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夕阳斜下。
沈归雁透过窗户上薄薄的油纸,看着院子里泛黄的梧桐叶在秋风中萧瑟的飘落,心情莫名的低落下来,锁眉,轻叹。
“好好的,叹什么气?”
高御轩走进来的时候,将她惆怅的模样尽收眼底。
他的眉头,也跟着拧起来。
沈归雁回头看到是他,微微有些疑惑。
这些天,他虽然是对她无微不至的,甚至大多数时候都守在梧桐院里陪着她,但,只局限于白天。
夜晚,他却是不留在房里过夜的。
理由是她的身体尚未恢复,需要好好调养,而他也有别的事情要忙,为了不打扰她,所以还是歇在书房。
沈归雁当然知道,他要忙的事情多着。
比如,他若想要找回他失忆的这三年所丢失的权力,就必须想办法培养自己的羽翼,再铲除对他有威胁的障碍。
比如,他还要找到尤嬷嬷算账。
再比如……
他也需要时间去怀念他心爱的刘嫣!
她在他面前不再提起这个名字,就像他也不再追问尤锦笙一样。
但是,不提不代表忘却。
只不过在经历失去孩子、为这一场任性的较量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之后,他们都学会了理智。
有些话,如果明知说出来后只能换来无休止的争吵,那何必要开口呢?
她不过是纳闷,他这时候到房里来做什么呢?
高御轩见她望着自己直发愣,问她话也不回答,心中的疑虑更深了,又问道:“怎么了?晚膳也只用了那么一点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走过来,自然而然的,伸过手来想要去抚她的额头。
他对她的关心,总是这么周到。
她享受着,却又极度不安。
下意识就偏开头去。
“没有……”
她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冷淡,高御轩的手一下子僵住,不由得怔愣了片刻,眉头却蹙得更紧了。
她却继续道:“我的身体已经没事了,你不用一直这个样子。”
他的脸色立即沉下来,“什么样子?”
沈归雁对上他较真的脸,心想着,何必?
她纵然是贪恋他的庇护,想要借此在这个家中寻得片刻的安宁,可冷静下来去回忆这前因后果,又岂会不明白,他对她的关怀不过是出于补偿。
对于那个无辜的孩子,无论是它的到来还是离开,他都有难以推卸的责任。
对于她这个曾怀过他孩子的女人,他但凡有那么一点点恻隐之心,便会感觉对她存有亏欠感,在这个时候对她好点儿也是该的。
可是,她现在已经没事了。
他没有必要……
当看到他蓦然沉下来的脸,她心里的想法全都化作一声轻叹,最终面对他的时候,脸上只剩下一丝无所谓的浅笑。
“没什么,就是……我还以为你又在书房,不是有事情要忙的嘛?你不用管我的,我正烦着呢!”
“烦什么?有心事儿?”
“还不是因为喜儿……”
沈归雁将话锋引到正题,在高御轩进来之前,她之所以心烦意乱,确实是因为喜儿,接着道:“那丫头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我不过想找她说说话,可她见了我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高御轩听到她忽然说起喜儿,心蓦地咯噔了一下。
他一直极力隐瞒的事情,因为喜儿的存在,终究成了隐患。
“是不是你骂过她了?”
“没有。”
因为心虚,高御轩本能的否认。
他确实没骂过喜儿。
只不过,这喜儿也是个伶俐的丫头,只需他一个警告的眼神,就什么都明白过来了,被迫夹在两个主子之间的她还知道避而远之,倒不算太笨。
他面不改色的,心中却暗自权衡了片刻。
“不过就是一个丫头而已,府里的下人多得是,你若是缺人伺候,改日我便命孙管家挑几个灵巧的送到梧桐院来,任你差使。”
他这话儿,明着听像是劝慰。
实际上,却是试探。
他一直知道喜儿在沈归雁心中的分量,所以哪怕是提心吊胆的,也没有对喜儿采取什么行动。
果不其然……
沈归雁马上就道:“你懂什么?喜儿岂是别的丫头能比的,她一直都陪在我身边,我也一直把她当成我的姐妹看待。”
高御轩却一桶冷水泼下来。
“你倒是看重她,不过……若你真的为她好,我看不如留心一下,想办法给她配个好人家,她年纪也不小了。更何况……丫头就是丫头,永远也不能成你的姐妹。”
“怎么不能了?”
沈归雁仰着脖子,大声的反问。
人和人,本来就该是平等的。
就算在这个男尊女卑、等级分明的社会,她不能要求别人的想法与她一样,但是从始至终喜儿才是她最亲近的人,这是事实。
可,高御轩说的也没错。
喜儿的年纪不小了。
而且,从上回的试探中,隐约猜到喜儿貌似有了心上人,只是不知道那人是谁,那丫头又害羞得很,不肯和她说。
喜儿的归宿,应该是美好的姻缘,而不是将全部的青春都奉献给她。
这世上,终究没有谁会一辈子陪在谁身边。
如此想来,不免惆怅。
可是,在面对住高御轩的时候,她却是欣然浅笑,“要不……我去太君那禀报一声,让你也将喜儿一并收了吧?如此,我和她不就成了真姐妹了嘛!”
其实,这话才说到一半,她就后悔了。
这个想法,纯属偶然。
他是她的丈夫!
不管他们因什么而结合,有没有感情基础,她都不愿意跟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对以前那个心性单纯的高御轩,她的这种想法毫不保留,并且还得到了他的保证,今生只喜欢她一个。
可是,那个只喜欢她一个的傻子,被她弄丢了。
她如今身为大少夫人,说不定要在将来的某一天,接受他拥有三妻四妾,和数不清的女人一起分享他。
那番话,在她心里绕了个弯,终于还是说出口来。
与其说是提议,不如说是试探。
他试探她,她也一样。
高御轩的眉毛轻轻挑动了一下,眼底有波涛涌动,却转瞬即逝,他也和她一样笑出声来,那笑意浅浅的,不达眼底。
“把你的丫头送给我?”
他这么反问她的时候,脚步往前一迈,逼到她面前。
沈归雁坐在檀木与大理石相间的雕花圆桌旁,凳子有些矮,他靠近的时候,她努力的仰起头也只能勉强看到他刚毅的下巴。
而他,却俯下身,捏住她的下颌迫使她抬起头来。
“呵……没想到,你倒是恪守正妻的本分,才成亲不过几个月,就迫不及待的张罗着给夫君纳妾了?得妻贤惠如此,你说我到底是幸运呢还是不幸呢?”
“我,唔……”
沈归雁刚想说些什么,
但是一张口,他捏在她下颌的手倏地使了力,掐着她光洁的面庞都变了形。
略疼!
她想反抗,他却忽然一下就松了手。
他宽大的手掌抚在她的脸颊上,来回轻轻摩挲。
明明是温柔至极的动作,沈归雁却感觉浑身寒凉。
他接着道:“你要给我找女人,我又怎么忍心拂了你的好意?但除了这个,你是不是忘了身为正妻你还有一项更重要的义务需要履行?”
他说完,立刻将她一把抱起,放在了圆桌上。
沈归雁连一丝一毫惊呼的机会都没有,当他低下头来猛地吮住她的唇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他所说的那项更重要的义务是什么。
这些日子,他不曾留在房中过夜。
就连平时的相处,除了第一次用嘴给她喂药的时候差点擦枪走火之外,他对她虽然亲昵,却没有像这样明显带着欲望的举动。
他吻她的时候,仿佛恨不得将她吞入腹中似的。
或者说,这哪里是吻,分明就是咬!
他用力的吮着她的唇,牙齿磕在她嫩软的唇瓣上,仿佛带着某种恨意的吮吸,毫不怜香惜玉。
她隐隐有种感觉,他在愤怒!
怒什么呢?
当他的手摸索着去解她腰间的蝴蝶结时,她才忽然意识到,男人和女人亲密相偎的时候,不管是愤怒还是开怀,最终都会变得激动,然后转化成情欲。
沈归雁陡然清醒,本能的抗拒。
“别……”
她的双手抵在他胸前,他凌乱的喘息声逼近耳畔的时候,她扭开了头,用微薄的力量来表达强烈的抗议。
她冷静了很多。
不再动不动和他赌气,也不再收拾包袱就要离家出走。
但,这并不代表她的心里就跨过那个坎去了。
她得时刻提醒着自己,他恢复记忆之后,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叫做刘嫣,如果是一个活人,也许还能想个法子把刘嫣这两个字从他心头抹去,可偏偏那个人死了。
刘嫣死了,却活在他心里。
她斗不过,赢不了。
如此,如何还能坦然的做夫妻?
她拂开他的手,避开了他的亲吻,拒绝道:“你冷静点儿,别这样……我们别再这样了……”
她的声音很轻,竟像是乞求。
乞求他,别再靠近她了!
他的声音亦是冷冷的,有几分挫败,“你拒绝我!”
“我只是……身体还没好……”
“那又是谁刚才和我说,已经没事了?”
“……”
沈归雁忽然说不出话来,她要怎么去告诉他,之所以会任性、生气、甚至是无理取闹,是因为她发现自己对他的感觉,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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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在乎,所以才会介意。
介意他心头另有所爱,介意他曾用剑指着她……
可是,这样的感觉,就连自己也搞不清楚,到底是对眼前的这个人产生的,还是对以前那个只喜欢她一个人的傻子?
她失落,计较,患得患失,却找不到根源。
高御轩又怎会感觉不到她的敷衍和抗拒,男人的那颗自尊心在作祟,使他没有办法去强迫一个心里念着别的男人的女人。
缓缓地,他松开了她。
可那深幽的目光仿佛缠在了她身上,眼中冉冉升起的征服欲盖过了一切,他望着她迷茫的眼睛,语气坚决,掷地有声。
他说:“沈归雁,你听好……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心甘情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