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内,王世充正在焦急地踱步,城外的喊杀声越来越大,据悉,单雄信已经率兵赶去支援,可是在如今的局势下,王世充自己都觉得,击退隋军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如今的洛阳城中,可谓风云再起,强敌之下围困之下,百姓缺衣少食,对大郑朝廷已经极度不满。不然,也不会出现这场叛乱。而且,这场叛乱,来的太突然,让他事先没有准备。
消息不断传来,王世充得到更为确切的信息。这个信心令他肝胆俱裂。叛变的不是旁人,居然是不少是军中将领,崔孝仁、刘孝元、李俭等人,都是将军,至少管着千余士兵,他们的叛变,是否意味着,部下也参与了这场叛乱?
而军中的其他诸将,是否也有参与?或者说,在有前车之鉴的情况下,他们会不会加入叛军?一想到当年他是如何发迹,王世充便觉得这事情非常可能。
众叛亲离。春秋时期,卫国公子州吁杀死了自己的哥哥卫桓公,自立为君,引起国人不满。由于州吁弑君篡位,喜欢打仗,不能安定百姓,因此不受卫国人拥护。最终被卫国大臣石联合陈国国君陈桓公杀死州吁。
此时的王世充,觉得自己就是州吁,他已经面临极为困难的局面。他更是清楚地知道,一旦落入杨侑的手中,必将生不如死。
皱眉不展间,太子王玄应一脸汗水匆匆而来,道:“父皇,隋军果不其然,朝着德猷门杀来。”
“哼,这一点,早就在朕的预料之中。”王世充冷哼了一声,脸上稍稍得意片刻,便又消失不见,如今的局势太不让人乐观了。
“父皇,城外依旧混战,儿臣听说单雄信被击退,好像还受了伤!”王玄应再度禀告。
王世充慢慢踱步走到床边,扶着窗棂,看着如血的残月,一颗心冷凉到了极点。
“玄应,你按父皇的吩咐去做吧!”王世充言语之中,充满了悲凉。
王玄应一愣,有些舍不得父亲,道:“父皇,要走一起走!”
“玄应,父皇只有留在这城中,才能吸引杨侑的注意力,才能为你创造条件。”王世充回头,深深地看了儿子一眼。汉王已死,他只剩下这个儿子,霸业已经灰飞烟灭,他唯一的想法,便是保存王氏血脉。
王玄应咬着牙,虽然一向纨绔,但对父亲之情,却是不减他人。王玄应身子在颤抖着,他要做出选择,是跟随在父皇身边,以死殉国,还是逃出洛阳,苟延残喘,延续王氏一门的血脉。
王世充蓝色的眼珠定定地看着儿子,眼神复杂。一方面,他希望儿子能活下去,但另一方面,他希望儿子不再纨绔,变得有担当起来,这才是一个成熟男人的标志,可是儿子若是成熟了,必定会选择留下,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王玄应咬着牙,半响,忽然跪倒在地上,将手掌放在胸前,朗声道:“父皇,儿臣在这里发誓,若是能逃出洛阳,我必为颠覆逆隋而奋斗一生。”
王世充苦笑一声,作为父亲,他最了解儿子了,他只怕,儿子是一时意气所为。再说了,逆隋大势已成,纵然是有回天之术,恐怕也无法动摇逆隋根基。
“玄应,你能如此想,父皇非常高兴。但是,你要切记,父皇一死不足惜。如今逆隋羽翼已成,就算是李唐,也早晚必败。你,就找个地方,过上一生,为王氏一门,留下一些血脉罢了!”王世充毕竟是一代枭雄,当他冷静下来,还是能看清楚局势的。事实上,也证明了这一点。
王玄应磕了两个响头,眼中含着泪水,道:“父皇,儿臣走了!”
“走吧,一路小心!”王世充叮嘱。
王玄应匆匆站起身来,朝着门外走去。越王王君度、卫王王道诚、燕王王道等人匆匆走了进来,看见王玄应,不由都是一愣。王道诚正要说话,王玄应已经匆匆走了,等他转过头,王玄应已经消失不见。
“陛下,隋军已经杀入城中,如何是好?”燕王王道急匆匆地问道,虽然是在冬日,但脸上却挂着大滴大滴的汗水,显然心中十分焦急。一旦城破,王氏家族还有活命吗?
王世充扫视了一眼几名侄儿,脸色并不好看。这大郑江山,是他一人撑起,从而造就了王氏家族的荣光。可是在最关键的时候,这些家族的人,统统是酒囊饭袋,半点忙也帮不上。
王世充仔细地看了看他们,人人脸上都带着惊慌,一点都不沉着。唉,或许王弘烈还在,一切都会有所不同吧。
“陛下,隋军气势汹汹,不如,不如,投降了吧!”卫王王道诚咬着嘴唇,说道。这也是他的心思,洛阳被围,已经足有一年,粮食就要吃尽。而且,由于隋军的围困,柴薪已经用尽了。卫王王道诚心中嘟囔,他其实是忍受不住寒冷了。
“投降?”王世充虎目一瞪,即使已经落魄,他也是一只猛虎。这么一瞪,一名侄儿都身子一抖,心中有些害怕。
“哈哈哈哈!”王世充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声音格外的悲凉。半响,他抬起手,冷冷地看着侄儿,道:“你们真是糊涂,你们以为,投降了,那暴君就会饶过尔等吗?”
“如今虽然城破,但皇城尚在,等到天亮,城中大军得到消息,必然倾巢而出,将隋军赶出洛阳!”王世充厉声。尽管他自己都觉得不可信,但他还是如此麻痹着自己。
王玄应匆匆而行,父皇让他逃走,他已经下定了决心。只是,他舍不得身在东宫的美妾,此外还有堆积如山的金银珠宝。要让在山中过一辈子可以,但却不能种地一辈子,这是他的底线。
王玄应带着数十人一路疾行,朝着东宫狂奔,尚未到门口,就见东宫宫女、宦官卷着行李,哭着喊着,逃了出来。
“直娘贼!”王玄应大骂了一声,形势危急,这群白眼狼就纷纷逃走,真是可恨。
“都给我杀了!”王玄应吩咐,十几名骑兵上前,挥舞着手中的横刀,杀了十几人,依旧不能制止逃兵。
王玄应看见,更是大怒,他拔刀正要上前,忽然,剧烈的马蹄声灌入耳中,王玄应惊讶间,密集的箭羽划破长空,几名郑兵士兵措手不及,立时被射落马下。
“什么人?”王玄应大惊之下,厉声大喝。
“隋将裴元庆在此!”黑暗中,一骑奔袭而至,回答了王玄应的话。
王玄应顿时慌了,裴行俨的厉害,他自然是清楚的。而裴家和王家的血海深仇,是怎么化也化不开的。王玄应一愣神的功夫,裴行俨刷刷两刀,砍翻身前的郑兵。郑兵哀叫着倒下,血溅十几步。
“大隋已经攻下洛阳,尔等还不投降?!”裴行俨身后,一名隋兵厉喝,声如洪钟。
郑兵闻言,气势大堕,其中几人对视一眼,策马跑到一旁,翻身下马,道:“我等愿意投降,还望裴将军不杀。”事已至此,再顽抗又有何用?性命没了,一切都没了,这几人想的十分清楚,便跪在地上,连连求饶。
王玄应大骂,道:“我待尔等不薄,今日为何相负?”
裴行俨冷笑一声,道:“王玄应,尔等父子已经众叛亲离,这便是叛徒的下场!”说着,策马狂奔而去。
裴行俨马快,话刚说完,人已经冲了过去,王玄应大惊之下,急忙举刀来挡,此时他身边的士兵尚未反应过来,裴行俨便已经杀到,手中横刀闪着寒光,狠狠一刀劈下。
“啊!”两人几乎是在同时,发出一声大喝。裴行俨的横刀挟着千钧之力,与王玄应的兵刃甫一接触,就听一声脆响。王玄应手中的兵刃顿时崩断。
“死!”裴行俨低喝一声,手中横刀继续劈下,只听骨节的破裂声传来,王玄应身子一斜,就要倒下。裴行俨再度挥动兵刃,一刀割下了王玄应的头颅。
鲜血喷洒中,余下的十几名郑兵这才反应过来,最先几人想要一拥而上,杀死裴行俨,可是看见裴行俨沐浴在血色之中,脸色狰狞,犹如死神一般,竟然被他气势所惧,吓得不敢上前。
“尔等还不投降?!”裴行俨再度厉喝一声。
几名郑兵相视一眼,立刻翻身下马,跪在地上,道:“裴将军,吾等愿降!”
裴行俨一手提着横刀,一手拎着王玄应的人头,道:“谁给本将带路,生擒了王世充,必有重赏!”
一名校尉率先走了出来,抱拳,道:“裴将军,我愿意带路!”
“很好!”裴行俨环视四周一眼,留下百余名隋兵在东宫内守卫,余下将近两千人,随着他杀奔皇宫而去。
此时,安喜门、上东门、建春门、长夏门等城门已经被隋军攻破,在隋军诸将的率领下,正在城中与郑兵厮杀,仓促组织起来的郑兵准备不足,节节败退,大量的郑兵选择了投降。一路上,随处可见跪在地上求饶的郑军士兵。
罗士信在人群中搜寻着单雄信的身影,他说要去追击单雄信,其实是有私心的。他想要再劝说单雄信一次,让他弃暗投明,为大隋效力。如此,他才能活命,保全单氏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