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和夏至面面相觑,怔了怔,应道:“是,夫人。”
主仆三人,心情复杂的上了回冯府老宅的马车。
冯言谨还在盛怒之中,刘姿赶回去又和他大闹一番,天没亮,他就写下和离书,夫妻二人签下各自的名字。
刘姿没有多作逗留,拿着和离书,还有必于他们母子的东西就回到了平山镇。
此行,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她,没有优柔寡断,快刀斩断多年情根。
“夏至,直接去牛角村找大公子。”刘姿双目红肿,却有阔别已久的释怀、轻松,“春暖,用手绢包茶叶给我敷眼。我这样下去,大公子瞧着,一定会心疼。”
春暖连忙应是,“夫人说的对,大公子最心疼夫人了,若是让他瞧见了,一定是又心疼又内疚。”
说罢,她连忙用手绢包起茶盏中已泡了几道的茶叶,细心的给刘姿敷眼。
马车行走在山路上,清风徐徐,吹动车帘,偶尔灌进了凉风,刘姿竟觉得清冽、清新。她闭目,深呼吸几下,立觉心旷神怡。
山村的风都如此迷人。
深呼吸几次,让人不觉就清除了内心的污垢,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她太傻了。
傻到一直紧攥着一个心中不再有你的男人身上,幸好,贵人指点,她有了新的生活。
在走到冯府老宅的那一刻,没有人知道,她是多么的复杂。
虽然有舍不得,有不甘,但更多的却是如释重负,如获重生。
“夫人,咱们进入牛角村了。”夏至看着晨光下,一座座村屋错落在一片金色的海洋中。微风吹过,如同翻起了金色的海浪,美景十分迷人。
村里的稻谷都成熟了,不少村民已趁着晨光,在田里收割稻谷。
刘姿撂开车帘,看着外面的景色,嘴角轻翘。
马车徐徐向前驶去,夏至知道书塾的位置,所以,直门直路就往那里去。不一会儿,马车停了下来,夏至跳下马车,撂开车帘,“夫人,到了。”
春暖扶着刘姿下了马车。
小年听到外面的动静,急忙跑了出来,当他看到刘姿时,不由的愣了愣,随即慌忙行礼,“小年见过夫人,夫人你怎么突然来了?”
“公子还睡着?”
刘姿的语气温柔。
小年一怔,有些疑惑的看向刘姿,总觉得她好像哪里变了一般。
“回夫人的话,公子还在睡觉。”
“不让我进去坐坐?”
“夫人请!”小年连忙行礼,领着她们进了书塾的花厅,“夫人,你先坐着,小年去给夫人沏茶。”
“我跟你一起去吧。”夏至随着小年一起去厨房,烧水沏茶。
小年烧着火,不免好奇的问道:“夏至,夫人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夫人是直接从老宅那边过来的,她想公子了。”夏至想了想,犹豫了许久,还是想着先把这事跟小年支个声,“小年,你过来一下。”
“啊?”
“过来,我有事跟你说。”
“哦。”小年往灶膛里塞了一把柴,拍拍手灰,上前附耳过去,听着听着,他的表情惊讶极了。最后,他忍不住的叫了一声,“你说什么?夫人和老爷和离了?唔唔唔……”
夏至急急捂住了小年的嘴巴,恨恨的瞪着他,“不是让你别出声的吗?你这么大吼大叫是做什么?”恨不得把他的嘴给缝上。
“唔唔唔……”小年指着自己的嘴巴。
夏至:“我松开你,你别再这样。”
小年眨眨眼。
夏至松开他,用力的在他衣服上擦拭,嫌恶的道:“全是口水,真脏。”
“你?”小年脸上一红。
“我只是让你心里有个底,私下多劝劝公子,夫人也不容易,让公子别跟她较劲了。还在安宁姑娘的事情,夫人现在也松口了。”
小年点点头,“我知道了。那夫人以后就住在镇上吗?”
“嗯,夫人把镇上的产业都要过来了,以后就是公子的了。老宅那边,夫人是铁了心要放弃的,以后,你也别提及老宅那边的人,省得夫人伤心。”
夏至叮嘱。
“哦,我知道。”
水开了,两人沏了茶端进花厅。
“夫人,请喝茶!”夏至端上茶。
小年在一旁,道:“夫人,我去告诉公子一声,服侍公子起床。”
“不用了。”厅外,冯致远衣戴整齐的进来,看着刘姿,问道:“娘,你怎么来了?”
刘姿听他唤了一声‘娘’,不禁眼眶泛红,满目爱怜的看着他,“快坐下!让娘好好看看你。”
多日不见,冯致远没有以前那么白了,人似乎还长了一些肉,一看便知,在这里的日子过得舒心。或许,早该让他过自己想要生活。
冯致远撂袍坐下,夏至又去沏了茶,“公子,请喝茶。”
夏至朝春暖和小年示了个眼色,三人悄悄出了花厅,把时间和空间留给这一对母子。
“娘,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只是想过来看看你,待会,我就回去。”刘姿笑了笑,避重就轻,关切的询问:“娘看着你在这里过得不错,倒也就放心了。”
“娘,儿子不懂事,伤了娘的心。不过……”
“你放心!我今天上门来,真的只是来看看你,并不是说你和安宁婚事,这婚事,也罢,随缘吧。我就不强求了,反正强拧瓜不甜。”
刘姿深有体会,强迫不会有幸福。
既然如此,何不放手。
“娘,谢谢你!”冯致远的内心一阵激荡。
“母子之间,谢什么谢?娘看着你现在过得不错,这样就很满足了。”刘姿微微一笑,淡淡的扫看了这个简单质朴的花厅。
冯致远静静的陪着她,一时之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公子,大事不好了,安宁姑娘那边好像出事了。”小年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
顾家田里一片吵闹,看样子是出事了。
“什么?”冯致远嗖的一下跑了出去,小年急急的在后面喊道:“公子,不在家里,而是在田里。”
小年追上去,陪着冯致远一起往已经围了不少人的田里跑去。
“走,咱们也去看看!”
刘姿也跟着走去。
田里。
顾氏和安宁,还有严家人,十个暗卫,手里都拿着割禾刀,他们的面前还站着几人,那是赖氏和施凤竹、施子龙。
赖氏一手拿着稻禾,一手拿着割禾刀,看样子是在顾家的田里割稻谷。
“顾禅,这田地是归你们了,可这些稻谷却是之前的,无论如何都是不能给你们的。现在可以收割了,当然由我们施家来收。你们休想从这田里收去一粒稻谷。”
施家的日子越来越艰难,她瞧着顾家田家的稻谷长势不错,便生了心思。
田地已经夺不回了,但之前就栽上的水稻,她得收了。
不可能留给顾家。
顾氏还没有回话,暗卫已闪身而过,抓起赖氏就丢了出去。只看见一道弧线掠过,再定眼看去时,赖氏已不见,耳边传来了她的咒骂声。
众人齐齐循声看去,只见赖氏从十米外的稻田里爬了起来,继续嚎叫:“天啊,这是要杀人了啊,里正,这事你还管不管啊?”
严老爷子气呼呼的不理好,扭头看向安宁。
安宁淡淡勾唇,“大家回吧,田里的东西全归施家,若是三日之内没有清完,那就别怪我了。”
说罢,她潇洒转身离开。
这点稻谷,她并不放在眼里。
赖氏想要,给她便是。
“安宁。”顾氏跟上她的脚步。
“娘,你慢一点,我让你别来了,你偏要来。你要知道,你的伤口并未好完全,虽然可以出房门了,但还是要注意休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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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梗太小,安宁想要扶她都不行。
“我没事!我知晓分寸的。安宁,我……”
“娘,有什么事情,咱们回家再说。”安宁大概猜得出顾氏要说什么,这个时候,这个地方,有些话并不适合在这里说。
田梗那边,冯致远站在那里等安宁。
“安宁姑娘,出什么事了?你没事吧?”冯致远听着赖氏的咒骂,眉头紧皱。
那个女人有多极品,他是清楚的。
安宁耸耸肩,笑了笑,道:“你看我像是有事的样子吗?”
“可是,她骂得很难听。”
“她骂不了多久,听,现在不就没有声音了吗?”安宁不用回头看,也知道孟晨曦的那些暗卫不会让赖氏这么骂下去,她再骂,那就是自讨苦吃。
偏头,绕过他看向他身后的人,安宁挑眉,问道:“冯夫人,这么早怎么过来了?”
刘姿颔首,“过来看看致远。”说着,她看向顾氏,笑眯眯的道:“妹妹气色不错,不过,还是要调养好身子。”
顾氏点头,客套又疏远的道:“多谢冯夫人关心。”
“大家放心!以前的事情,我不会再揪着不放,关于他们,我也不会再管。”刘姿轻松的笑了一下,不想气氛太奇怪。
“冯夫人能这么想,这就更好了。”
“安宁,听致远说,你和他是朋友,既然是朋友,那就别夫人夫人的叫,你就叫我伯母吧。以前的事情,伯母做得不太周全,希望你和你娘都能够谅解。”
刘姿放下身段,一席话说得既大度又得体。
让人听着,舒服。
不安宁和顾氏感到惊讶,冯致远也奇怪,这一次,他娘的改变真的很大。
他怔怔的看着刘姿。
刘姿自嘲的笑了一下,打趣,“怎么?很惊讶?”
“是的,很惊讶。”冯致远点头,忽地咧嘴笑了,“可是,我真的很喜欢这样的娘亲,娘,谢谢你!”
“这个傻孩子。”刘姿红着眼眶,看向顾氏,“让妹妹见笑了。”
说罢,她偏头,轻拭眼泪。
顾氏上前,携过她的手,“姐姐,到我家坐会吧。”
面对顾氏的友好,刘姿开怀的笑了。
“嗯,好!谢谢!”
“上次姐姐送了那么多的东西过来,我还没有谢谢姐姐呢,今天就在我家吃早饭吧。我让安宁下厨给你做几道拿手菜。”
顾氏回头看了安宁一眼。
安宁立刻接话,“伯母放心!一定不会让你吃猪下水。”
刘姿立刻想起了上次到顾家,安宁挑着两大桶猪水下的事情,不禁失笑,“如果可以,我倒是想要尝尝。你如果能把猪下水也做成美味,那我相信,你的厨艺是真的高。”
“呵呵!你若是想吃,倒是真的可以有。”
冯致远走在安宁身旁,低低的道:“谢谢你!我娘的心情不太好,现在看起来,她好像开心了很多。”
“何必言谢?不是说了吗?咱们是朋友,朋友可不是做假的。”安宁笑着看向前面两个牵手而走的妇人。
“谢谢!”
安宁看了他一眼,弯唇,“好吧,我收下谢意。”
“呵呵。”
两人相视而笑。
那边,赖氏被点了哑穴,暗卫撂下狠话,“这两个时辰内,你都不能开口说话,若是两个时辰后,你还敢满嘴喷粪,那你这辈子都别想开口说话了。”
赖氏缩了缩脖子。
蔫了。
施凤竹和施子龙也不敢支声,兄妹二人,拼命点头。
暗卫转身离开后,赖氏虚脱的瘫坐在田里。
“娘,你怎么样了?”施凤竹上前去扶她起来。
赖氏摇摇头。
庆幸刚刚是被摔在田里,她并没有受伤。
“娘,现在怎么办?”施凤竹问道。
施子龙放下手中的割禾刀,道:“娘,我去找爹来,安宁已放了话,想必她也不会再反悔,咱们得快点把这田里的稻谷收了。”
若不是家里多了三张嘴,他也不会和赖氏来这里割稻谷。
田家那边真是无耻至极,看到田阳瞎了一只眼,而田荷和田莲又是女娃,他们直接就拒之门外。更无耻的是他们把田莲姐弟三人的户籍都从田家迁了出去。
现在的田莲姐弟,除了施家,再无他处可安身。
施凤竹闻言,恨恨的道:“哥,你把田莲和田荷也叫来,总不能让她们在咱们家白吃白喝吧?”
施子龙蹙了蹙眉,“凤竹,她们还小。”
这个小妹的性子也越来越随娘了。
不敢恭维。
“小什么小?一顿饭吃得比我还多。”施凤竹不满。
“田阳和祖母身边都需要人照顾,她们也并不是闲着。”施子龙试图跟施凤竹讲道理,哪知赖氏咿咿呀呀的指手划脚,大概意思也是让田莲她们来干活。
“大哥,你看,娘也是这个意思吧?”
施子龙轻叹了一口气,“算了,我先回去喊爹。”
“大哥,记得把那两个扫把星也叫过来。”施凤竹在后面喊道。
附近田里,不少村民听后,都是摇头。
施子龙回到家里,田莲正在厨房做早饭,田荷开了杨氏的房门,正在清扫屋子,杨氏被铁链锁着,见开了门,一直向房门口走,拽得铁链铛铛作响。
“大富,大贵,快来救救娘啊…。放开我,放开我……”
杨氏周而复始,一直就是这么几句话。
听得人心里难过。
施子龙摇摇头,长叹了一口气。
这个家已经是摇摇欲坠,快要支离破碎了。
“爹。”施子龙进了堂屋,看着施大富正皱着眉头在抽烟,“爹,二叔田里的稻谷,刚刚那个……安宁已经放话,让咱们家去收了。她让咱们三天内收完。”
“不收!”
施大富摇头。
刚刚田里发生的一切,他远远的看见了。
昨晚赖氏提起这事,他就一直反对,没有想到一早他们母子三人就去了田里。
“子龙啊,你怎么也跟着你娘胡闹?如果收了那些稻谷,咱们还不全村的人指着脊梁骨在背后说难听的话?”
施子龙眼眶泛红,“爹,我也不想。可是家里是什么情况,你不是不知道。家里突然多了三张嘴要吃饭,我也只能依着我娘。”
说起来,他也是羞愧。
以前,他一直听赖氏的话,可自从那次他随施大富上山摘猴头菇,施大富的那一席话,把他给说通了。他不再像以后那般尖酸,爱计较。
施大富放下烟杆,用力揪着自己的头发。
“都是我没用啊。我一个大男人,居然让家里陷入了这样的情况。”
“爹,这并不是你的错。”施子龙上前,把手放在施大富的肩膀上,“爹,以后,子龙会跟爹一起把这个家撑起来。”
“好好好!子龙啊,你真的变懂事了,也有责任感了。现在的你才真正像是一个男子汉。”施大富欣慰的笑了。
幸亏,他的儿子没有像赖氏那般。
“那爹,咱们还去不去?”
“走吧!我和你们一起去,不过等收了稻谷,我们得分一半给顾家。虽然,已经断了关系,关系也一直僵化着,但是,这冤家宜解不宜结。”
施大富语气深长。
昨天在何边,严东提醒了他。
对于顾氏母女三人,施家是有亏欠的,所以,她们不认施家,也是有情可原。而他,再不能像以前一样糊涂,他要一点一点把人心修补起来。
这世间,因果相报,他真的信了。
这些日子,他身边的人,难道不都是做恶太多,所以,自食恶果了吗?
“爹,我赞同你的意思。”
“好儿子,咱们走吧。”施大富拍拍他的肩膀,父子二人拿了工具,一起往田里去。
顾家。
安宁亲自在厨房掌勺,顾氏陪客在院子里喝茶,撇开了过往不悦,顾氏和刘姿竟相谈甚欢,很投缘的样子。
严小茶暗暗称奇。
“安宁姐,你说人与人之间,真是很奇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