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军营中,传来浓浓饭香。
不知不觉间已到了正午时分,可一个时辰方过去一半。
士兵们已经饿得肚子咕咕直叫,同时半个时辰站立,更让他们感到头晕眼花。只是周仓带着飞熊卫就列队四周,一个个摩拳擦掌,虎视眈眈。看那样子,分明是方才杀得还不过瘾。
从临淄城门方向,行来一队兵马。
刘闯得到消息之后,立刻带着彭安和陈矫行出辕门。
来的,是辛评所说的两千人。
他倒没有食言,在城中召集来两千家丁,准备充入军中,供刘闯调遣。
青州,自古以来便是贵胄层出不穷的地方。而临淄更是如此,作为青州,乃至兖州徐州三州之中最大的城市,更有无数豪强贵胄生活在这里。而这些豪强贵胄,哪个不是家中僮仆过千。辛评让华彦出面从各豪强贵胄家中借人,倒也算不得麻烦。因为华彦,就是齐郡人。
华彦,字宝俊,是袁谭属吏。
他在齐郡的人面挺广,虽然官位不算太高,却是实实在在的地头蛇,即便辛评也敬他三分。
当他带着两千东拼西凑来的僮仆来到大营外的时候,却被眼前惊吓惊呆了。
四百具死尸横七竖八倒在那里,鲜血浸透了地面,再经阳光照晒,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
而那四百个人头,则高悬辕门外。
一千多军卒在秋日的烈阳下,规规矩矩站立,鸦雀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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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公子,这是……”
华彦心中疑惑,见刘闯出营,连忙上前询问。
刘闯一笑,沉声道:“军中自有律令,凡不遵律令者,视为谋逆,皆可杀之。”
随着他这一句话。那两千多僮仆骚动起来。
本以为就是走个过场,可现在看来,分明是动真格的。
这帮子僮仆说穿了,平日里打架斗殴也很寻常,散漫惯了。
如今要入军营。而这主将看起来。又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儿,僮仆们顿时慌乱起来,一个个打起退堂鼓。
“传我将令,所有人三通鼓后。列队整齐。”
刘闯向华彦解释了一句,便不再理他,而是厉声下令。
华彦眉头一蹙,嘴巴张了张,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不过当他目光落在刘闯手中的思召剑的时候。又闭上了嘴巴。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一个一言不和,就敢大开杀戒的人……他手中有思召,就算是杀了自己,都不会有人怪罪。因为谁都知道,这一次的任务,是何等艰巨。
咕隆隆,战鼓声响起。
可是僮仆们却好像没吃饭一样,有气无力的列队。
三通鼓响之后,两千多僮仆仍旧没有列队整齐。稀稀拉拉,根本不成模样。
刘闯并没有理睬他们,而是扭头向那已经列队半个多时辰的军卒道:“有人在耻笑你们!”
华彦和彭安闻听,不由得一怔。
而刘闯则用手一指那些站的东倒西歪,不成样子的僮仆们。厉声咆哮道:“他们在耻笑你们,耻笑你们好像傻子一样,只能站在这里。这些个垃圾废物,连站队都不能站好。却在耻笑你们?呵呵,我为你们感到悲哀!如果我是你们。我就会过去教教他们,该如何站好。
现在,听我命令,全军出动,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军令如山倒,什么叫做军纪森严……
如果你们能够教会他们这些,营中已经做好了饭食供你们享用;如果你们教不会他们,那么你们就只有陪着他们继续站在这里,什么时候他们能够好好的列队一个时辰,什么时候才能解散。
现在,擂鼓!”
被刘闯雷霆手段吓破了胆子,又被刘闯好像垃圾一样丢在辕门外,列队将一个时辰的袁军兵卒,早就憋了一肚子气。刘闯声音才一落下,二十面战鼓隆隆敲响,咚咚咚……鼓声令人感到莫名振奋。袁军将士几乎是本能的列队,伴随着鼓声迅速散开,向那些僮仆包围过去。
“你们干什么!”
僮仆们惊恐不已,大声叫喊。
可是,鼓声隆隆,袁军军卒在一声声嘹亮号令中,唰的架起长矛大枪,向僮仆们逼近……
“刘公子,你这样做……”
“嗯?”
刘闯猛然回头,瞪着华彦。
华彦心里一咯噔,下意识朝刘闯手上宝剑看去,他轻声道:“这些人是前来助战,你这样子做,岂不是会有伤亡?”
“死在这里,还有地方埋葬。
若死在外面,根本不会有人给他们收尸……如果这些家伙不懂得何为军令,我宁可让他们全部死在这里,然后带着剩下的人上战场。宝俊先生,请记住,我们这次是要去营救三公子。”
华彦无话可说,眼睁睁看着他带来的两千僮仆,如同被赶羊一样的驱赶。
那些僮仆想要反抗,想要突围,却被明晃晃刀枪砍翻在地上。一个人死了,没什么;两个人死了,也当不得事。只是当他们发现,近百人倒在血泊中之后,鼓声依旧在隆隆作响,心里陡然升起一种莫名的恐惧感。刘闯,不像是在开玩笑,而那些军卒,更没有人心慈手软。
于是,不少人开始列队站好,而袁军军卒一见对方列队整齐,便停止攻击。
只一炷香的功夫,两千多僮仆在死伤两百多人之后,老老实实的在辕门外列队完毕。
刘闯随即下令,袁军军卒可以入营休息、吃饭。
两百多人倒在血泊中,不时传来一声声呻吟,传入那些僮仆的耳中,只觉心惊肉跳。
刘闯在周仓的陪伴下,来到军前,目光在人群中扫了一眼之后,示意华彦把花名册递上来。
他转手把名册交给陈矫,“季弼,开始清点人数。”
“那些方才战死之人……”
“一律以谋逆论处,枭首示众。”
“那伤者……”
“既然反抗,便是敌人。”
刘闯冷冷道:“既然是敌人,我就不会心慈手软。”
“喏!”
陈矫立刻明白了刘闯的意思。拱手领命下去。
“从现在开始,你们就列队在这里站好,什么时候太阳下山,什么时候可以入营休息。
列队之时,任何人不得妄动。否则依律斩首示众。也许你们会有人不服气……呵呵。那就忍着。我要你们都记住,当你们来到这里的时候,你们就已经是军中锐士。不过,现在……你们是一堆垃圾和废物。想要成为真正锐士。就先弄明白,这军中的规矩。彭安将军!”
“末将在。”
“找一些嗓门大,知晓军中七律五十四斩的人,给我在这里一遍一遍大声诵读,什么时候太阳下山。什么时候算是结束。我要他们从进入这辕门开始,就知道在这里,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喏!”
华彦上前几步,拦住刘闯。
“刘公子,你这样就不怕他们营啸吗?”
“营啸?”刘闯突然露出笑容,“你是说他们,还是刚才进入营中休息的人?”
华彦一怔,旋即露出恍然之色。
在这两拨人马进入辕门之前。便已经成水火之势,想要营啸,势必困难。
他看了刘闯一眼,突然道:“我到想要看看,刘公子究竟用什么手段。让他们成为百战雄狮。”
“再过两日,自然知晓。”
刘闯笑了笑,便转身大步走进军营。
华彦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那些站在阳光下。一个个噤若寒蝉的僮仆,脸上露出复杂之色。
就这样。一天的时间悄然流逝。
第二天,刘闯依旧命人在营中列队,继续操练。
与第一天相比,这些个军卒似乎老实许多,包括那些个僮仆,也都收起骄横之心,在营中小心翼翼。
第三天,依旧是在练兵……
一连三天,刘闯按兵不动,却让辛评等人越发焦虑。
昌国不断送来战报,言于陵局势,岌岌可危;而袁谭在济水河畔被田楷死死挡住,无法前进半步,更脱不得身。韩晃急了眼,一连几次催促辛评,甚至威胁要回转邺城,向袁绍报告他见死不救。
辛评,也很焦急。
第四天,他终于忍耐不住,带着华彦韩晃来到军营外。
“刘公子何在?”
彭安看着辛评,面露苦笑之色。
“军师,刘公子在前日夜间,便率他的飞熊卫以及八百兵马离开临淄。
他命我今日起兵,前往昌国与那一千兵马汇合,而后兵发般阳。除此之外,他什么都没有吩咐,只说我必须在后日天黑之前,抵达般阳城外,否则就依照贻误战机论处,格杀勿论。”
辛评闻听,顿时糊涂了。
莫说辛评糊涂了,就连韩晃和华彦,都感到茫然不解。
八百兵卒,又有何用处?
“那刘孟彦,莫不是跑了吧。”
辛评怒道:“他若走,只管带他部曲离开便是,又何必只带八百人离开?”
“那他带八百人作甚?”
是啊,八百人,又有什么用处?
难道刘闯想凭借这八百人,夺回般阳城吗?
辛评,有些不知所措……
建安二年,八月末。
泰山贼郭祖,东莱人王营突然集中数万贼人,趁袁谭兵伐田楷之时夺取般阳,随后与田楷合兵一处,伏击袁尚,将袁尚困在于陵,昼夜攻城。
这泰山贼从何而来?
无人知晓。
不过,这些贼人占居般阳之后,郭祖率部围攻于陵,留东莱人王营在般阳坐镇。
这般阳县城,也就是后世淄博市淄川区所在。
自西汉年间设置,已有四百年历史。
县城面积不大。人口也不算太多。但是,这小小的县城,却是齐郡入泰山郡的必经之路。
王营坐在府衙中,悠然自得饮酒。
衙堂上,数名歌姬正翩翩起舞。姿容甚美。
想想。老天待他也算不错。几个月前,他从东莱逃至泰山郡,投到吕虔手下。
因为他对东莱和北海的情况还算了解,故而泰山郡太守吕虔。对他也格外看重,授骑督之职。
本来,他以为自己想要崛起还要等些时候,却不想突然得到吕虔命令,让他和另一位骑督郭祖。假冒泰山贼,协助田楷抵御袁谭。没错,这支所谓的泰山贼,实际上就是吕虔所差。
不过郭祖早年间,的确是做过泰山贼。
后来他归降吕虔,便在吕虔手下做了一名骑督,知者甚少。
王营、郭祖,几乎无人知道。
让他二人假冒泰山贼,出兵协助田楷。怎么看都是一桩划算的买卖。
至少,在目前的情况下,曹操不可能正面对抗袁绍。但是田楷的存在,有助于曹操抵御袁谭,为他争取平靖四周敌人的时间。所以。哪怕曹操明知不能得罪袁绍,还是命吕虔出兵相助。
吕虔曾深受泰山贼之困扰,而今得曹操所命,也知道这里面的机巧。
于是在三思之后。他决定让王营和郭祖二人假冒泰山贼……反正若袁绍追究,曹操绝不会承认。
总体而言。这次出兵还算顺利。
伴随着袁尚被困,济南国局势一下子发生巨大变化。
袁谭在北路虽长驱直入,却遭遇到田楷坚决抵抗。只要能拿下袁尚,到时候田楷就有资本,与袁绍谈判。所以,田楷也非常着急,一而再,再而三催促郭祖,要尽快攻破于陵县城。
不过,这些事情,却与王营无关。
王营甚至,临淄兵马不足。
昌国不过千余人而已,根本不足矣攻城。
般阳县城虽然不大,但是却极为坚固。凭他手中八千泰山贼,若对方没有数万兵力,根本无法攻破。但是,王营依旧派出斥候,打探临淄的消息。从斥候传回来的消息来看,临淄的确是兵力不足。不过,有一个消息还是引起他注意,那就是辛评请来刘闯,整备兵马,准备出兵救援袁尚。
刘闯?
王营听到这名字,不禁有些头疼。
他没有和刘闯正面交锋过,但是却和太史慈有过一次交手……那一次,王营是惨败而走。
若是刘闯领兵,只怕有些麻烦。
于是王营命斥候继续打探消息,却得到刘闯在临淄城外练兵,似乎并没有任何动作。
有道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刘闯就算是再厉害,他手中无兵无将,恐怕也难以成事。
王营顿时放下心来,整日在府中饮酒作乐。
就在他醉意朦胧之际,忽见从衙堂外走进来一个青年武将。
看年纪,这青年大约在二十四五岁,生的齿白唇红,相貌颇为俊美。他走进衙堂,问到衙堂里那股刺鼻的酒味,不由得眉头一蹙。看见那些歌姬,更是露出不快之色。不过,他还是走上前,大声道:“夏侯兰拜见骑督。”
声音很响亮,令丝竹声不由得一滞。
王营一脸不豫之色,摆手示意歌舞停下,而后眉头紧蹙道:“衡若,有何事情?”
“启禀骑督,方得斥候回报,临淄兵马已经开拔。”
王营闻听,激灵灵一个寒蝉,顿时酒醒。
他睁大眼睛,看着夏侯兰,“他们何时开拔?”
“今日晌午。”
“如此说来,他们最迟明日正午就会抵达昌国,而后才会前来般阳?”
夏侯兰想了想,“若按行程,当是如此。”
“那可知道,究竟有多少兵马?”
“约数千人。”
王营一听这话,便露出释然之色,“数千兵马,当得甚事?便来了,也休想攻破这般阳城。”
“骑督,那临淄援兵前来般阳,必急于驰援于陵。
骑督何不趁此机会,率部在中途伏击,可一举将其击溃。如此一来,袁谭必不敢继续攻击,会坐下来与田楷商议,咱们的任务,不也就完成了?”
王营闻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一个小小主骑,居然教训我该如何行事吗?老子在东莱做校尉的时候,你他娘的还不知道做什么。
所谓骑督,就是督帅骑军的主将。
不过由于泰山郡骑军不多,所以这骑督大多是虚职。
而主骑,就类似于偏将的性质,属于骑督部曲。
这夏侯兰也是今年才投奔吕虔,不过比王营要早一些时间。他性子刚直,且精于骑射,据说原本在袁绍手下效力,后因为得罪了主将,这才离开河北,渡河前来寻找机会,投奔吕虔。
只是,吕虔堂堂泰山郡太守,哪有那许多精力顾及下面。
夏侯兰一无引介之人,二无什么资历,更没有名气,甚至还比不上王营的名声。
这样的人,若没有机会,吕虔根本不可能知晓。
所以,夏侯兰在泰山郡,也一直是默默无闻,知者并不算太多……
这次吕虔命王营郭祖假冒泰山贼出兵协助田楷,顺手把夏侯兰所在的部曲,调给王营指挥。
也许是性子太直,也许是立功心切,夏侯兰多次谏言,但是都未被王营采纳。
听他说完,王营不禁一声冷笑。
“衡若,非我不愿主动出击,你可知那临淄援兵,是何人统帅?”他拍案而起,厉声喝道:“是刘闯,北海相刘闯。你没有和他交过手,不知道此人厉害。连虓虎吕布都奈何不得此人,琅琊县萧建更曾率部征伐,却被他打得全军覆没。如此人物,又怎可能容你伏兵偷袭?
而见识不足,只想立功,殊不知以逸待劳,更胜主动出击。
般阳城高墙厚,我只需坚守不出,待郭骑督攻下于陵,则刘闯必不战自退,何必去费周折?
真是不晓道理……做好自己的事情就是,休要在某家面前呱噪,还不给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