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石鲁,当前完颜女真部长,第一代松漠都督完颜跋海之孙,为人刚毅质直,有威严,族部谓之贤人。
在过去的半个多世纪,由于汉帝国的大举开拓经营,东北社会状态发生了剧烈变迁,而对这种变迁,感触最深的毫无疑问是作为东北大地“原住民”的女真、室韦部族了。
尤其是鸭子河以北的生女真部落,再没有比他们更具话语权的,语言、文字、习惯、风俗、信仰都受到了严重冲击,而部落组织管理结构,乃至生产生活方式的改变,则是根本上的改变。
最初的完颜部,在鸭子河流域的生、熟女真部族中,并不是多么突出,靠着大汉开宝北伐、进军东北,进行了一场投机式的扩张。
但显然未遇其时,在汉辽这样庞然大物的夹缝之中,就是统一的女真诸部也未必能有所作为,就更别提区区一个完颜部了。
结果则是,完颜部非但没有从契丹在东北的躯体上啃下一块肥肉,汲取什么营养,反而在耶律休哥等辽军将士的反扑下,损兵折将,实力大损。
等大汉尽取东北,不只渴求万分的黄龙府土地被毁了诺,成为了如今的辽东道边境重镇,就鸭子河流域的族地,都被安东都督府占据,后来还不得不进一步给绥化王城的发展腾空间。
当然,付出了那么多,完颜部也不是一无所得,至少松漠都督这个头衔一直保留着,虽是虚名,却也同其余女真部族拉开了差距。同时,靠着此前的表现,也比其他部更得安东的信任,在秦王刘煦整合东北的过程中,得到了不少实惠。
当完颜部还在完颜跋海、完颜绥可父子统治时期,实则一直处在恢复实力的状态下,当然了,以秦王刘煦对安东蛮部的整合法,是不可能看着这些部落默默积累的。
因此,包括完颜部在内的女真诸部,在恢复发展的过程中,也面临着强大的内外部压力,伴随着相当激烈的对抗。各部由来已久的传统与习惯,在安东这个军政强权的冲击下,变得支离破碎,这自然会触犯那些保守派的利益,引发剧烈反弹。
对蛮夷进行移风易俗、编户齐民、汉法规治,这个过程也绝不可能风平浪静,因此,在刘煦统治安东的那二十年间,内部的治安战是此起彼伏,同化部族中的反复情况更是比比皆是。
在那个过程中,安东军队出兵平乱倒是有记录,但因此死了多少人,谁也不清楚,总之流的血足以将鸭子河染红。以至于,在刘文渊继位之初,安东又发生过一次蛮部保守势力的反弹,引发了他更加强硬血腥的镇压。
也是从刘文渊统治时期起,东北的蛮部、少民们,才真正开始遗忘旧有的非王化的风俗习惯,拥抱汉统,即便另有想法,也得在汉化的基础上。
而在汉化的进程中,完颜部也是走得最快,最彻底的,这也就导致完颜部的实力,渐渐与其他女真族拉开差距,成为当之无愧的第一。
至于这个第一,也正是在完颜石鲁成为族长之后,过去的二十年,是完颜部文明之火旺盛燃烧的时期,也是完颜部脱胎换骨的一个过程。
完颜石鲁从少年时起,就给其父绥可送到绥化城,做质子的同时,也在安东官学中学习汉家文化、礼仪、制度,一直到完颜绥可死,完颜石鲁方才回到部族,担任起族长的重担。
因此,完颜石鲁族裔虽属女真,但从思想上,却是一个深受汉学教育影响的“汉人”,在成为完颜部之长后,他也将其所学,尽数施展在部族的发展与改造上。
需要提一点,在正史上,完颜石鲁因为对部落进行教条治理改革,得罪大量保守势力,差点连命都丢掉,过程十分艰难。但这一世,保守势力都在安东的铁拳下被击碎了,困难的事情也有安东官府帮忙做了,而完颜石鲁则因为“善治”得到了更多的名声与威望。
不到二十年的时间,便使本部老营大治,甚至建立起了一座“完颜城”。不过,看起来欣欣向荣的完颜部,也面临着诸多问题,生存上的问题,随着黑麦的引进以及渔牧业的发展,解决了至少一半,但“生存质量”的问题,却越来越严重。
而这些问题,都源于完颜部获得进一步发展而必须克服的一个障碍:安东国。
虽然深受汉学影响,但完颜石鲁始终有一颗“女真心”,他在努力将完颜部发展壮大的同时,也在试图摆脱安东国的影响,对于这些女真部族而言,来自安东王廷方方面面的干预实在太深重了。从完颜石鲁心里,则时刻存有一颗向往独立自主的心。
完颜石鲁对安东国统治的不满,主要集中在两方面,其一是安东对完颜部剥削过重,完颜部民一年辛苦劳作,十之五六最终都会通过各种方式落到安东官府手中,剩下的显然不足以维持部民一个温饱的生计。
秦王刘煦在世时,还算点到即止,各方面政策都知道适时调整,等刘文渊上位,就基本不留余地了。财税之外,还包括人丁徭役,从完颜部分出去的人口、征募的兵丁,都是在往部族脊梁上动刀子。安东王视女真部族为奴隶,当猪狗一般役用,这种苛刻的做法,也实在很难让人心悦臣服。
另一方面则在于,安东国在现行的汉化同化政策,已经越来越不考虑原本部族头领们的利益了,秦王曾经答允的优待已经没有保障,编户齐民的进程与力度越来越大、越来越快,显然安东官府已经想着彻底打破部落组织形式,越过他们这些部落的上层阶级,直接统治部民。
而这种利益的受损,不管是日渐式微的老旧酋长,还是接受过汉化洗礼的女真新贵,都很难接受,反对乃至反抗,也属寻常。
因此,在最近十年间,就可以明显发现,发生在安东治下的部族骚乱,比起以往更加频繁,并且一个显着的李特点就是,领头的乃是一些部族老酋。
相比之下,反是一般的部民,对此依旧麻木,毕竟,就算没有安东的掊敛,他们的日子也好过不到哪儿去。同时,若是能被选拔进安东军队,那可就是彻底翻身了。
安东军队的待遇,至少在东北地区,都是按照最高标准来的,这对许多底层的意族部民而言,极具诱惑,安东军队汉夷杂子,但忠诚度却很高,战斗力也始终保持得不错,这种趋势也是最让部族酋长、头人们日益忧虑。
比起旁人,完颜石鲁算是见识不俗了,他也一直坚持并推动部落的深入汉化、改制,但他希望这种改变朝有利于他们统治的方向,而非最终被安东官府吃干抹净,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当然,比起那些莽撞作乱抗争的人,完颜石鲁要坚忍得多,在安东国强大的实力压制下,任何直接对抗,都是自寻死路。
可作依靠的,只有大汉帝国朝廷,但是,“疏不间亲”的道理,完颜石鲁也是学习过的,以他的身份去挑拨大汉朝廷与安东国的关系,也是下策。
因此,在很长时间内,完颜石鲁都很苦恼,只能在勉力维持部族局面,应付着来自安东国各方面役使的同时,默默等待时机。
转机来自于康宗朝时期,安东国这边日益壮大,与朝廷的关系肉眼可见地走远,等到刘文济登基,气氛则更加紧张。在安东与辽东道边境发生的摩擦、冲突与犯罪,完颜石鲁可就近观察着。
等曾会调任辽东,进行的那一系列针对安东军商民的政策举措,给安东造成严重影响的同时,也让完颜石鲁彻底意识到,原来安东与朝廷之间的关系并不是那么紧密,原来朝廷对安东同样存有忌惮与防备......
既是这样,那余地就大了。完颜石鲁深刻地认识到,想要掀翻安东的统治,摆脱安东的奴役,仅靠自身的力量,是远远不足的,必须得依靠大汉帝国中央的力量。
当然了,思路如此,道理也是这样,但如何落实,却没那么容易了。若是其祖父完颜跋海,或许在朝廷还能叫唤两句,到完颜石鲁,在安东强势而强力的同化作用下,完颜部也就对安东王廷能有些了解与影响力。
于是,在一种相当憋屈与压抑的氛围中,完颜石鲁又苦苦等待了七八年,等到安东王刘文渊头发都白了,等到自己也不再年轻了,终于窥探到了这一丝可以利用的机会。
起初,当收到安东王密令,要求他派遣部卒,南下扰边抄掠之时,完颜石鲁既迷惑又惶恐,这种事情,他可不“擅长”,更不敢。
但第一反应过后,深藏于心底的一股声音抬头了,这不正是他苦苦追求而不可得的机会吗?安东王,这是明目张胆要与朝廷对抗啊,这样的举措,岂不比他绞尽脑汁去考虑如何借朝廷之力摆脱安东,要轻松得多?
不过,忍耐多年的完颜石鲁依旧不敢妄动,他还需要观察、审度、确认,然后再做决定。但在此之前,他依旧按照过去几十年间的惯性,派遣部众,南下抄掠。
当然,临出发前,他对部下进行了堪称严厉的交待,抢东西、闹动静可以,但一不准杀汉民,二不许犯城镇,总之,意思意思得了。
再之后,完颜石鲁收到了来自大汉方面的消息,皇帝刘文济已经踏上北巡之旅,有五万禁军随驾。于此同时,他又收到了来自安东方面的“暗示”,要求完颜部与其余女真一道,进攻黄龙府。
这可是造反的事情,完颜石鲁如何肯干?最为重要的是,自认拿到了安东王造反铁证的完颜石鲁,终于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向朝廷举报,揭发刘文渊。
综合既得之消息,在完颜石鲁分析看来,不管是皇帝刘文济那边,还是安东王刘文渊这里,双方之间的对抗已经摆到台面上了,是不好轻易收场的。
而他这一道奏章,就像是火里浇油,让局面更加火热。唯一让完颜石鲁忧虑的是,在执安东密使去幽州的过程中出了岔子,为其所觉,未能制住,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