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氏被几人扶了起来,一身是血,可她却咬牙忍着,“严嫂子,我家安乐怎么样了?”
李氏抱起安乐,另外一个妇人用手绢摁着安乐的脑袋上不停冒血的伤口,“顾妹子,咱们先进屋,安乐由我们照顾着,你放心!现在你……”她担忧的看着顾氏血染的裙摆。
“有劳大家的,大家的大恩大德,我记住了。”顾氏颔首。
她的脚下已被血染红。
扶着她的妇人,劝道:“先进屋吧,你肚子里的孩子,他耽搁不起。”
顾氏点头,抬眸阴恻恻的看向杨氏和施大贵,“白纸黑字,你施大贵不仅变卖田地,还把我们娘儿几个都卖了。若不是我失散的远房亲戚找了上来,我想我们娘几个也不知会被卖去何处?你们如今恶人先告状,不顾骨肉之亲,我想我也不会再心慈手软。你们且等着,这事不替就这么算了。”
肚子搅痛着,她闷哼了一声,两眼一翻,再也支撑不住了。
“大妹子。”
几人慌了,连忙架着顾氏进屋里。
严老爷子朝人群喝道:“把这些上门闹事的,全部押到牛棚去。”
杨氏娘家那些人一听,立刻就慌了,急急的看向杨氏。
杨氏,“里正,这事怎么能这样处置?我们有什么错,错都在顾氏和安宁。难道你还要我们挨打也不吭声,打掉的牙往肚子里吞吗?”
严老爷子闻言,面色骤冷,“好一张利嘴,我怎么今天才知道你的厉害。你刚刚口口声声说你们挨打了,那我问大家,刚刚可有人看到顾氏打这些人中的任何一个?”
锐利的目光扫过,众人齐声应道:“里正,我们没有看到顾氏打人,只看到这两个人打了顾氏,那一个人打了小安乐。至于施大贵,我们听说了,他是因为欠了镇上赌坊的钱,所以才被赌坊的人废了手脚。”
严老爷子点点头,看向杨氏,“你可听清楚了。难道大家都眼瞎了,还是都耳聋了?只有你说的才是真的。来人啊,把这些人绑起来。”
“是,里正。”
“放开!不要碰我。”
“滚开!小心我的拳头。”
一时之间,院子里乱哄哄的,杨氏的脚不方便,并未成功的趁乱离开。
不一会儿,杨氏母子,连同她带来的那些人全都被五花大绑,押到了附近的牛棚里。
施家那里传来顾氏的叫喊声,一声比一声凄厉,让闻者心颤。
“有没有看到我家老二把稳婆找回来了?”严老爷子,问道。
“没看到。”大伙的注意力都在这些人身上,并没有去注意稳婆和大夫的事情。严老爷子看向人群中的妇人,“你们都是生养过的,你们前去看看吧,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是,里正。”
不少人跑回施家,也有不少人围住了牛棚,对着绑着那里的人指指点点。
山上,安宁莫名的打了个冷颤,突觉胸口闷闷的,她面色苍白,捂着胸口靠着树干慢慢的滑了下去。孟晨曦手里拿着木棍,一直在翻找太岁的踪影,见安宁许久没有动静,他回头看去,不由一怔。
快步冲了过去,倨傲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她,“你怎么了?”
安宁淡淡的应道:“我想,死不了。”
闻言,孟晨曦如墨的眉毛挑了挑,凤眸微眯,蹲下身子手搭上她的手腕。不一会儿,他疑惑的松开手,“没什么不对的地方,只除了你休质偏寒,导致月事迟迟未来。”
月事?
安宁的脸唰的一下酡红一片,火烧火燎。
这个男人,他到底知不知道男女有别?他一个大男人当着一个大姑娘谈论月事真的合适吗?
“我就事论事。”孟晨曦瞟了她一眼,眸底隐隐有笑意,“哪个姑娘没月事?你有必定脸红成这样吗?”
“谁脸红了?”安宁瞪了他一眼,“我是热的。”
“哦。”孟晨曦如变会戏法一般,眨眼间就取出一把折扇,不徐不缓的朝安宁身上扇风。
安宁缩了缩脖子,扭头瞪去,“你干什么?”
“你热,我帮你扇风啊。”孟晨曦笑眯眯的看着她,手也不曾停着。看见安宁微不可见的打了个冷颤,他恍然大悟的道:“你难道说假话了,刚刚脸红是因为害羞了?”
靠,这个男人,不欺负她会死吗?
一个上午了,他那张毒舌就没饶过她。
仿佛这么欺负她是一种乐趣。
变态!
明眸轻转,眸光如秋水般漾开,安宁莞尔一笑,“这么着急的献殷勤,你不是真对我有那个吧?”
挑眉弄眼间,欣慰的看着孟晨曦脸上的表情龟裂。
他皱眉,闷声道:“你有妄想症。”
“哈哈哈……”安宁仰天大笑。
不远处,白虎朝这边看了过来,嘴角轻抽。
“没有一点姑娘家该有的模样。”
“姑娘家该有什么模样?”安宁一副虚心请教的模样,不等孟晨曦回答,又自顾自的道:“三寸金莲,大门不出,小门不迈,还是终日在绣楼舞针弄线?又或者始终一副羞答答的样子?”
孟晨曦眯眼,眉头轻蹙。脑海突然浮现出这么一个安宁,却让他涌出浓浓的反感。上下打量了她一圈,仍旧一脸冷眉冷眼,非常自大的道:“你永远也不可能变成那样。”
“看来你还没有心瞎,眼也瞎。”安宁作势起身,痛呼一声,又捂着胸口一屁股坐了下来。
“小心!”孟晨曦手疾眼快的拦腰搂住她下滑的身子,眸中溢出担忧,“你没事吧?”
“胸口闷痛。”安宁抚着胸口,自嘲,“没有大小姐的命,偏生像那林黛玉似的。”
“你以前会不会这样?”
“不知道。”安宁如实回答。
她的确不知道,因为,她没有前主的半点记忆。
“白虎。”孟晨曦心下一惊,扬声喊道。
声落,人已站在他们的面前,“爷,有何事吩咐?”
“咱们留在村里的人,可是全派出去了?”
“是的。”白虎抬眼看了孟晨曦一眼,继续解释,“属下让他们去镇上把爷用惯的东西全搬过来,有一部分人上山伐木,属下让他们建木屋。施家那茅草屋,爷住着,委屈了。”
孟晨曦面色骤冷,拉着安宁就往林子外走去。
“咱们快下山。”
安宁抚着胸口,被他半拖着离开,脚步渐乱,有些跟不上了。
白虎把竹篓收拾一下,提着就急急的追了上去。
他在孟晨曦身边十多年了,无需语言,他便能从孟晨曦的神色中察觉出一些事态。
许是顾氏她们出事了。
“可不可以慢一点?”安宁喘着气。
孟晨曦扭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的不满,似乎在嫌弃她是累赘。
但,脚步却还是放缓了一些。
安宁从他刚刚的话中,也察觉了一些不对劲,一边走,一边问:“可是我家里出事了?”
“可能!”
孟晨曦想起自己小时侯每月毒发时,他爹尽管不在一个地方,也会心悸痛复发,父子二人各自一方,却承受着相同的痛楚。这个世上,就算灵魂变了,但血缘和感情是不会变的。
他太有经验了。
“什么?”安宁心下一惊,脚步渐快。
孟晨曦眼角余光看到她着急上火的样子,心中有个地方不由的放软,语气也放缓了,“你别太担心!也许,这只是我的错觉。”
安宁想到虎视眈眈的杨氏和赖氏,并没有因他的宽慰而放松,反而更加紧张了起来。
“我虽不愿相信,但我想是真的出事了。”
孟晨曦对着林里喊了一声,“白虎,你先赶回去。”
“是,爷。”声落,一抹白影从他们眼前消失。
“我们也快走,有白虎先赶回去,你不必太担心。”孟晨曦不知不觉的放软了语气。安宁微怔,有点感激,但很快就被对顾氏和安乐的担忧而冲走。
两人慌慌张张的赶回施家。
安宁一看自家门口围了人,心就咯噔一下,脚步如飞,反把孟晨曦甩到了后面。
“让让,让让。”安宁挤了进去,入眼的竟是院子里地上触目惊心的血渍,她的心一下子就悬到了喉咙眼上,冲到严老爷子面前,“里正,我娘出什么事了?”
严老爷子抬眼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表情灰败,“杨氏和施大贵带人来闹事,你娘早产了,稳婆已请回来了。安乐她……”
脑袋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早产了。
“娘,安乐。”
人影一闪,安宁已冲进了屋里。
李氏听到声响,急急的把安宁拦在门外,“安宁,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不要进来。你娘在生孩子,你进来不方便。”
“婶子,没有什么不方便,兴许我还能帮忙。”
李氏皱眉,“你能帮什么忙?听话。要不,你去隔壁屋里守着安乐,她受伤,人还没有醒过来呢。”
安乐受伤了?
安宁整个人都傻了,自己就离开半天,怎么家里就出这样的事了?
“婶子,我娘就麻烦你了,我去看看安乐。”
“嗯,去吧。”这时,屋里传来啊的一声惨叫,李氏急急的撂开门帘进屋,安宁却是站着动不了了,她的脚仿佛被灌了千斤铅。
“啊……”顾氏的惨叫声在她耳一再响起,安宁撂开门帘冲了进去。
屋子里,萦绕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内,七八个妇人手忙脚乱的走来走去,手上,身上,基本上都沾有血渍。
安宁的心怦怦直跳,看着那成了血人儿的顾氏,她环抱着双臂,轻轻颤抖。
血人。
真的就是一个血人。
顾氏一头一脸都是汗,头发都已披散开,汗把头发粘在她的脸颊上,显得苍白如纸。她像是感应到了安宁,本是涣散的眼瞳,骤然发亮,伸出枯瘦的手,嘴唇翕翕,“安宁……”
李氏顺着顾氏的目光看去,看到安宁时,不由一怔,然后快步过来,“安宁,你不能在这里,你先出去。”
安宁摇摇头,“不!我要这里,我要陪着我娘。”说着,她冲了过去,握紧了顾氏悬在半空中的手,“娘,你别怕!你一定会没事的。”
顾氏虚弱的点点头,“没……没事的!别担心!”
“嗯。”安宁用力点头,滚烫的泪水甩到了顾氏的脸上,和她的汗水融在一起。
“别……啊……”哭字还没有说出来,顾氏又痛得尖叫一声。
床尾那头,中年稳婆举着油灯检查了一下,面色骤变,惊呼,“脚出来了,这可怎么办啊?”
安宁听着,心头大震。
她知道,婴儿脚先出,那就意味着难产。在现代有剖腥产,可保母子平安,但在这落后的古代,难产常常就是一尸两命。
李氏也傻眼了,急急的问那稳婆,“六姑,你快想想办法啊。”
稳婆急出了汗,“我也没有把握啊。她这是早产,又大出血,现在还难产,我接生了大半辈子,这情况我也是第一次遇到。”她心里没有底,这一个弄不好,接生就变成接丧了。
“啊……”
顾氏的凄厉的尖叫声把众人拉回到现实中。
安宁握紧了她的手,一句一句的重复,“娘,你要坚持住,娘,你一定要坚持住……”
顾氏的嘴唇都咬破了,安宁连忙拿过一旁折好的棉布,想要让顾氏咬着。顾氏摇摇头,拼尽全力忍着痛,直直的深深的看着安宁,仿佛这就是最后一眼一般。
那眼神中充满的依恋和不舍,以及不放心。
安宁心里发悚。
眼泪簌簌而下,不停的摇头,“娘,坚持住!一定要,安宁和安乐不能没有娘!”
“安宁,照顾好妹妹。”顾氏沙哑的声音,低低沉沉的,但安宁却听得一清二楚。这种遗言式的话,她不想听,剧烈的摇头,“娘,我照顾不好,我代替不了你,你要自己给她母爱,你要看着她长大。”
顾氏无比依恋的看着安宁,心里默默的道:“安宁,娘舍不得你!娘想看到你成亲时的样子,娘想看到你过上好日子。安宁,对不起!”
“不!娘……”
屋里传来安宁的悲伤欲绝的哭声,孟晨曦眉头紧皱,感觉有一只无形的手正紧紧的攥着他的心脏。他抬步,快速走向顾氏的房间。外面的人愣住了,直到那一抹浅蓝消失在门帘后,他们才回过神来。
这是什么情况?
一个大男人怎么就冲进产妇的屋里去了?
里面的人本来就被顾氏的不省人事吓得六神无主,突见孟晨曦进来,她们更是不客气的尖叫一声。
孟晨曦紧绷着脸,看了不看她们一眼,绕到床尾查看了一下,就冷声吩咐安宁,“你到隔壁屋里,快把我的医药箱背过来。”
安宁愣愣的看向他。
“还不快去?不想你娘活了吗?”孟晨曦冷斥一声,安宁立刻回神,拔腿就跑,没一会,她就抱着医药箱冲了进来。“给!医药箱,需要无帮忙?”
孟晨曦瞍了她一眼,“打开药箱,把布包里的东西取出来消毒,别说你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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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宁没吭声,连忙按他说的办,只是当她打开布包时,里面那一套泛着银光的手术工具,着着实实的把她怔住了。
这手术刀,她很熟悉,因为,在学校每周都有解剖课程。
他怎么会有这样的一套工具?
“发呆,人就能救下来了吗?”孟晨曦头也不回,语气却是不悦,“磨磨蹭蹭的。”
安宁立刻动手把工具消毒了,在这里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点了油灯,在火上烧一下。
孟晨曦走来过,拿走银针包,又返回床前。
他看着一旁围着的妇人,冷冰冰的道:“留两个人下来帮忙,其他人出去。”
妇人们看向李氏,李氏看向安宁,安宁头也不抬,“谢谢大家的帮忙,大家先出去吧。”
她相信孟晨曦,就只因眼前这一套手术工具。
李氏和孙婆婆留了下来,稳婆也没让她出去。
床那边,孟晨曦问道:“好了吗?怎么这么笨?”
“好了。”安宁端着工具过去,这一次,她没有再与他呛声。
李氏和孙婆婆一直站在床边,偶尔帮忙递递东西,孟晨曦让李氏放下帐子,只有他和安宁在里头。任何手术都需要安静,过程中必须集中精力,不能有任何分散。
安宁不敢开口,偶尔他问一句,她就答一句。
他说要什么,她就递什么给他。
“汗水。”
孟晨曦转过身去,安宁立刻用手绢给他拭汗,两人连眼神都没有对视一下。
安宁第一次看到如此严肃的孟晨曦,见他手法精湛,她真的怀疑他的来处了。
“不要分神!”
呃?又被他发现了。
他抱出了一个满身是血和乌绿胎渍的孩子,那孩子没有一点动静,全身发紫。孟晨曦把提了起来,清脆的在他屁股上拍了几下,仍旧没有动静。
孟晨曦面色凝重,检查了一番,又用施针抢救。
安宁静静的看着。
“抱走吧!”孟晨曦从床头拿过一块布,把孩子一包,塞进了她的怀里,“施大贵坏事做多了,该他断子绝孙。”
冷清清的声音,听不出一点情绪。
安宁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帐外,李氏和孙婆婆听了,面面相觑,已经猜到结果了。
“把孩子给她们,你帮忙。”孟晨曦下令。
安宁回神,连忙把已经救不回的孩子交给了李氏,然后急急返回帐内,帮忙把顾氏的伤口缝了。
“好了!叫稳婆进来给伯母清一下。”孟晨曦出了帐子,孙婆婆立刻招呼他,“公子,这里有热水洗手。”
孟晨曦沉默的走了过去,洗净了手,出了屋子。
顾氏服了麻沸药,一时半会醒不来。
安宁帮着稳婆给她擦拭了身子,外面也已收拾妥当。
“安宁,这可怎么办啊?”李氏端着水让安宁净手后,终是忍不住的问。孩子生下来就死了,她担心顾氏会受不了。
安宁拿过一旁的棉布,擦手,转身到床头的一个小柜子里把顾氏准备的小孩衣服抱了过来,“婶子,这些是给孩子的,如今孩子不在了,也不必留着了。你帮忙找人把孩子埋了吧。这些事情,我不太懂,风俗什么的,我也不知道,这一切就麻烦婶子了。”
李氏接过衣服,点头,“好,交给我,你放心!”
说完,她匆匆出去了。
严老爷子见她出来,忙问:“里面情况怎么样了?”
“大人保住了,小的是个儿子,没了。”
眉头紧蹙,严老爷子轻叹了一口气,道:“这就是施大贵的报应。”
众人听着,无不嘘唏。
李氏轻叹了一声,“爹,夜里找人把孩子送山上去吧。我这就进去把孩子的衣服整理一下,这施家乱成一团,今天我就在这里帮忙了。家里让小茶忙一下,不知爹的意思如何?”
“行!你在这里照顾着,家里不用你操心。”
“嗯,爹,那我先进去。”
“去吧。”严老爷子挥挥手。
安宁背着医药箱出来,顾氏不会那么快醒,又有孙婆婆和李氏照顾着,她也是放心的。现在她要去看看安乐,也不知她伤成什么样子。
隔壁屋里,孟晨曦端坐在床前,床上的安乐头上包着纱布,面色苍白,正安静的睡着。
“桌上有几根人参,你拿去,过几天给你滋补一下身子。这两天给你娘熬点粥,不能油腻的东西。还有那些膏药,你也拿去,可以让伤口愈合得更好。这药是镇痛的,这药消炎的,你娘醒后,给她服下。”
孟晨曦自她进屋就指着桌上的一堆东西,不停的道。
“谢谢!”
安宁看着他,明眸中溢出如月光下的湖面上熠熠的光。
“少必,你记住又欠了我一个人情,便可。”孟晨曦抬眸睨了她一眼,又低头继续看他带来的医书。
安宁这才发现,这屋里的摆设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炕床不见了,由檀木雕花大床取代,三脚破方桌也变成了檀木圆桌,靠墙的地方还摆了书架,书案,案台上的香炉里香烟袅袅。
他的书很多,一沓一沓的摆放站案台边。
全是医书吗?
他到底是谁?
安宁走过去,坐在床沿上,伸手轻轻的把安宁脸上的散发捋到耳后,“你到底是谁?”
“这不重要!”
“你的医术怎么会这么厉害?”
“当然靠学。”
“你怎么会有那么一套手术工具?”
“我娘送的。”
他娘?
安宁怔了怔,又问:“你的医术是你娘教的?”她只能这么解释,或许,她娘是一个由现代过来的医生。
“我饿了。”孟晨曦翻了一页书。
饿了?
他可真行!说着正事,他也能偏题这么厉害。
“我这就去做。”安宁想想,他们只在山上吃了干粮,这么久了,的确是饿了。
“我不吃虾,我想吃打卤面。”
他不吃虾?
安宁回想昨晚吃饭时的情况,他好像真的没有往那一盘虾中下筷子。
“我不会做打卤面。”
“那就饺子,猪肉韭菜馅的。”
安宁深吸了口气,“好!”
这位爷真是不好照顾。
“等等!”
“啊?什么事?”安宁站在门口,转身看向他。
孟晨曦放下了手中的医书,抬眼看了过来,“待会白虎会陪同知县大人过来,你想怎么处置那些人,你跟知县说就好。还有,不要让那知县进来找我,我不想被打扰。”
知县大人?他让她别放知县进来打扰他?
安宁愣住了。
他究竟是什么身份,这么大牌?
好想问,可她知道,他一定不会说的。
这人,她大概有些了解了。
“好!我知道了,安乐就麻烦你照顾一下了。”安宁转身出了屋子,看见严老爷子他们还站在院子里,她信步走了过去,“里正,你坐下吧。”
“不了,我就等你出来,跟你说几句话就回去了。”严老爷子摆摆手,“杨氏带了她娘家的人来闹事,乡亲们都抱着被施大贵报复的危险出手相助。我没有挟恩持报的意思,但是,大伙的情况你也知道,你若能带着大家过上好日子,我想大家都会感谢你的。”
“里正,这事我想想,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严老爷子点点头,一脸欣慰,“丫头啊,那些人都绑在牛棚里,你想要怎么处置呢?送官吗?”
“不用送了,等一下知县大人就到了。”
“知县大人?”
严老爷子惊讶极了,他还没见过知县呢,村里刚发生这点事,知县大人怎么就知道了?还要亲自过来处理。
安宁扭头看了孟晨曦房里一眼,“他说的。”
双眼微眯,严老爷子也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似是问安宁,又似是自问,“他到底是什么人呢?”
“我也想知道。”安宁抽回目光,看向里里外外的众人,深深一揖,“谢谢大家!大家的恩情,我不会忘记。请大家放心,这事一定不会连累大家。”
大伙面面相觑。
严老大爷子就大声喊道:“你们都放心!知县大人过一会就到,施大贵和杨氏这些人,知县大人一定会有定夺。现在都先回家去吧,有什么事情,我会再转告大家。”
知县大人?
人群中炸开了锅。
他们这些人还没谁见过知县。
想想安宁家出点事,居然还惊动知县,他们皆是满腹疑惑。
“安宁,进来!”屋里传来孟晨曦的声音。
“欸,来了。”安宁转身又进了屋,看着床前的孟晨曦,问道:“怎么了?有事?”
“饿了!”
“我不说了,马上去做吗?”
“可你在外面浪费时间,不妨告诉你一个秘密,我饿了,就会做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他倨傲的看了过去,眸光没有一丝温度。
安宁心想,你这是变态啊,得治。
可她怕死,所以不敢说。
“我这就去,立刻,马上,很快就好。”
“还站着做什么?”
“哦。”安宁回神,立刻出去,直接钻进厨房。
孟晨曦勾唇笑了笑,唬唬这丫头,倒也挺好玩的。
孙婆婆来到厨房,见安宁在和面,便问:“安宁,你这是要做馒头?”
“不是,包饺子。”安宁这才想起孟晨曦说的猪肉韭菜馅,连忙问:“婆婆,你家有韭菜吗?”
“有一点。你要包韭菜馅的?”
“嗯,那个爷要吃。”
安宁有些小报怨,好好的吃什么饺子,麻烦得很。
孙婆婆提了菜蓝子,“我这就去割点过来,你先忙着,呆会婆婆和你一起包。”
“欸,好!谢谢婆婆。”
孙婆婆割了韭菜回来后,安宁已经剁好了肉馅,她把韭菜切了,连同盆里的肉放在一起,又朝里面打了个鸡蛋,放了调味料,然后开始搅拌。孙婆婆在一旁擀饺子皮,两人各自忙着。
安宁想到打卤面,便问:“婆婆,你会做打卤面吗?”
“会!怎么又是那位公子要吃?”
安宁点头。
现在连孙婆婆和李氏都察觉到孟晨曦就是一个自大倨傲的主了。
孙婆婆一边擀,一边道:“瞧他一定出身不凡,却喜欢吃饺子和打卤面,这挺难得的。”
孙婆婆的话,让安宁大吃一惊,这评价高了一点。
“我看他狂傲自大,这才是难得,我第一回见到这样的人。”
“呵呵!”孙婆婆笑了笑,“外冷内热,没啥不好的。”
外冷内热?
为什么她只感觉到了外冷内冷,浑身就像是一个大冰棒。
“不相信婆婆的话?”
“不是不相信婆婆,我是不相信他是那种人。”安宁把馅搅好了,往锅里添了水,又去灶膛前,把火烧上。洗净手,擦干,开始包饺子,两人一来一往的聊了起来。
“安宁,那些人,你准备怎么处置?”
“直接交由知县去处理。”
“那施大贵真是死不悔改。”孙婆婆长叹了一口气。
“恶人有天收,如今是他的报应来了。”安宁利索的包着饺子,见锅里的水开了,她就把包好的饺子放了进去。先煮一碗,让那位爷填填肚子先,省得他饿坏了,把大伙都冻成冰块。
“婆婆,我先送过去,待会就回来。”安宁一手端着一盘饺子,一手端着事先调好的蘸料。
“去吧,剩下的我来包。”
安宁来到屋里,孟晨曦民已在洗手,他用干布擦了下手,转身不悦的看着安宁,“真是慢!乌龟族的吗?”
“来,先填填肚子,不够我再煮。”安宁决定不跟他一般见识,把东西放下,就去床前看安乐,“安乐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啊?”
“不知道。”
孟晨曦坐了下来,夹了饺子蘸了蘸,慢慢品尝。
安宁用眼角余光看了他一眼,嘴角轻勾。
“再来一盘。”
没一会儿,孟晨曦就放下筷子,一脸不满足。
“行!等着啊。”安宁过去,收了盘子就离开。
孙婆婆见她拿着空盘子回来,笑问:“全吃完了?”
“再来一盘。”安宁走过去,往锅子下饺子,“可真是能吃啊,足足二十个饺子,他居然还要再来一盘。”
他是猪啊。
“呵呵!饭量好,身体就好!真是不错。”孙婆婆把最后几个饺子包完了,笑眯眯的道。
又是不错?
安宁噘噘嘴,“又不是猪,让它多吃点好长膘。”
“噗。”孙婆婆忍俊不止,噗嗤一声笑了。
这丫头好像跟那公子很不对盘。
“我看他的医术真是好,这年纪轻轻的,实属难得。”
安宁一怔,这才忆起了孟晨曦在她眼中唯一的长处,“他的医术,的确是好。”
“听说,我朝有一个妙手神医,也是年纪轻轻,医术不凡。就是阎王已点名的人,他也能从阎王手中夺回。”孙婆婆想了想,“不知这位公子与妙手神医,谁更厉害一点?”
妙手神医?
安宁想起来了,据凡伯说,那神医还是他的东家啊。
那天凡伯说了不少,还说神医姓孟。
“婆婆,那人姓什么,你知道吗?”
孙婆婆疑惑的看向她,“他是你娘的远房亲戚,你连人家姓什么都不知道?”
安宁窘迫的摇摇头,“我没问我娘。”
“他姓孟。你娘是这么说的。”
姓孟?
靠!他不会就是妙手神医吧?
安宁的心,怦怦直跳。
妙手神医可是她心底认定的偶像,如果真是他,那可真是大打折扣。
“饺子好了,你怎么不捞起来?”孙婆婆见安宁愣着,连忙上前去帮忙。
安宁回神,“我来,我来就好。”
心思复杂的端着饺子进了屋,孟晨曦定定的看着她,“时间煮久了,一定没那么好吃了。”
“可以选择不吃。”安宁呛了他一句。
这人连煮饺子的时间都精准的计算过吗?
怪人一个。
“端过来。”孟晨曦拿起刚刚用过的筷子,在安宁放下盘子后,就动筷,一口一个,吃得那个欢啊。
安宁站在一旁,就那样直勾勾的看着他吃,可他似乎没什么感觉,仍旧吃他自己的。不一会儿,一盘饺子又被扫光,他满意的放下筷子,“下回不要煮这么久,面皮都没劲道了。”
“那你还吃这么多?”
“饿啊!谁饿了还不吃,那就是傻。”孟晨曦起身,去漱口,回头见安宁还站在桌边,他微不可见的挑了挑眉,“有事?”
“你姓孟?”
“你现在才知道?”
“姓孟,医术又好,你就是妙手神医?”
“不知道。”孟晨曦信步往外走,走了几步,他又返了回来,嘀咕,“这个白虎,怎么到这样还不回来?”
安宁走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他,“究竟是还是不是?”
这主的身材,说好听了是娇小,好难听了,那就是严重营养不良。十七岁了,这年纪这地方的姑娘大多都出嫁了,为人母也不稀奇。可这主却连癸水都还没有来过,胸部也甚比飞机场,真是令人忧心。
等等,怎么想到这里来了?
安宁回神,孟晨曦已走到书架前,从上面抽了一本医书。
“自己想。”
自己想?这算什么答案。
这人太小气了。
惜字如金。
“我?”
“人来了,还不出去迎迎?”孟晨曦打断了她的话,果然,院子里又热闹了起来。
白虎匆匆进来,见安宁也在,微怔了一下,然后面色如常的走到孟晨曦面前,“爷,知县来了。”
“还不出去?”孟晨曦看向安宁。
安宁瞪了他一眼,转身出去了。
“爷,你和安宁姑娘这是?”
“你也去,这里不用人,别让知县进来烦我。”孟晨曦不喜那个爱拍马屁的知县,缠得人心烦,瞧着就有气。也不知皇兄是怎么择官的,这么一个圆滑的人,他是真的看不惯。
白虎拱手,“是。”
安宁看着院子里那个身穿官服,身后有六个官差的中年男子,心想,他应该是知县了。
严老爷子有些手脚都不知该怎么放的感觉,愣愣的看着卜知县,见安宁出来了,这才和安宁一同上前去行礼,“草民(民女)见过大人。”
卜知县抬手,目光四处扫看,淡淡的问道:“谁是安宁?”
“民女便是。”
卜知县低头看去,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有些疑惑,“你就是?”
这么一个干瘪的小村姑,世子爷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帮她?
“大人,请坐。”安宁落落大方的点头,伸手做了个请势,引知县到院子里的木桩桌前坐下,她熟悉的沏了茶,端到知县面前,“大人,请喝茶!”
白虎出来,上前,“卜大人,爷说困了,事情就麻烦大人了。”
卜大人听着,激动了一下,眸中似乎又有失望,“白公子,爷困了,就让他休息吧。麻烦你回爷,下官一定会处理好这事,保证不会让他失望。”
白虎点点头。
严老爷子和安宁相视一眼,两人皆是疑惑。
知县的这个态度,更让他们明白,孟晨曦的身份不简单。
“来人啊,把那些人押进来。”卜大人端起茶,轻啜了一口,然后板起脸,一字一顿的下令,威风凛凛。
“是,大人。”
官差拱手,严老爷子就走了过去,“几位官爷,请随老夫来。”
“放开我!”施大贵让官差拎着进来,其他人则是被官差和村民推搡着进来的。一下子,院子里又人满为患,大家都好奇,都想要看看知县是怎么审理此案的?
砰的一声,施大贵被官差丢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后,正好扑在了安宁脚下。
他艰难的抬头,恨恨的瞪着安宁,“臭丫头,想不到你居然还有这手段,我可是小瞧你了。”
“手段,我没有!”安宁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论手段,谁能比你狠,比你绝,比你多?忘记告诉你一件大喜事,你盼了多年的儿子,终于有了。”
“儿子?”施大贵脸上掠过狂喜,“你娘生了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