兵是有绝对的人数优势的,然而,随着文尚的反水,错误的带路,一下子就让那万余荆州军彻底不能围鄂城了,剩下的七千余荆州兵马自然再不可能对伏泉麾下的四千兵卒有压倒性的兵力优势。
而他们刚刚和赵凯分离,被命令前往鄂县其他三门寻找摘桃子机会,赵凯能给他们带的兵马也不多,也就是每个城门千人左右,这点兵力对比其余三门益州军的守城人数,显然是不够攻城的,因此他们不退回还能如何?难道要和城楼上的益州兵干瞪眼吗?
且不说其余鄂县其余三门,那些匆匆赶来又失望离去的荆州兵的失落情节,便是赵凯亲自所带兵的西门,此刻也是一阵弥漫这一股看不见硝烟的和平。荆州此时赵凯带着自己所留下的四千荆州军兵卒,严阵以待的矗立在西门城楼前,冷冷的看着城楼上那个无视荆州军的黄忠。
“这黄汉升身为南阳人,竟连这点情面也不留,真乃吾荆州之耻。”赵凯怒极骂道,直接拿黄忠是荆州人的身份在这里臭骂,在他看来,即使黄忠与荆州军各为其主,但也不该这么不留情面,起码和他们支应一声,给点面子不是?毕竟都是家乡人,都好说话,不至于如此不理不睬才是,此刻他却是忘了,他自己都不是荆州人,以他前番数次针对伏泉的事情,黄忠能给他好脸色才怪了。
身边一众文武知道赵凯脾气,知道此刻千万不能惹怒赵凯,都不言语,等他气消。很快,一顿话骂完,心里的气也消了,赵凯这才恢复平静,听着城内还有的不少的零星厮杀声,连忙问众人道:“尔等可有法破此局乎?”
显然,赵凯还是寄希望能够摘桃子的,毕竟只要鄂县并没有被荆州兵全部攻克,城内还有一个负隅顽抗的叛军在的话,他就还有希望。因为只要他在此期间入了鄂县城,随便找一些叛军的尸体当做入城和叛军厮杀的证据,到时候战报发往朝廷,谁也不可能说清楚这些人是荆州军杀的还是益州军杀的,而他还是照样可以捞到功劳的。
此刻的赵凯就像一个赌徒一样,被伏泉使了作弊器般的手段,一下子赢了原本他应该有的一切后,不断的找新的对策,希望得到新的机会,试图再一次翻盘。不过,赵凯的问题很显然没有人能回答,他身边的一众人等都突然间静声,因为这个问题根本没有答案。
现在的局势就是伏泉已经掌握了主动,只要他们进不了城,那么这鄂县县城被克的功劳只能被那帮益州兵拿去,而他们连日来攻城的苦劳可能也是一点也没有。如果想要功劳,那么他们只能入城,而现在益州军这样死守城门,他们连入城的途径都没有,拿什么办法去破?
当然,自始至终,这些人都不敢提出强攻鄂县这个方法。
因为,他们不敢,这不是形如谋反吗?
大汉怎么能允许自己军队去攻击另一支军队呢?
最终,似乎知道自己今日做了无用功一样,赵凯也并未再问。直到去其他三门查探益州兵军情的兵卒回来,得知鄂县四门都有益州兵阻拦后,赵凯挥手便让手下众人下了命令,命令部队回营,今日这仗他是彻底被伏泉玩死了。
得到命令的七千余荆州军兵卒却是高兴不已,毕竟今日他们到现在都没有吃过早饭,完全是靠着他们的一股气势才坚持到此。现在鄂县城又攻不了,在他们看来这时候还不如早日回营,饱食一顿再做打算。
远处的灰尘渐渐离去,黄忠看着此时已经消失于视线的荆州兵马,确认不会出事后,便命一亲信兵卒前往鄂县县城通知此刻正在围剿叛军的伏泉,报告西门的情况。
这一战,伏泉是彻彻底底的将赵凯的脸打了。当伏泉消灭了城内叛军以后,便立即执笔洋洋洒洒的写了一封报捷信,信上各种言语他这次攻城的困难,然后不动声色的提示这荆州刺史无能,两万大军竟然破不了一城。而自己四千人数日之间,只损失数百兵卒便已破城,孰胜孰劣一看便知。
为了表现事情的真实性,使这封报捷信更有说服力,伏泉还找了杨璇而来,让他与自己共同奏书朝廷,讲述此番光复鄂县的经过。
三日后,一封加急捷报,在一名骑士的携带下,入了雒阳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