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丽来病房看争华的时候,他正躺在床上看课本。琼丽轻手轻脚走到他床前,然后伸手把他的书拿走。争华转过身来,发现是她时,惊喜地坐了起来:“琼丽!”
“嘘!”琼丽示意他小声点,别影响了别人休息。
“我妈让我来看看你。”琼丽把一网兜水果和罐头放在了床头柜上,轻声说。
争华说:“我柜子里面的水果和罐头已经塞满了,你拿回去给茹老师吃吧。”
琼丽说:“这是我妈让我给你拿来的,我只有权利拿来,可没权利拿回去。”
争华让她坐到床上,她摇摇头说:“我站习惯了。”
“怎么样?我听姜阿姨说,你的手术挺成功的,是吧。”方琼丽笑望着他。
“是啊,手术很成功。”争华点点头说。
“现在感觉怎么样?刀口还疼吗?”琼丽关切地问。
“刚做完手术的那一天很痛,晚上我吃了次止痛片才睡着的。现在刀口长得挺好的,已经没有什么疼痛的感觉了,就是痒痒的难受,再过几天就可以拆线出院了。”争华说。
琼丽点点头:“刀口痒痒说明伤口在愈合,要好好养养,千万别做剧烈的运动,别把刀口给撑开了。”方琼丽嘱咐道。
“哈哈哈,我哪有那么娇贵,我毕竟是军人啊。”争华笑了。
“军人也是肉身啊,还是注意点好。”琼丽说。
琼丽把目光落到了争华手中的书本上,然后抬起头来笑着说:“争华,你可真会抓紧时间,连住院也不放松学习,佩服!”
“没办法啊,时间太紧了。再说,我还要抽时间给股里的战士们辅导文化课。所以,我必须抓紧一切时间复习。”
“那一定要注意休息啊!千万别累着了。”琼丽嘱咐道。
说完她又拿起争华看的其他几本课本翻了翻。
“琼丽你业余时间在学什么?你妈说你晚上经常熬夜看书学习。”
“我身体不好,考不了大学,只能靠自学。白天上班没时间,只有靠晚上的时间看看书,学点东西。”
“我还听你妈说你在写东西是不是?”
琼丽红了脸,沉吟一下说:“我想把中学的生活写出来,这段生活太令人难忘了。有时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老师和同学们的熟悉身影,我觉得心里有些话要说出来,不说出来憋在心里难受。”
“有话要说,写出来才能感人肺腑,那我祝你成功!”
“谢谢,替我保密,等我写好了先拿给你看。”
“我一定好好欣赏你的大作。”争华笑了。
“好吧,你好好休息,我该回去了。”琼丽冲他笑笑,挥了下手,轻轻推门走了。
汽车连修理排毛排长是湖南湘潭人,据他说他的家族跟毛主席的家族同组同宗,他在休养所住院已经快二个的时间啦。他没有什么大病,就是慢性肠炎,犯起来痛疼不已,一天能跑厕所十几趟。他已经打了转业报告,也分别找各级首长谈了话,准备回地方工作。
他的维修技术的一流的,开始连长和指导员都不同意他走,可经不住他软磨硬泡,最后把他的转业报告报给了场站政治处。看看今年转业有点眉目,他就托病说慢性肠炎犯了住进了休养所。
他的理论是,在部队没啥意思了,年龄大了,也没提拔头啦,不如趁年轻到地方去,安排个好工作,守着老婆孩子在一起,其乐融融。如果拖着不早回地方,等年龄稍大,人家地方也不要你了,那时候什么都晚了。
连里不放他的原因很简单,他的维
修技术是属一流的。
他仅有小学文化程度。但是车辆上的任何故障,地盘、发动机、电路,不管哪里出了故障,他都能及时排除,从不影响部队的运输任务。
全休养所住院官兵、家属子女20多人,他和谁都混的很熟。人们见了他都很他主动打招呼,喊他毛排长,年龄大的喊他小毛。场务连住院的刘强喜欢跟他开玩笑,大声喊他小毛。
毛排长就会一瞪眼珠子:“毛孩子,小毛是你喊的吗?老子当兵的时候,你还穿开裆裤呢。”
刘强喜欢找他下棋,每次都输,下几盘输几盘。毛排长让他车、马、炮,他也赢不了,以后,毛排长坚决不跟他下棋了,骂他是臭棋篓子。另外毛排长还喜欢给大家讲故事,讲手抄本小说。
他喜欢讲的手抄本小说有《一双绣花鞋》《一把铜尺》《梅花党》《12张美人皮》。他讲的这些故事,非常吸引人,每个病房的病友都喜欢叫他到自己的病房里讲故事。争华也喜欢去听他讲故事。
到第七天,争华的刀口顺利地拆了线,查房医生让把他的吊针停了,说再观察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这天晚上,春月悄然爬上了凤凰山顶,透过病房的窗户可以看到月亮在山顶发出的迷人的光辉。争华从毛排长病房听故事回来,见刘强正躺在床上聚精会神地看《福尔摩斯探案集》,他坐在了床上。
“怎么,又去听毛排长讲手抄本故事啦?”刘强眼不离书地问。
“是啊,今天他讲的是《12张美人皮》,特吓人。”争华心有余悸地说。
“有什么吓人的?我就不害怕,我就是听鬼故事我也不害怕。”刘强不以为然地说。
“老兵,我问你个问题行吗?”争华想了一下说。
“问吧,有啥问题尽管问。”老兵搁下手里正在看的那本《福尔摩斯探案集》,点燃一支香烟,抽了一口说。
“刘强,你说世界上有鬼吗?”争华小心翼翼地问,他的脸上显露出了恐惧的神情来。
“有什么鬼呀,全是编出来吓人的,别听这些。我们要信马克思、列宁主义,信毛泽东思想,毛主席教导我们,要破除迷信,解放思想嘛。”刘强打着官腔说。
“那你说有外星人吗?”争华又提出了第二人个问题。
“这个嘛,我说不好,但是,我感觉应该是有。”老兵若有所思地说。
“我战友朱贵友就亲眼看见有外星人乘坐的飞碟降落在了咱们营房后面的凤凰山顶上啦。”争华说。
“是吗?”老兵一听这话来了精神:“你快详细给我说说,我在研究外星人现象,研究很长时间了。”
我没看见飞碟,是我的战友看到的。”争华说。
“你战友叫什么名字?”
“朱贵友。”
“我好像认识他,是不是在面包房烤面包的那个四川兵?”
“是他。”
“那我抽空去找他聊聊。”老兵兴奋地说,然后,他若有所思地说:“外星人跑山顶上去干什么呢?哦,对了,山顶上有咱们的战备指挥所啊!他们肯定是冲指挥所去的。”
“照你这么说,外星人是来刺探我们的军事情报的啊?”争华说。
“我估计是这样的。”刘强郑重地点点头说:“咱们晚上经常看见的凤凰山上升起的信号弹,很可能就是隐藏在凤凰山上的外星人和坐飞碟来的外星人在进行联络呢。”
“可能是这样吧。”争华点点头。
“去年咱们师在海上失事的那件轰六飞机你知道吗?我感觉就很蹊跷
,在海上搜寻了一个星期,愣什么东西也没有打捞上来,我感觉这架飞机是被外星人劫持走了。”刘强说。
争华点点头,然后脱鞋上床拿起课本看了起来。刘强就问他:“你明天出院吗?”
“是啊,医生说让我明天出院,刀口基本上没事啦。”争华点点头:“我做梦都没想到做阑尾炎手术,还住了回院,我实在这卫生队休养所住够了。”
“你这叫大闺女要饭死心眼,在这住着多舒服呀,而且伙食也不错,快赶上空勤灶的标准啦。”老兵刘强吐了个烟圈说:“我是打定注意了,我是老兵了,谁也不敢撵我走,我也不愿再回连里整天提着大扫把扫跑道啦。我在这住到宣布我复员的那一天。”
“你是老兵,我不能和你比。再说你的手术也比我的复杂,而且还留下了后遗症。”争华说,心里话,才当两年兵,卖什么老?割阑尾也叫手术?
这时值夜班的于护士走进来:“老兵,去帮我缠毛线去。”
刘强躺在床上装作没听见,佯装看那本《福尔摩斯探案集》不动弹。
于护士看了王争华一眼,笑了笑,然后走到老兵刘强跟前:“怎么不动弹呢?”
“我没听见,于护士。”刘强冲于护士挤挤眼,狡黠地说。
“好啊,这回你该听见了吧?”于护士上前拧住老兵刘强的一只耳朵笑着说。
“好好,我听见了,快松手……”老兵刘强龇牙咧嘴地告饶。
于是,于护士头前走,老兵刘强立马穿上拖鞋跟出去,临出冲争华做了个鬼脸。
老兵刘强是天津人,于护士是北京人。老兵刘强曾吹牛说:“我跟于护士特谈得来,真有相见恨晚之感。我们是红颜知己。要不是我得罪了指导员,我早就入党提干了。要那样的话,我非向于护士求婚不可,于护士肯定会立马答应。”
这话不知怎么就传到了于护士的耳朵里去了,她不客气地对老兵刘强说:“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德性。”
说归说,闹归闹,俩人还是谈的来。用句高夏的刻薄话叫,形影相随,臭味相投。只要于护士值班,老兵刘强准忙活,不是帮着于护士推小车给各病房发药;就是帮着于护士拖地板,缠绵球,或者缠毛线,或者讲手抄本小说。
争华躺在床上看不下书去,不知为什么,此刻他很想杨艳红啦,想那个儿时“过家家”自称是他的新娘子;中学时扎着两条羊角辩子,上面系着蝴蝶结的杨艳红啦。
而现在上大学的杨艳红让他感到陌生,她是大学生,而他是个兵,这种差异和不同,让他内疚和自卑。他心烦意乱,拧开收音机听了起来。
“你可真有雅兴啊,老戏也听得懂。”高夏不知什么时候冒了出来,站在他的床前倒背着双手,整齐的军装,匀称的身段,两条短辩搭在肩上,明亮的眼睛含笑望着他。
争华这才醒过神来,听清了收音机里传出的高亢、激越的河北帮子唱腔。他自我解嘲讽地一笑,赶紧关了收音机:“我瞎听的,你怎么来了?今晚不是于护士的夜班吗?”
“谁规定我不值夜班不能来病房看看?”高夏坐到了他对面的床上。
“当然能来。”争华笑笑。
“自个儿呆在病房也不嫌闷得慌?”高夏望着他说:“要不然到外面走走吧?”
“这……”争华有点犹豫。
“这什么呀,穿上你的鞋,跟我开步走……哈哈,我可发现,今晚的月色特美啊。”
高夏又望了他一眼,站起身来,推门走出去,争华只好穿上鞋跑着跟了出去。
(本章完)