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内,牢狱。
一个衣着分明便是牢头的小吏,身后各自跟随者三个下属,人手捧着三件质地上好的冬袄,正殷切的打开其中一扇牢门。
除了四壁皆为坚固的石料所堆砌建造,头顶一扇天窗还有入冬后少见的月色挥洒下来,整个囚间,案几,床褥一概不缺,甚至连地板上也铺上了一层软厚的地毯,遮挡住冰凉的地板。这哪有平常里所闻所知的牢房模样,和影像中那霉臭,肮脏却是没有丝毫关系。
“张辽将军天气已经渐入寒冬,这是太守大人差小人送于将军的军袄……”那牢头和颜悦色的将牢门打开,看着那牢房内,老神自在品书的年轻男人,慌忙从身后牢吏手中接过一件大袄,跨前几步,笑道。
张辽放下手中的书简,却也是不咸不淡的看了那牢头一眼,点了点头。
牢头也不多话,便静静的将大袄在床榻上,赔笑道,“将军既然在品书,小人也便不打扰了,这便告退!”
等到几人都退下,正要重新关上狱门的时候,那牢头看了张辽一眼,蓦然又出声道,“将军……小人心中有话却不知当不当讲。”
察觉到张辽看了过来,那牢头深深吸了口气,接着道,“将军虽然前刻于我家卫侯为敌,但听闻那吕布竟是弃将军这些忠良不顾,为了逃命,便甚至连妻儿老小也一并丢弃,太守大人三番五次劝降,已是宽厚大量,却不知道将军为何依旧不理不睬?正如将军所知,放眼天下,任何一个战败被擒的武将。也决然不会受到如此待遇。我看将军也决然不是一个甘于默默无名之辈,以我河东如今声势,自是需要将军这般良将相助。”
说道此处,那牢头终于还是叹了口气,“我家卫侯求贤若渴,将军能受此礼遇,实则也是卫侯吩咐。不过……如今袁绍已死,河北之地已尽数归于我河东治下……卫侯已亲率大军南返。已近河内。小人却也是多嘴,提醒一下将军了……”
张辽终于心中一跳,看着头顶上的天窗,微微能够感受到那难得的月色,“卫宁终于要到了吗?呵……袁绍大败,黄河以北,全入河东之手……却不知道主公如今如何了?”
想起吕布。张辽还是多了一番苦涩。乱军中,左冲右突,张辽等人被擒住,本不该有什么怨言,但当初。吕布那独自勒马而走,甚至连留恋回头看他们这些旧部一眼也没有,毕竟是让人心凉了太多。
而自从被擒下,在这河内城中的囚牢,与其说是关押他们这些战俘,却不如说是软禁来得准确。不仅仅一切生活所需从未缺过,每日还有专人打扫牢房,吃喝皆有酒肉,卧榻皆有暖絮,甚至有所求如书简等物也一概送来。卫宁临时任命的河内太守。对他也没有半分趾高气扬,反而三番五次的劝降。给足了他面子。
张辽不知道卫宁为什么会这样看重他一个败军之将,整个河东大将还缺么?而说到底,自己终究只是一个跟随吕布常年流亡默默无名的小将而已,没有什么出色地战绩,也没有一场值得夸耀地胜利。虽然他自信,自信自己不会比河东那些风头正盛的大将们差,但也不得不承认,以声望来说,自己是万万当不得卫宁如此厚待。
无论如何,张辽纵然不愿意去这样想,但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一番壮志,希望能够得到一个合适的舞台,希望得到一个真正有识人之名的君主所倚重,所尊重。卫宁并没有出面,但在远征中依然能够顾念及他们这些战败之将,已是十分的难得,张辽心底对卫宁也是充满了感激。
良禽择木而栖,追随吕布东奔西跑,连战连败,已经让张辽早已经厌恶,疲倦了,他不愿意在这样过着人人喊打的日子,他渴望真正的建功立业,扬名立万。而以他如今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卒身份,得到卫宁地厚待,已经足够让任何人感激涕零了。
事实上,唯一横在张辽心坎上地阻碍,却也是因为吕布,虽然此刻吕布势力已经冰消瓦解,就算投降卫宁,也并没有多少人有资格说三道四,不过一个忠义挡在跟前,始终让张辽迟迟不肯跨出那一步。
感觉到张辽的默然和沉思,那牢头也便不在多言。沉重的门板噶然关上,终于又唤回了张辽的思绪。
看了一眼手中的书简以及飘忽的灯火,张辽苦笑一声,显然今晚,也无法再静下心来再品书阅读了。
“滚!杀就杀,不必如此虚情假意!”倒是忽而听得一声暴怒的呼喝从牢狱中响起,张辽知道,那熟悉地声音,便是脾气刚硬的高顺了。先前他看到那牢头身后有三件大袄,现在看来,其中有一件该是给高顺的。
那么经此推断,似乎这个牢房中得到卫宁看重的人也有三人,却不知道那第三个人是谁?
“唉……”张辽收回了自己的思绪,如今却也没有时间再去考虑别人了,卫宁领军南返,是必定要通过河内地,而当他抵达河内,也必定是要再劝降于他们,这或许该是最后一次抉择了!
降,还是不降?张辽卧上床榻,能够感觉到新送来的大袄流过一丝温暖的感觉。
很快卫宁将要南返河内的消息便通过牢头传遍了狱中,或有恐慌,或有坚贞,或亦有内心茫然,注定了这一夜很多人都辗转反复难眠,毕竟……生死的结果,或许也便将来临不远。
安邑,某处密室。
“卫宁终于要回来了……!回来了啊!”蒋琬头痛的揉了揉脑袋,微微道。
“不想袁本初……竟然如此不济!空有数十万大军,却连卫宁区区十数万都奈何不得!可恶!”董承同样眼睛猩红,狠狠的一拳捶在地板上。
“卫宁自领军起,南征北讨,虽然日后有段时间并未领兵,但现在看来。却也还是不愧当年之智……我们毕竟还是小觑了他啊!”蒋琬摇了摇头。苦笑无比,“我请诸位前来,便是商议计较,该当如何?”
“该当如何……”角落处一人身裹黑袍,掩盖得严严实实,却唯一露出一双眼睛,刻意压抑的嘶哑嗓门,同样也是苦笑不已。“我投奔卫宁麾下时日也算不短。自是知道郭嘉的智略,卫宁将他留在京中,何尝不是为了防范我等起事?毕竟是在先前为袁绍势大所欺,使我等也不知不觉充满了信心,可如今……”
那嘶哑的声音继续道,“唉……我便怕,因为我等动静颇大。使得那郭嘉已经看出了端倪……”
密堂内,不过十来人,也算是安邑潜势力中地领头人物了,有人是早就不满卫宁专政地皇室死忠份子,有人是因为卫宁地新政触犯到了他们地利益。有人却是因为嫉妒甚至是贪婪而投身其道,但不管如何,闻得此言,人人心头也是一震。
掌握住了线索,端倪,那么意味着什么?一个足够威胁到自己的祸根,谁能忍受?
假如郭嘉真的将他们都查了出来,便代表着他们的权势,家族,地位。甚至连血脉都有可能在这样的怒火下。焚烧化为灰烬。
“诸位大人……!这……这该如何是好?”或有人惊恐无比的叫唤道。显然口气中终于带了一股后悔不已,但很快却也无数双眼睛望了过去。当即便有人恶狠狠的怒斥道,“闭嘴我等如今已是同坐一船,一人出事,他人也不好过,既然已经参与了进来,谁也别想独善其身!要是让我知道谁将事情败露……别提卫宁会不会杀你,我也必然倾尽全力让他全家在劫难逃!”
此话一出,整个密室中便冷了几分。
“不如便派各位族中死士,不顾一切代价,行刺郭嘉!只要他死了,还有什么人可以影响卫宁?只要再找好个替死鬼,将罪名推脱到袁绍余党,甚至是兖州曹操,江东孙坚,豫州袁术的身上便也怀疑不了我等……诸位也大可继续隐没下去,等候良机!”过了半晌,终于有人打破了适才地沉闷,出声道。
“不错……还可差人紧盯好四门,只要有送往卫宁处地信函暗中都一一截下……那消息自然也传不到卫宁处去了!”当即便有人赞同点了点头,补充道。
终于是在角落处那个看不出身份的黑衣人冷冷一笑,“愚蠢!”
在座中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那黑袍人的身份,只知道他曾经身为卫宁的心腹,但此刻听得他如此出言,那些不知情者纷纷怒目喝道,“我等既然共同起事,同舟共济,你一人藏头露尾,连真面目也不曾示人,这算什么?!”
那黑袍人冷冷一笑却也不答话,倒是首席处董承这个牵头人当即出声劝道,“两位大人莫要争执,如今我等共为国家谋利,共为陛下谋益,怎可自乱阵脚?这位大人身份特殊,却是我和蒋琬几位大人所应允了的……”
“当初的确是董国舅率先找上我,我答应参与此事,也提了这个要求!要不然,你们又如何会知道如此多卫宁的内幕……可笑!当初我便让你们提防郭嘉,叫你等便是要行事,也要小心翼翼再三,一个二个,自以为袁绍兵马虚张声势便以为卫宁必败,做事不密,以至于如今开始惊慌失措不已!我便知道,若不隐没身份,必为你等这些鼠目寸光之辈所害!”那黑袍人果是冷冷一笑,扫过众人,揶揄讽刺毫不节制。
“还有!”黑袍人看了那提出行刺郭嘉地建议的人,不由冷冷一笑,“我早前便言道,卫宁可能保有一些隐秘的监察手段留给郭嘉操办,若是杀了郭嘉,却放走了那暗中的监察网络。还不是打草惊蛇?!更何况!卫宁将郭嘉留在安邑。又岂会不注意他的性命安危,不提时刻保护他地那两百宿卫,便是京军两万兵马也可刹那让我等化为齑粉!”
确实,无论是提出要对郭嘉重视,要让他们即便在袁绍处于优势的时候也要小心行事,让他们一定要先注意可能存在地卫宁地暗中谍报机构,这个黑衣人早前便叮嘱了许多。
可惜,得意忘形的家伙们。并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不论郭嘉,还是不知道是不是子虚乌有的暗探,大多数人在早前都是嗤之以鼻。事实上,没有人能够想到,袁绍竟然败得如此之快,皇宫中才勉强安插了些许人手,连京军中官职稍微大点的校尉都不曾控制住几个。显然,局势并不乐观。
董承,蒋琬相视苦笑一声,这才出声道,“唉……却是我等糊涂啊!但。事已至此,又该当如何?”“为今之计,唯有两条路可走!”那黑袍人见众人终于不再说话,这才伸出两根细白的手指,有精明的人眼睛微变,却能从这手指便看出,那黑袍人年龄必然不大。
“第一!集合诸位举族之力,无论私兵,死士,农奴。可动用地所有人手。都分批偷偷潜伏入安邑城中……卫宁大胜而回,必然有百姓夹道相迎。暗藏刺客在人群之中,且等卫宁露面,或以弓弩袭杀,或以死士刺之……再以诸位兵马,一攻打卫氏府邸,二配合皇宫中地内应,抢下陛下……卫宁若死,则麾下诸大将必然互不相服,引兵内乱相攻,我等大可求陛下发号施令,或收买拉拢,或降罪打压!”那黑袍人接着又道,“同时,还可派人交好兖州曹操,或豫州袁术,让其在外兵马压境,牵制卫宁麾下各部人马!如此,河东一乱,我等便可趁机起事!”
说完,黑袍人摇了摇头,“但以我观之,此事成败,却不够三成,实在太难!最重要地,便是要刺死卫宁,即便不死,也需重伤,让他无法发号施令……但,大军中又有强兵在侧,谈何容易……三成还是高估,以我所看,实际上也不过两成机会才对。”
众人抽了口冷气,显然,这一策若动用,便是开弓再无回头路了。不成则众人全死,连带全族被灭……最让人觉得担忧地,却如同那黑袍人所言,不过区区三成胜率,而赌注实在太高了。
大多数人吞噎了一口唾沫,才道,“那第二策呢!?”
黑袍人环顾众人,虽然遮住的脸颊,但依旧能够察觉到他的冷笑,“第二条路便是让诸位大人就此散席作罢,各自回府!将诸位的性命,交到卫宁的手中,看他的决心如何了!若杀诸位,则必然动荡整个河东政体,毕竟嘛……参与此事地人实在太多了……当然,也有可能从诸位其中挑选了部分来杀鸡儆猴,我觉得这是最可能发生的事。既要泄怒,又要忍耐,自然是死一批,留一批了!”
众人脸色一变,气氛陡然又再度冰降下来,人人眼睛骨碌转动,各有心思。
那黑袍人又道,“当然,诸位也可以去向卫宁投诚举报,也算是一条活路……不过,这个人日后能不能得到卫宁重用,又会不会受到其余家族的排挤,便难说了?”
有人心中一跳,却是如同那黑袍人所言,就算去给卫宁投诚报信,毕竟是先前便背叛过了,又怎么可能再得到卫宁的信任?而既然又做了这样的事情,卫宁心腹一系自然是不可能会给他好脸色看,而中立甚至是敌对地,又如何看待他这样一个不忠不义的人物?一但当人人联手打压,家族削弱到任谁都可以捏,人人鱼肉的地步……
选哪条路?
第一条,不过百分之二十的成功率,一死,则全家族灭,同样就算成功了,而且未来还是扑朔迷离,甚至将整个河东统一北方的大局都将丧失,各地战乱,从董卓时代走过来的所有人都明白,这已经是个军阀当道的时代,在座的人始终都没有兵权。无论如何。就算将河东引入了战火之中,就算得了傀儡皇帝,自己的家族在这个动乱中,还能继续弘扬下去?不可控的因素太多,纯粹是一场将所有身家都压上地豪赌……
第二条,看上去同样危险不可预测,但正如同那黑袍人所言,卫宁不可能将他们全部都杀光。必然需要留下一部分来收买人心。毕竟牵扯地人实在太多。已经足够给卫宁很大地忌讳。但若是死,又该死谁?没有人会愿意自己家族去死,也没有人愿意用自己地生命来换取别人的安乐。人性,终究是自私的。
董承,蒋琬等死忠派,在听到那黑袍人说出这样的话的时候,脸色就已经变了。在他们这些狂热份子的眼中,包括他们在内的所有人,理所当然都应该为了大汉地皇帝而牺牲自己地性命,家族,一切。只要能够除去奸臣。让皇帝重新掌握权力,就算失败了,让他们都死,也应该义无反顾。诸位大人!董某建议刺杀卫宁……!”董承首先说话了,事实上,这个暗地里的叛乱聚会也是他董承最先牵头的。
蒋琬点了点头,也道,“不错!如今我等退无可退,不是卫宁死,便是我等亡了!诸位!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正该是我等为国捐躯的时候了!”
众人看着董承和蒋琬语气激昂,眼睛流过一丝讽刺。却还是齐声道,“两位大人忠正,实乃我大汉之福!但此时兹事体大,还需让我等深思揣度一番……”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可笑!现在的大汉,早已经名存实亡了,若算起来,他们食的,却该是卫宁发的俸禄才对吧!他们能够在这里,不过是因为卫宁触犯到了他们地利益,或是自己充满了野心,但绝对不会是为了一个没有半点实权的傀儡皇帝拼命。
董承和蒋琬相视苦笑一声,却对那出声的黑袍人眼中微微闪过了一丝怨怒。
“卫宁即将抵达河内,如今已近年底,想必卫宁也会赶在新年之前,返回安邑吧……也便是说,留给我等的时间,不足半个月了……还请诸位大人,莫要再犹豫太久!”蒋琬叹息了口气,挥挥手,沉声道。
“两位大人放心”诸人皆齐声应道。官渡以北,靠近黄河的彼岸附近,一处山林里,浓浓地篝火燃烧起来,一个人影疲惫无比的背靠在一块大石前,还能看到他高大的身材,在那火焰的舞动下,若隐若现。
头上的束发金冠早已经不知道掉落了哪去,只是一根麻绳随意的捆缚在脑后,浑身的金甲也早已经残破不堪,衣襟变得乌黑的血渍几乎盖满了整个甲胄。一身污泥肮脏不已,便仿佛一个逃难的民夫。
那满脸胡渣密布,双目无神,颓丧无比,若被人瞧见,定当认为他会是个山林里跑出来的野人,也唯有插在他身边触手可及地那柄方天画戟,才能看出他地身份。
昔日的虎雄,温侯吕布,已经走到了如此山穷水尽。
那双无神地双眼,盯着篝火上烘烤的肉块,吕布此刻只觉得,自己似乎回到了当初在五原上,纵马驰骋,与野狼搏杀,与蛮夷争斗的日子,那时候,一人一戟,也被追逐过,也被杀伤过,自己的武艺,便是在那段疯狂而血腥的日子中,从一次次生死磨砺出来。
但,毕竟那段日子,是吕布最不愿意回想起来的记忆。除了厮杀,除了逃命,除了空旷的草原,便一无所有,没有别人的崇拜和畏惧,没有美酒和佳肴,没有美人和歌舞……
现在,自己似乎和当初好不了多少,甚至还有过之而无不及。身边,只有忠诚的赤兔,和永远不离弃的画戟,即便是如此,当初神骏无比的马王,也因为逃路的疲惫和消耗,而瘦弱了大圈。
吕布想到了朝歌的那一场大战,当河东军发起滔天战意的冲锋,近十万人。不要命的挥舞起兵甲。而自己方,却是在那股气势下,连抵挡的勇气都没有,潮水中杀来地敌军有昔日地老对手,典韦,也有河东名扬天下的赵云,太史慈,徐晃。吕布知道。就算自己可以胜过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但也绝对不会是他们一拥而上的对手。
是的,他可耻的逃了,甚至仗着赤兔马而一度让麾下武将当作了断后的死士,只孤身一人,一马。
他没有勇敢的选择战死,没有选择和麾下部曲一同抵挡对方。自从南下中原后。他已经失败了太多……多到让他这个战无不胜地人,都已经开始怀疑起自己地命运,是否真的注定永远没有他吕布成功的时候。
妻儿,部曲,名声。勇气,都已经丢在了朝歌,那个炼狱的战场上。此刻的吕布,他只能不停的重复,他只是个走投无路的懦夫……
甚至,当他从朝歌疯狂逃窜地时候,杀败了几队追捕他的河东兵,却也为那几队兵马所伤,头上的金冠,残破的金甲。都是在逃亡的路上所损毁。
这在以前。几乎是不敢想象地,能够在乱军中笑傲纵横的绝世猛将。竟然会为几百个小卒所伤到身体!
心境的变化,已是武力的衰弱,逃亡的路上,更是疲惫不堪。
他的目标,只是渡过黄河,南下豫州,他唯一的希望,便是能够借助袁术的力量而重新东山再起,这个天下格局已经越来越清晰了,甚至,可能,只有袁术还会再收留他。
征战天下?可笑的是,最后的结果,只会为天下诸侯所戒备和厌弃而已。
篝火上架着地烤肉,在烘烤下,泛起淡淡地香气,肉脂流油溅在火上噼里啪啦,肚子饥饿的响起,吕布终于从沉思中回醒了过来。
但就在他正要伸手探住那烤肉地时候,眼中神色大变,浑然杀气陡然爆发出来,身体条件性向右边一滚,便从地上抽出了方天画戟在手中。
即便是一头渐渐弱势的老虎,但老虎的尊严也觉对无法忍受蚂蚁在他面前挑衅。
“什么人吕布咬牙切齿,将画戟护在胸口,看着刚才自己坐着的地方已然插上了三根长箭,当即怒喝一声。
显然林中偷袭的人,也很惊骇吕布能够躲过他们的偷袭。但对方毕竟不过是一个人而已,也没有人能够从吕布身上那破败不堪的装束中想到他的身份。
便听得一声怪笑嘎嘎响起,便见林外蓦然涌出无数人头,各式各样的衣饰,面目的狰狞,以及手上,那或是农具,或是崩了口的钢刀,都表明了偷袭者身份。
“山贼”吕布心头闪过一丝悲哀,去在刹那间转化为无边的怨怒,“没想到啊!没想到吕布也会落到如此地步,竟然连山贼都敢打我的主意!哈……哈哈!”
“嘿嘿……我听说北方河东和河北在大战,看你一身损坏的战甲,恐怕也是那河北战败的人吧?”那领头小头目贪婪的看了吕布身后不远处拴在一根大树旁边的赤兔,舔了舔嘴唇,“好马……好马啊!”
“你竟然有这等宝马……?哦?这身战甲也是不错,虽然已经烂得不成样了,但看得出,你以前的身份恐怕不差吧……?”那小头目眼睛已经越发亮了起来,“若是将你抓了,送到河东处,不知道能不能从那卫侯爷手中讨到一些赏钱呢?”
“找死显然那小头目不曾发觉吕布如今的怒气已经飙升到了极点,只是蓦然感觉到身体霎时变得手脚冰凉无比。
那小头目惊骇莫名的退了几步,但想到眼前这个家伙显然早便是疲惫不堪,而自己身边亦有三十多手下,又何惧他一人?
“小的们!杀了他!将马夺下送给首领!定重重有赏!”那小头目重新变成狰狞模样,当即一操手中钢刀,大声喝起。
三十草寇,闻言同样是嘎嘎怪叫,各自挥舞起手中的家伙猛然向吕布扑去。
青光一闪,首当其冲扑来的两个贼寇,却惊骇的发现,眼前画面天旋地转。甚至能够看到那断成两截的身体。分明万般熟悉……
怒,暴虐,杀,血腥,狂暴,恨。
一戟杀两人,青光再闪,五颗头颅由杨天冲起。仿佛喷泉一般的血液。冲那碗口大的项上冲天而去。
“嗷……!”沐浴在鲜血的浇灌下,吕布仿佛一尊死神,仰天怒吼,仿佛要发泄他许久积压地所有负面感情,只有用杀戮,用鲜血才能平息……
那小头目根本没想到,自己招惹到地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甚至都没看清楚,到底那倒下的兄弟,是怎么死的。
青光,青光,鲜血。鲜血……
那骇人的魔王,便如同地狱中爬出来,扑入人群,立刻血雨腥风。被狩猎者已经变成了狩猎者,小头目已经吓得浑身颤抖,手足冰凉,一步一退,直到最后怪叫一声,便向来路疯狂,不要命般的逃走。
三十人。无一生还。每一个人,都有着最惨烈的死法。而吕布的脸上早已经滴满了血渍,浑身有股浓烈无比地煞气!就这样,吕布握着画戟,站在这血泊,尸骸之上,仿佛天空那难得地月色也是血红一片,让这个高大的那人,那锐利的画戟,变得异常妖异……
“谁敢杀我手下不知道吕布站在那血腥中多久,一声爆喝蓦然响起,却见夜色下,无数火把突然点亮,将他围拢在中间。
微微扫过,吕布便能感觉到,周围的人手,最少也该有五百之数,而领头一人跃马而出,怒容满面,但看着场内那血腥无比的画面,以及吕布那高傲煞气的身体,不由得微微一愣,甚至再拿双眼睛的注视下,心中仿佛被什么东西猛然一锤……
“首领!就是他……杀了我们三十个兄弟,首领,你可要为我们报仇啊!”刚才逃走地小头目一脸哭丧恐惧的抱住那山贼头目,顿时道,“对了……我等本来是见那人有匹好马,想要截来送给首领,可怜我的兄弟啊!”
“好马……?”那山贼头领顺着那小头目的指引,中与侧头看了过去,一匹身形高大,但显然是因为粮秣劣质甚至是奔走掉膘的火红骏马嘶鸣着对向对它动手动脚地山贼踏动火红的四蹄……
那山贼头领瞳孔微微一缩,看了看那宝马,再看了看那尸骸中站立的男人,那柄独一无二的兵器……
“……咕噜……”那首领吞咽了一口唾沫,瞳孔瞪大,再瞪大,甚至握住手中长枪的手,也渐渐开始颤抖,乏力,差点掉落在地……
他似乎已经猜到了眼前这个男人的身份,甚至再那瞬间,便感觉到了后背的冰寒。
敢为阁下……是否……为,为温侯五原吕奉先!?”首领惊骇的甚至有些结结巴巴,半晌才将话说出
“温侯?什么…有没转过脑袋的人也慢慢惊愕起来,五百人,霎时齐齐退后了几步,仿佛靠近半分都危险无比。
“哈……哈哈……哈哈哈哈!”吕布看着所有人的表情变化,蓦然仰天大笑,疯狂无比。
“你是何人……!?”
“你是何人……!?”吕布缓缓回过脑袋,双目泛出骇人地杀意,蓦然对那盗贼首领问道。
那贼首当即扑通跪倒在地,一时间便没有了刚才地恐惧,反而多了好几分憧憬,“在下龚都,原为黄巾旧部,后天公将军战败,便流窜到了这里落草为寇!温侯之名,天下响动,某早仰慕不已,今日不知温侯过路,反而让小的冲撞,实乃大罪,还请温侯莫怪!”
吕布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贼首,依旧没有言语。
龚都只觉得压抑,但很快便提起勇气,蓦然出声道,“小人有个不情之请!将军威名,传遍四海,小人早已敬佩不已,自以为身份低贱,不得入将军之眼,但敢请为将军牵马,还请将军收留!”
“首领!”周围不少人皆齐声惊愕道。
“我现在是战败之身,身边只有一马一戟……你还愿跟我?”吕布蓦然一笑,出声道。
龚都却硬声道,“小人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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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你便统领着五百人马,跟随我吧!正好……我也有最后一件事情要做……!”吕布仰天看了看月色,仿佛有种最后的留念一般。
在先前那群山贼打他主意的时候,吕布心中已经有了决断,目光,缓缓的放在了河东,放到了河内的方向。
握住画戟的手,仿佛已经是他最后的气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